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西开发区，赵主任把马成功安排在统计科，或者叫统筹科，职员十一二号人，科长吝如森，一个大大的办公窒，毎人1.5平方办公台，马成功见识多了如此的办公台，院校里有，某单位也有，一下子联想像猪儿大伯家的猪圈栏子。来时，吝科长把马成功介绍一阵丶夸耀一阵说：“马成功同学，来自名校的新鲜血液，学文科的人对厂矿企业摆脫困境很有说道，极有研究，但愿再接再励，春风化雨，把我们科的工作干出些色彩来丶搞出些眉目来……”叙说了马成功帮助纺织厂改服装厂的全过程，现在轰轰烈烈得一发不可拾了，逐渐打造出开发区一流企业丶衣服将卖至囯外去，等等等等。吝科长带头，众“猪”们热烈鼓掌，有“猪”把手翻过来拍，把平静的办公室激起了一些波澜。马成功寻思一下，不知道有多大能量春风化雨，把这儿的工作干出色彩来，搞出眉目来，一件事办好并不见得事事都能办得好，纺织厂改服装厂是极不得己的事，是仨厂长脑袋开窍办成的。虽然是光环，感觉是身上累赘了。马成功最大兴奋是，一面工作台，一台小电脑，不涎着脸面给父母要钱了，挣工资养自己，第一个月还给爹娘汇去些钱。父亲马老抠好生感叹说：“见些回头钱了，二小子找媳妇再不敢……可惜了的，那姗姗咋得哪种病？姗姗没命真没辙啊！”马成功的娘用那钱买了件褂子穿。
严格说，职员们心态是打工，干好干不好是企业自己的事儿，企业头子韬略的事儿，企业精英团队的事儿，并不经意某厂起色不起色丶红火不红火，设这个科室纯粹是脫裤子放屁多费一遍手，似与“事不关己丶高高挂起”异工同曲了。腻歪了望望墙上的石英钟几点了，摆摆脖子扭扭腰，兜里掏出小镜子，抽屉里拿出小镊子，女职员修眉毛，男职员薅胡子，暗笑马成功大傻种，有胡子咋不薅薅呢？不是风度翩翩是邋遢。时而就有“猪”哼句小曲子，如：“提起来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丶“来到了天津卫，吃饭没价了味儿。”或句京腔：“苏三离了洪洞县，转身来到大街前。”等等曲子熬日月，走腔跑调，或是故意哼走腔跑调的。某“猪”骚情或“猪”搞笑说：“小赖，就别哼了吧，把肉哼麻了，把意志哼垮了。”还有“猪”说：“把骨头架子哼酥了。”职员们一阵笑。又有“猪”说：“声音虽小，却有魅力在，却有穿透性。”小赖就说：“师哥美女们，太枯燥了，活跃些气氛吧。给诸位讲个笑话听：张三厕所里去解手，遇见李四出来。张三问：‘吃了么？’李四说：‘刚吃过。’李四一想吃亏了。返回厕所里问张三：‘正吃么？’张三说：‘你吃吧，我解手。’”全职员一阵笑。接下来小赖又讲个笑话来：“张三去贩马，骑上马数数少一匹，下马数数就够数，于是就不敢骑马，走着走……”职员们又笑。
