第54章
他开始游走于众多交际花里，是为了排除寂寞，解除空虚，也是自我麻醉的一种方式。事业蒸蒸日上，生活多姿多彩，东方毅又开始了从前早出晚归的生活习性。
这时的东方楚阳已经十岁了，他每天回家除了照顾他起居生活的保姆外，就是在一堆书本和游戏是度过。
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他与父亲这几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良好感情又在阵阵风中飘远，父子间的关系越来越疏离。
直到有一天，东方毅突然带着一个年仅二十岁的东方女孩出现在东方楚阳的面前，告诉他这个陌生、漂亮、且年轻得足以当他姐姐的女孩就是他未来的妈妈。
当时的东方楚阳并没有一般孩子那么强烈的抗拒，亲爱妈咪的离世，迫使他比别的孩子来得早熟。
在英国那么开放的国家，单亲家庭已经是再普通不过的了，而离婚，结婚也是很平常的事。
东方楚阳并不介意爸爸娶新妈妈，但在他心目中只有一个妈咪，除了她没人有资格当他妈咪，不排斥并不代表能够接受。
一个月后，年轻漂亮的东方姑娘姚蕙芯，奇迹般地打败了性感火辣的英国女郎，成为东方毅的第二任夫人。
结婚后，东方毅照旧将整个家交给姚蕙芯一个人去打理，他仍在自己热爱的事业上，积极进取，勇攀高峰。
当时的东方楚阳正处于小孩子的第一个叛逆期，虽然没有当面表示过任何不满，但对于姚蕙芯取代了他妈咪的位置，心里总难免有些不平衡。
而他从小就听妈咪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即使是小小男子汉，内心深处仍存有一份对后母的恐惧。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逃避与姚蕙芯呆在同一个空间里，离她越远他就越有安全感。
这些小楚阳从来不曾对东方毅提起，因为此时的东方毅已经不是那个可以接他上学下课，陪他打球嬉闹的爸爸了，他又变回了从前那个终日不在家的陌生父亲。
东方毅自回忆中幽幽回过神来，面对东方楚阳的犀利的问题，他无可选择地回答：“是的，我深深爱过你妈咪，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即使她已经离开那么多年了，在我心底她仍是世上最完美，最善解人意的妻子。”他不是不懂爱，只是事业心偏重了一点。
见父亲的态度明显软化，东方楚阳也不再咄咄逼人，收起方才高傲的样子。“爸爸，既然您曾爱过就应该明白我现在的感受，您要做的是祝福，而非阻挠。”
“楚阳，我也是为了你好。男人在外打拼的时候，总希望有个人能在背后默默支持着，在适当的时机出现，锦上添花。”几十年来的观念，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得了的。
“爸爸，您真以为娶了一个温柔贤淑的太太？真以为她在外面拼命做社交，拉关系都是为了您？”东方楚阳不屑的眼光令姚蕙芯感到一阵阻寒。
疲惫的眼睛对上晶灿的蓝眸，惊讶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姚蕙芯虽然不若丽娜那般贤良淑德，起码在他最忙碌的时候照顾过小楚阳，当他长大成人之后，她又竭尽全力为他拓展外交，使他的事业版图发展得更快。
东方楚阳没有马上回答东方毅的问话，闪着锐利光芒的蓝眸直勾勾落在姚蕙芯身上，看得她坐立不安，心底直发毛。
过了许久许久之后，东方楚阳的声音突然贴着姚蕙芯的耳边响起。“我亲爱的母亲大人，您愿意我说出实情吗？”鬼魅般冷邪的声音令心虚的姚蕙芯猛地吓了一跳，“这……这……什么实情啊？我听不懂。”姚蕙芯力求镇定地说着。
“真的没有吗？”轻柔的声调如魅似幻，却有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震慑力。
东方楚阳和姚蕙芯不寻常的举动和对话，引起东方毅少得可怜的疑心。“你们在说什么？”威严的声音吓得姚蕙芯一阵哆嗦，而东方楚阳则悠闲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揽着异常安静的艾莉儿。
当东方楚阳坐在她身边的时候，艾莉儿便悄悄握着他的手。旁人没有看到，可她注意到了，东方楚阳看似漫不经心的时候，他深邃的蓝眸掠过一抹伤痛。
她不清楚那是什么时候创成的，直觉告诉她，与眼前畏畏缩缩的姚蕙芯有关。每次见到姚蕙芯的时候，她都是一派从容高贵，雍容华贵的样子，哪像今天这么惊慌？
和东方楚阳在一起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她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加上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就把探知他心结的事给耽搁了下来。
此时此刻，隐隐约约中她觉得这件事应该与姚蕙芯脱不了干系。但，是什么呢？单纯的艾莉儿想不明白。
看到东方楚阳眼中掠过的伤痛，艾莉儿也感同身受。如果挖开真相会令东方楚阳痛苦的话，那么她宁愿永远都不要知道。
他的伤，他的痛，他的喜，他的悲，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转化为她的情绪。从前没有认知过的种种，现在终于有了别样的体会。
艾莉儿无声地鼓励，使东方楚阳心头一暖，没想到平时迷糊天真，大大咧咧的艾莉儿也有如此细腻体贴的一面。
