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不喝？”陈凡指了指桌边小椅上冒着冷气的饮料。
饮料呈淡黄色，很像阳世里卖的冰红茶。
圈重点了，阳世、冰红茶…
瞧瞧桌子上坐的四个人，除了陈凡与活人无异，其他三人的模样实在不敢恭维，看起来就像死人。
当然陈凡敢这样说的话，他们绝对会嗤之以鼻。
“本来就不是活人。”
“请把‘像’去掉，谢谢。”
“老陈，这样的玩笑开多了，不太好笑了…”
…………
余下三人听到陈凡的问话，面带恐惧的看了看椅子上的“饮料”，顿时面露惊慌，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猛烈的毒药，非常有默契的一起摇头。
“我说老陈，你也知道你是一个特例吧。”说话的家伙坐在南方向，全身白衣，带着一顶白色长帽。
长帽上竖着写着四个大字——“一见发财”。
他面容苍白，是那种极其病态的白，仿若全身的血液已经流干！
但是眼角的笑纹却异常严重，嘴巴翘起的弧度也非常怪异，怎么看，都仿佛在笑，陈凡觉得没准达芬奇就是看到了白无常，才有了创作“蒙娜丽莎的微笑”的灵感。
当然，这有个前提，如果他知道谁是达芬奇的话。
发白的嘴唇上下抖动，快耷拉到脖子根的舌头，白无常吐出了一个词：“发财。”
“碰！”
黑无常拍掉牛头的手，朝白无常微微一笑，赞道：“老白打得好。”
“我说，老陈，就您老人家敢把忘川水与孟婆汤做成饮料，还喝得有滋有味，这种东西您就甭客气了，我们是无福享用了。”
摆下两张“发财”，郑重的排成一排，黑无常盯着手中的牌，迟疑了几下，“红中。”
看到黑无常的笑容，陈凡捂住了眼睛，大哥，你那样一张脸，别笑了好不，苦兮兮的，看着都难受，仿佛全世间所有的不幸都压在了肩膀航，与白无常的笑逐颜开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笑比哭还难看的家伙同样带着顶高帽，不同的是，他全身都是黑衣，连帽子都是。
帽子上同样写了四个大字——“天下太平”。
“那可不是，黑大哥说的好，您老人家以后别没事拿着您的‘饮料’拿我们开涮。”顶着一个牛头的家伙，吐着人话，手掌朝前一伸，抓了一只牌起来，手指搓动。
“卧槽，发财，怎么总起绝章。”牛头很不高兴，用力的朝桌子上一拍。
“我的杠啊。”白无常露出比哭更像笑的笑容。
“你家老黑打得好啊，不碰那轮，就是牛头起发财了。”陈凡微微一笑，起手一摸，眉头轻展，轻声说道：“清一色，自摸！”
“我去不是吧，这个月的俸禄都快输完了。”
牛头推开面前的牌，“不打了不打了，太背了。”
黑白无常同样站起身来，两人互相凝视一番，长叹一口气之后，摇了摇头。
不愧是地府里活得最久的老妖怪，想从他手里敲点东西出来，太难了。
“这就不打了，不是今天休班吗？接下来干嘛？”
陈凡收起桌上的冥币，笑呵呵的塞进了裤袋。
“不是休班，今天是领导们开会，好像是天庭又下了什么新的指示，马面代替我们去了。”
牛头摇了摇头，“怎么阎君没叫你去吗？”
“哦，叫了，不想去，看到钟馗的胡子就想拔，那家伙现在不跟我坐在一起了，没意思。”陈凡平淡的说道，“不打的话，我去忘川河看看。”
“看了几千年看不厌吗？”黑无常问道。
“看不厌啊，起码那些人们会为了自己的记忆，在忘川河内挣扎千年，而我，我的记忆呢？”陈凡低沉的问道。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陷入沉默，眼前的家伙可是在地府建成之时，就已经存在的存在，你都不知道的问题，我们怎会有答案…
“行了，你们去忙吧，等下传达一下会议精神。”
随意的摆了摆手，陈凡向外走去，他们的员工宿舍距离忘川河很远。
独自行走的话，起码要走上三天，但是陈凡走了五千年，依然兴致盎然。
忘川河，位于黄泉路边，是黄泉路与地府的分界线。
整条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河中蛇虫密布，腥风扑面。
忘川河存在的意义在于给来此地的鬼魂多出一个选择，一个不喝孟婆汤的选择。
陈凡记忆最深的就是一对情侣，男的叫梁山伯，女的叫祝英台。
他们为了能够在忘川河内看到所爱的人，都选择了不喝孟婆汤，同时跳入了忘川河。
这样的选择带来的后果就是，需要在忘川河内挣扎千年，才能重新得以轮回。
在这千年之中，你或许会看到奈何桥上走过你今生最爱的人，但是口不能言，如同电视里外的两人，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
这样的煎熬会一直持续千年，人类最长的寿命高达百年，所以这样的煎熬最啥也要十次，想想看，只是因为一眼——人群中多看的一眼。
忘川河并不是一个休憩的好地方，但是陈凡依然喜欢这里。
他喜欢在忘川河的石头上，听上一整天的“他人的记忆”。
因为他没有记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会在这里呆上五千年。
问过阎君、天师、鬼师，无人知晓。
只有钟馗曾经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地府何曾有了一个拘魂使的职位，你的存在，应该是上面特意设置的，只是这种安排，却不是你我能妄自猜测的。”
“你说的是地…”陈凡刚想开口，却被钟馗止下了话头，“嘘…此等圣人，自有天人感应，还是不说为妙，也许是你说的这位，但是也有可能是另一位。”