吝科长侄女吝巧竹，原籍辉县与林县交界处农村，河南省科技学院学白酒丶啤酒酿造及食品加工专业，身骨架子大，腰粗臀肥额头突，常把件薄如蝉翼的罩衣罩身上，紧身裤穿腿上，鬓角一绺弯曲拧绳的发，几分姣俏与妩媚，说话响亮叮当的，有一鸟入林压百鸟之音感，使所有女职员黯然逊色感。并不知山里水硬，半生不熟的标准话里夹杂着地方腔，职员暗下撇嘴说：“乡下土老帽！”还有人说吝巧竹“老肥猪”。吝巧竹自小母亲去世，父亲续娶一个，本来读过初中不再上学了，过二年成某人家媳妇了，儿女的妈妈了，被其叔吝如森逼读一年初中丶复读一年高中，考上了省科技学院，现在吝科长手下职员。有时候职员悄声喊“乡下土老帽”被其听见，吝巧竹返过来身子问：“小苪姑娘，你喊谁‘土老冒’呢？嘴上留德吧，怕你查不下三代就是乡下土老帽了！说不定你祖上是乡下要饭的，羁留在城里了，就成了城里人，以为祖上是贝勒啊，王公贵族啊，竟美的不轻，却不知身世是何等下贱啊！”如连珠炮。小苪很是脸红说：“淡吃萝卜咸（闲）操心。我只说一句，你嘀嘀溜溜一大串。土老帽多着呢，我说我表舅的儿媳妇，你趁什么热？你插什么话！”吝巧竹反击说：“你表舅儿媳妇在哪呢？你表舅儿媳妇在哪呢？”有职员说：“吝副科长，那还用说吗，自然在她表兄弟的炕上了！”职员又一阵笑。吝巧竹与马成功挨台子办公。她最大的嗜好喜欢吃零嘴，上初中吃，上高中吃，坐公交吃，坐办公室更吃，成种坏风气，曾多次被老师或家中继母吵。现在叔叔是科长，有恃无恐，打电脑吃，查资料吃，她吃传染别职员也吃，吃爆米花，吃小包花生豆，吃小包杨梅，嗑沙土瓜子等等。并不忘把小食品给马成功一份。马成功认为吝科长侄女，接与不接都不好，吝巧竹就丟马成功电脑台面上，若大办公室就咀嚼声一片了。有一天被吝科长发现上班时间吃零嘴，先从小芮身上开刀。小芮直接了当地说：“不是我，吝副科长开头先吃的！”吝科长问：“那咋……谁是林副科长？”小苪撇一下嘴说：“不是木林森的林，深山老林的林，是吝啬鬼的吝，当然是你那宝贝侄女吝副科长了。”职员们觑一眼吝巧竹偷笑。吝科长望一眼女职员小苪，知道上季度该发的奖金没有发下去，话里有话弦外有音了，职员们嘀咕声一片了，此妮子成了代言人，敢明目张胆称吝某人为“吝啬鬼”。就想：“‘吝啬鬼’不是在你表舅赵主任管辖下？你表舅不让发能有啥法子呢？我也想发一点是一点，日子更是宽绰一点，我是‘吝啬鬼’，你表舅自然是‘老吝啬鬼’了。”就说一下，交代一下上季度帮扶指标没完成，效益没有显现出来，厂里没有资料报上来。看在赵主任的面子上，乜一眼宝贝侄女，下了死命令说：“小芮姑娘，谁任吝巧竹她副科长了？别人死你也死去么？是你想任副科长吧？抓住一次就是一百次，往后上班时间谁也不准吃。谁再吃该上哪上哪去！”职员们互相瞅一眼，办公室死一般沉寂，开始认真工作，除了电脑按键声及资料翻动声如湖秋水恁平静。当吝科长出外办事了，往区里汇报工作了，吝巧竹与小苪极尽污蔑之能事，先含蓄，后来接近吵架骂娘了。接下来照样吃东西，照样照镜子，卫生间里偷偷打电话，一打就是半小时。吝巧竹时而就说马成功：“我给你的瓜子怎么不吃呢？”马成功说：“没有吃零嘴那习惯。”吝巧竹问：“在外打工时也不吃？”马成功说：“你想啊，那更没时间吃。”吝巧竹说：“晚上出去溜弯时可以吃些吧？”小苪暗撇嘴说：“马成功啊，吝副科长给的你就吃，要么就不领情儿了，吝副科长着意买的那种丶最有滋味的那种……”职员们又一阵笑。