靠近那温热柔软的身子，东方楚阳突然觉得坦然面对过去也不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伤口被割开时，虽然很痛很痛，却有愈合的一天。如果因为怕痛，一味逃避，那么伤只会越来越严重，甚至会引发其他的迸发症。
这一刻他明白了，束缚是自己给的，困扰是自己找的，枷锁是自己不愿放下的，所有一切皆是庸人自扰。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那么就趁今日摊开吧……
有了艾莉儿无声的鼓励和支持，他不再害怕那缠绕了他整整二十五年的噩梦。
窗外的风儿轻轻吹起记忆的纱幔，层层叠叠，或明或暗，或阴或晴。各种颜色织成一张绵密的网，笼罩着他。
握住那双纤细又充满无穷力量的柔荑，东方楚阳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伤口唯有经过彻底的清洗，才能完全愈合。
想通了的东方楚阳，神情变得无比认真，站直身子，但大掌依然紧紧扣住艾莉儿细白的柔荑。
“爸爸，您还记得当年娶了她之后，就再度废寝忘食地投入中事业的拓展中去了吗？”东方毅愧疚地点点头。他不是一个好丈夫，更非一个好爸爸。
他对事业的追求胜过一切，丽娜的离世令他深深懊悔自责过，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转移，伤痛一点点淡化，心中未熄的火苗又熊熊燃烧起来。
不过，姚蕙芯虽年纪轻轻却十分温柔贤惠，这也是他之所以在茫茫众女里选中她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点就是他从来没有说出口，也一直没有人知道的原因，那就是姚蕙芯身上有一股与丽娜十分相近的气息。
不管是移情作用，还是真的如此，自从姚蕙芯频频在他视线中出现后，他就慢慢感受到了那股特别的气息。
在相处几个月后，她的表现一直令他很满意。虽不如丽娜，但比起那些只看中他表象和财富的开放女郎来讲，她算是俱有了中国传统美德的女孩。
也许，同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吧，总比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来得亲切。东方毅的骨子里还是流淌着中国传统的观念，还有就是，那段称得上的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跨国之恋并没有童话般的完美结局，在心理方面他其实中有些害怕的。
在美女云集的英国社交圈里，他选中了这个当时刚刚毕业，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姚蕙芯。
事业越做越大，工作越来越忙，相对地能照顾东方楚阳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那么，既然眼前有一个适合的人选，为何不娶回家帮他照顾儿子呢？
商人的考虑胜过感情，于是，在姚蕙芯不可置信和惊喜万分的情况下，东方毅正式让她冠上了东方太太的头衔。
与姚蕙芯结婚后，东方毅再度将她抛在家里，自己却醉心于工作。他以为姚蕙芯能好好照顾儿子，毕竟他们年龄相差不是太大，应该能成为朋友。
在种种自以为是的周到安排下，东方毅渐渐疏于对东方楚阳的照顾。有时候看着那双如丽娜如出一辙的蓝眸，他心底深埋的愧疚感便不自觉地加深。
久而久之，他甚至有点怕见到东方楚阳，怕他那双湛蓝似海的迷人蓝眸。他将照顾东方楚阳的责任都转交给姚蕙芯，父子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淡了。
当事业终于完完全全稳定下来，一切都走上正轨的时候，他赫然发现儿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长成高大帅气的小伙子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呆在他身边撒娇了，而是，挣脱他的保护自由飞翔在浩渺无垠的蓝天。
这期间他只一心专著于事业，他是人人公认的工作狂。他热爱工作，唯有在工作的时候他才能找到佳体现自我价值的地方。
其实，丽娜离世对他并不是没有影响，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与追悔。可是，事实已然发生，没有改变的余地。
刚开始他放弃工作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太专著于工作，才能疏于对丽娜的关爱，才会造成无可挽回的遗憾。
后来沉浸于工作，也是希望借由忙碌来忘却丽娜终日盘踞在他脑海中的身影。他不敢面对东方楚阳，只因他有一双遗传自母亲的漂亮蓝眸。
这一切的一切他从没有对人提起过，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恐惧，只当他天生就是一部而工作而生的机器。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再度面对已经成熟伟岸的儿子，当他带着女朋友回来见他，告诉他他要娶她的时候，东方毅才蓦然惊觉他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此时面对儿子直白的问话，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东方楚阳看着东方毅双鬃的白发，他的心倏地一紧，什么时候在他心目中高大英武的父亲竟已慢慢变老。