“另一位？”陈凡懵了，他知道未说出口的名字是带有谛听的佛家大佬，另一位是谁，五千年了，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听过。
“地府，地府，自然有最大的领导。”钟馗说完之后，留下了独自思考的陈凡，走了。
看着钟馗的大红衣衫逐渐远去，陈凡眼睛一亮，“泰…君…吗？”
只是五千年来，陈凡根本没有见过地府这位最大的领导。
阎王他们似乎也很久没见过了。
黄泉路旁有一个石块，已经光亮如镜，这全部归功于陈凡水滴石穿的摩擦。
侧卧在石块上，陈凡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扶着吸管，正津津有味的看向奈何桥的方向。
今天选择跳河的是一位叫做杰克的家伙，因为名字过于奇怪，所以陈凡便有了兴致。
孟婆满脸怒容，端着孟婆汤的手已经颤抖，手指连点了几下，嘴唇抖动。
陈凡竖起耳朵，便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孟婆：“你说你要加香菜，我给你加了，你怎么不听人劝？忘川河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虿盆之刑听过没？”
杰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有一个女人叫做妲己，她挖了一个大坑，将蝎子毒蛇虫蚁全部倒进了大坑里，万虫噬心的痛苦便是如此，你会感受到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虫蚁，从你的毛孔钻入你的身体，啃噬你的五脏。”
似乎觉得自己的说法并没有什么公信力，孟婆捻起了烧汤案板上的一块骨头，扔进了血黄色的河水。
“好好看着。”
杰克早已鸡皮疙瘩耸立，作为一名外国友人，他何曾见过如此残酷的刑罚。
此时见孟婆扔出骨头，视线跟随着骨头进入了忘川河。
0.1秒之后，骨头消失了。
各种奇形怪状的怪虫瞬间将骨头啃食得一干二净。
杰克只感觉一股凉气升到了天灵盖。
“你跳下去，这样的惩罚要持续千年。”孟婆适时的说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
“你看，孟婆汤多香，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在给你加点鱼腥草，毕竟你这种老外能来一次奈何桥不容易，到时候西方的死神跑过来听说他的人在这里受了虐待，影响国际关系就不太好了。”
杰克有点犹豫了，特别是听到孟婆故意咬重的“老外”。
是啊，我都是一老外，天知道为什么会来到奈何桥。
罗斯转世走的程序万一不是奈何桥，我在河里忍耐千年，连一眼都无法看见，是不是太亏了。
陈凡叹了口气，突然感觉杯中的饮料索然无味。
爱情这个东西，他未曾体会，但是他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不顾一切的，是飞蛾扑火的，就像祝英台与梁山伯，可以壮烈到一起跳河…
杰克的那一丝犹豫就代表着结局已经注定，他爱得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深。
如果杰克坚持最初的想法，陈凡不介意走一趟，跟死神讨要个人，可惜…
“给我多加点香菜，对，多加点，我爱吃这个。”
杰克眼见着香菜已经高过汤碗，端起汤碗，一口饮尽。
瞬间，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仿佛失去了灵魂。
孟婆按着他的额头轻轻一点，他便如同吊线木偶一般，走进了奈何桥。
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升起。
奈何桥蓦然开始变化，犹如平地的路断裂开来。
碎裂的石块开始层层堆叠，一条路变为了三层。
上层是一拱桥，中间是一条青石板路，而最下一层则与忘川河相连，血黄色的河水之下，路径若隐若现。
杰克走入了中间一条，这代表着他前世善恶兼半。
处理完杰克之后，孟婆朝陈凡这边看了一眼，眼睛微眯。
陈凡拍了拍瓶内的饮料，所剩不多。
小手指一勾，孟婆笑靥如花的点头。
“这是刚用幽冥玄冰浸泡过的新品，我刚研制出来，味道应该不错。”
孟婆小心翼翼的将杯中的新品灌进了陈凡的饮料瓶。
陈凡坐了起来，拍了拍下面的石块，“坐下倒，不着急。”
“对了，我一直未问，前面的饮料到底好不好喝。”孟婆坐下身来，问道。
陈凡摇着头说道：“忘川河水与孟婆汤混制的饮料一点味道都没，喝到口中除了口腔有了异物感之外，没有其他感觉。”
“那你还总是要我调至各种饮料，还必须用孟婆汤打底。”孟婆不禁纳闷了。
“我记得以前听过一句话，叫以毒攻毒，你的孟婆汤是让人失忆，我想喝多了，会不会让我恢复记忆。”陈凡解释道。
孟婆微微一叹，陈凡的情况她是相当了解的，毕竟能喝下孟婆汤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家伙偌大个地府就他一人。
只是关于他的记忆，孟婆曾经也打听过，不知道的确实是不知道，但是知道的都讳莫如深，似乎他的“记忆”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所以才会封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