小苪姑娘依仗着表舅赵主任，不怕吝巧竹。吝科长自然话狠心不狠，不管是谁，盘根错节都有些关系，不对任何人动真格。可多数“猪”与小苪不一样，逻辑思维不一样，处世哲学不一样，说话方式方法不一样，吝巧竹在时恭维夸奖吝巧竹，身架怎么怎么好，衣服怎么怎么个时髦，吝巧竹就笑得满脸灿烂，忘乎所以，合不拢的嘴里露出一口碎牙来，像秋后开裂的石榴子。也就说：“是么？啥叫白领呢？啥叫与时共进呢？我觉得这样穿较好些，我最喜欢画报上拉缪轻奢女孩穿的那种，市场海里的去找，可惜买不到。”不时有“猪”们撇撇嘴贬低吝巧竹说：“不伦不类，土洋搭配，洋垮子那种……”吝巧竹混名儿由“土老帽”逐渐演变成“洋老垮”或者“洋垮子”那种。
巨鳖制药厂与儿童积木玩具厂效益不好，有腾飞诺言没有实际行动，一而再，再而三的老大难，如赵主任似乎定性的一类话说：“占着茅坑儿不拉屎；不是驴不走，就是磨不转；干打唿噜不下雨……”等等，赵主任信得过的人，着意要来的人，指示吝科长要马成功与小苪下去帮一帮。吝巧竹有想法，执意同马成功下去，回去缠婶子，或哭闹，要与马成功去往二厂。吝科长说：“巧竹，这是领导点的将由谁去，别给叔添乱了好不好？你以为叔这个科长好当么？”吝巧竹嗲声嗲气地顶嘴说：“叔，科里枯躁死了，烦死了，这不准那不准的。谁出的馊点子科里安个摄像头？你是科长，县官不如现管，我要同马成功下去呀，叔！”吝科长说：“不安摄像头不塌了天么？不成贝多菲倶乐部了么？不成咖啡馆了么？那俩破厂长，（指巨鳖制药厂厂长荃保国与儿童积木玩具厂长时春平）似乎是外星球异物，市场竞争是何等激烈，似乎不知道市场运作是咋回事儿。就成全他们俩，还是让小苪和马成功下去吧。”吝巧竹哭了说：“叔，拿胳膊往外拐，为什么不成全我与马成功呢？不看好我们两个呢？”吝科长怕见泪，一见泪心就软，知道侄女对马成功有心思。只有给赵主任搪塞说：“小苪是科里骨干，还是让马成功与巧竹下去吧，抓抓那俩破厂吧，能否照驴脊背上敲一棍，能否扭转过局面来，能否有点起色来。”赵主任说：“不拖区里后腿就好，能扭转局面就好。你想啊，他们是给区里挣钱么？他们是给自己挣钱啊！就这点道理也悟不透。”说不出另外的话。
吝巧竹暖不住个热屁，去宿舍里给马成功说了。掏出来小包食品，有一句没一句扯闲话说：“你尝尝怕啥呢，这是最好吃的那种，市场上卖最红火的那种……”马成功心不在焉地说：“我没有那习惯，吃多了第二天临明犯撑心，肚里不好受。”吝巧竹说：“穷毛病不老少，我头天吃的饱饱的第二天早上还能吃，不少吃……下去了，你置买身好行头，像昊天集团老总穿的那种……”觉得马成功洒脱不拘一格，邋遢是一种风度，推他一下说：“还翻书，人家给你说话呢。咋着？我陪你买去吧？”近墨则乌，近红则赤，马成功却在这儿潜移默化学上一句说：“市场上未见过我想要的那种，想穿的那种。吝巧竹，一人一种修饰，一人一种打扮，我小职员一个，不知道昊天集团老总是某人……”
笫二天下去前，吝巧竹说：“找叔能讨个说法不，咬个牙印不？”去科长办公室说：“叔……”吝科长说：“这是办公，别称叔好不好？懂些规矩好不好？”吝巧竹笑一下，偏不当成回事儿说：“叔，俺倒有个想法，想让厂里在原有的基础上开发些新产品，或许挽救了那俩厂，成不成是另外的事儿，他们想干不想干的事儿，努不努力的事儿，若弄成了那该咋说咋讲呢？”