是该解开心结的时候了，二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啊，再过二十年父亲还能如常坐在这里吗？
过往的一幕幕在父子俩的脑中快速掠过，彼此都有一丝领悟和自责，他们不是不爱对方，而是缺少了那根线，少了一架桥梁，在日夜一天天匆忙的流逝中，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疏离，越来越冷淡了。
东方毅幽幽一声长叹后，缓缓开口：“楚阳，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义务和责任。我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你，我是个自私自利，不懂为别人着想的小人……”话语中深深的忏悔令东方楚阳鼻头一酸。
“不。爸爸，这不是您的错，您只是太爱妈咪，爱得太深，所以逃避，那不是您的本意。我们都太倔强，不习惯把爱挂在嘴边，以高傲的方式去让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然而，我们都错了，爱是相互给予，不是吝啬地私藏。爸爸，我爱您！”东方楚阳情不自禁地说出埋藏在心底不知多久，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话。
其实，做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只要勇敢跨出第一步，一切都变得好简单。爱不是藏在心底的一句誓言，而是要让对方感受得到的喜悦。唯一能够分享，彼此感受的爱，才能带给人轻飘飘，如坐云端的快乐。
“楚阳……”堂堂东方集团的董事长，商场上人人尊敬的硬汉，此时竟语带凝咽，说不下去。
东方楚阳上前握着父亲的手，“爸爸，您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以前是我们太骄傲，只顾自己受伤的感觉，而没有考虑到对方的感受。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学会理解，学会体谅，为了我们共同深爱的妈咪……”东方楚阳今天将铁汉柔情的那一面表现无疑，原来，放下并不难。
回握东方楚阳的手，东方毅眼中竟泛起丝丝泪花。“楚阳，你真的长大了，大到足以当爸爸老师了。”
“爸爸，睢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俊逸的脸上荡开畅快的笑。现在他和父亲不只身体靠近了，心灵也慢慢贴近。
看着东方楚阳和父亲冰释误会的这一幕，艾莉儿觉得好感动好感动，晶莹的泪花不由自主地泛起，为眼前这感人的人间亲情。
客厅里弥漫着浓浓温馨的味道，只是，一直没有出声的姚蕙芯有了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东方家宽敞的餐厅里，第一次不再冷冷清清，第一次有了欢笑与谈话相伴的气氛。东方毅一改几个小时前对艾莉儿的不友善，频频往她碗里夹菜，而艾莉儿也一点都不忸怩的落落大方地吃了起来。
“来，来，来，艾莉儿这道清蒸鱼可是厨师的拿手菜，来尝一尝，味道不输给大饭店哦。”东方毅热情地招待着。
这个娇小玲珑，可爱活泼的女孩他是越看越满意。虽然，她没有骄人的出身，没有绝美的容貌，不过，这一些都不再重要了。她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质，像严冬里暖暖阳光，可以照射入人心底最幽深的地方。
看着她自然不作做的笑容，他心里就感到一阵舒适和畅然。他开始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一向视女人为玩物的儿子会那么认真，甚至为了她不惜放弃整个东方集团。
这种感觉他也曾经有过不是吗？在丽娜将要离开的那一段时间，他天天恳求上苍，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丽娜的健康。
只要她能够再度拥有展露快乐与幸福的笑靥，要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更遑论是一个小小的东方集团。
在东方毅若有所思的注视下，艾莉儿为难地夹起鱼肉，一张俏脸皱得跟块抹布似的，挣扎了一会儿，眼一闭，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突然，感到筷子上的重量变轻了，艾莉儿睁开眼睛，只见东方楚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口中咀嚼着什么，吃得津津有味。
艾莉儿悄悄松了一口气，朝东方楚阳投去感激又意味深长的一瞥。东方楚阳不以为意地伸手，揉乱她一头直顺的青丝。
“你好讨厌。”艾莉儿赶忙躲开东方楚阳的“魔爪”，逃到东方毅这边寻求保护。
东方楚阳难得展现的淘气和艾莉儿天真的嗔怪，东方毅不由得裂开大大的笑容，“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一阵又一阵飘荡在平时冷如冰窖的餐厅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