吝科长先未听出侄女的意思来，再次警告了一下说：“就不能像家里恁随便，喊叔称大的……”就说：“有想法就好，下去就是下去了，倒也难能可贵，该咋说就咋说，自然要帮出些成效来。巧竹呀，区里对你们下去是寄予很大期望的。马成功是帮成功了纺织厂的人，‘妖精’牌成装国内卖的好，马上一发不可收拾成批量打出国外了。巧竹，自然要多依靠些马成功。”吝巧竹说：“叔，那是自然。或许我就能帮助他们厂，整治住那俩破厂长……”吝科长说：“不是整治，是帮，出点子，想办法，帮出些经济效益来。”之后，吝科长才悟出侄女的弦外之音来，咂一下嘴说：“讲个故事，讲个弟兄二人打雁的故事，大哥说：‘把雁打下来蒸着吃。’二弟说：‘把雁打下来加些佐料煮着吃，更有滋味些。’其实，现在大雁是国家一级保护禽类，谁也不能打。干出些成绩来自然是业务本份。区里费好多周折要来了马成功，自然是科里的光荣了，区里的荣誉了。”
吝巧竹健忘倒喜欢搞笑，嘟哝说：“叔，这么说，没劲没劲！我与那马成功下去了，打雁去了……”二人一人一辆电单车。路上吝巧竹说：“上季度奖金未发，本意找叔讨个说法，叔叔竟幽了一默，讲了个弟兄二人打雁的故事。其实，这就是不会当领导，这就是没有当领导的艺朮性。不管怎么说，许点什么来，调资丶奖金丶将来分房升官什么的，先调动职员积极性什么的，至于能否兑现那是后来的事儿了，区里的事儿了，工作方法的事儿了。”马成功说：“事物规律，有先进必然有落后，有成功必然有失败。你叔叔讲了弟兄二人打雁的故事，倒算圆滑；我却想起个老母鸡抱窝的凡例来：‘鸡鸡二十一’，二十一天就能抱出小鸡来，比如说我们俩就是老母鸡，抱窝的老母鸡，那俩破厂长死活不开窍，我们抱的是石头蛋或者是照蛋呢？”吝巧竹愣一下问：“石头蛋当然知道，啥叫照蛋呢？”马成功说：“孵不出小鸡的蛋，没有受精的蛋。”吝巧竹说：“那也倒是，但愿好事多磨，那俩破厂长不是石头蛋照蛋那种吧，没有些破能耐咋能办厂呢？总不是心血来潮办厂吧？”马成功说：“开发区倒用心良苦，虽有帮助薄弱企业之心，我们并不懂医药学及儿童玩具制造，未必就能够帮助他们厂。我们也是石头蛋或照蛋邮种了……”吝巧竹说：“照驴脊背上敲一棍，或许能整治住那俩破厂长！可赵主任一再夸你，你是怎样使纺织厂变了服装厂呢？”马成功叹口气说：“那只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糊涂医治了个糊涂病。”自感人生很多失误，来开发区就是大失误，但愿俩破厂长不是石头蛋或者照蛋那种吧；应该是受精蛋炸弹或者原子弹那种吧，二十一天出壳小鸡或者裂变了。就说：“巧竹，大实话，我心里确实没有底儿，我是依靠你啊！”吝巧竹喜欢被人夸，说一句：“那就对了，再说，有叔叔帮衬，抱不出小鸡自然不说咱，但愿我们俩……”笑得很开心。自忖：“我能否嫁了马成功，抱出儿女呢？”
此刻，一辆轿车面前嗄然止住，二人惊一下，车上下来个穿戴优雅飘逸的女子，摘下墨镜，马成功一看是姚蓝。姚蓝见此，取笑打诨马成功说：“好能耐啊马成功，此美女该是新女友了吧？”马成功说：“不敢不敢。我们副科长吝巧竹。”姚蓝看吝巧竹款款肥胖身材，着装异样，对马成功一种亲昵的劲儿，诡谲地笑笑说：“真是，开发区上班傍上科长了？恭喜你马成功！贺喜你马成功！”马成功说不出酸辣苦甜来。
姚蓝丶徐新宝毕业后，开发区某高中语文教师，乐哉悠哉，一天两节课，除了在学校就在服装厂。大学几年，姚蓝对马成功一种报恩之情更隐隐一种恋情，执意邀二人厂里坐坐去，说中午徐新宝回来找地儿吃顿便饭去。马成功又想起了曾姗姗，或者严丽丽，不愿意再去往服装厂，说自己有种怪脾气，看见俩厂长难说话，见严丽丽抑制不住会揍她。姚蓝说一句：“严丽丽，那妮子太疯了……竟弄成这局面，严丶马俩厂长应该感恩你才对啊，你怕他？”马成功说：“我没有输理，怕他些什么呢？只是不想见他们罢了。”姚蓝说一句很哲理的话：“‘灰比土热，盐比酱咸’，毕竟人生天性，严厂长不可能不向他那疯闺女吧？若遇见我就省钱了，或许这顿饭他请了。”马成功说：“那我就宁愿不吃这顿饭。”姚蓝紧盯二人把电单车路边锁好，拉开车门，让上车。路上，姚蓝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与温珂儿联系过吗？”马成功说：“没有。”姚蓝说：“一次电话没打过？这妮子咋这样，竟忘了一块儿舍生忘死的人，据说，随院校园林团体出国欧美啦……那画家同样很优秀。看来，人生谁与谁一个锅里搅勺子谁也闹不准。”马成功说：“我杜绝过她，因为温珂儿，使曾班长心生芥蒂。”鉴于吝巧竹在，姚蓝没敢往下问。
服装厂姚蓝工作室，姚蓝端水果又拿出饮料来，沏茶觑一眼吝巧竹。吝巧竹悄声问：“姚姐，我好生纳闷，这温珂儿是谁？与马成功咋着舍生忘死了？你看我配得上马成功么？”一会儿吝巧竹又“姚姐丶姚姐”地问。姚蓝脸上漾一丝不快，看吝巧竹一种蔑视，中国语言博大精深，极有同音“窑姐”之嫌，倒如同当时在学校里的“姚静”丶“妖精”之说了；“妖精”牌成装国内卖的好，将来出口国外，吝巧竹倒不如称“妖精”好听些，或者喊“蓝姐”中听些，感觉此女子二佰伍，这身着装不过分，马成功什么样的人，难说嫁得成马成功。就说：“科长妹子啊，应喊‘蓝姐’才对。能否配得上看你能量了，看你法朮了，看你十八般武艺了。”吝巧竹笑了说：“我玩他？他就恁主贵？当时你追过他么？”姚蓝说：“你想啊，哪能不追呢？照样没追上。”吝巧竹说：“骗人吧蓝姐，你名花有主了，或许徐大哥更优秀。”姚蓝说：“谈不上更优秀，各有各特长吧，各有各独到之处吧。”俩人就笑。马成功看了姚蓝设计的各种各样衣服样品，啧啧称赞。有一幅图案绣在高档麦色女风衣的后背上，便问：“这像是路遥长篇小说《人生》上的插图。”姚蓝说：“眼好毒啊马成功，我觉得有意思被我移植过来，这样设计不知厂党委能否通得过？”马成功说：“很好，内容含蓄，线条优美，使人看了有种联想，更像谈悽恻的《人生》故事。”姚蓝说：“难免有剽窃之嫌，难免有非议之嫌，有你的褒奖，保准能通得过。”吝巧竹见马成功夸，过去试那件风衣，当一穿上，旋转一圈，衣下摆成圆周飘起来，左右瞅瞅瞧瞧正合适，姚蓝也夸奖挺好看。吝巧竹乐滋滋地说：“咋？蓝姐，我买了吧？我穿了吧，多少钱？”姚蓝说：“随马成功来，送妹子不妥了。”吝巧竹就乐，就说：“好伟大啊蓝姐！真的么？”姚蓝就说：“一个唾沫一个钉儿！”吝巧竹说：“你咋那么好呢蓝姐！你咋那么伟大啊蓝姐！”姚蓝把脫下的那件风衣叠好装进塑料袋说：“好妺子，别辜负我希望，与马成功结婚时别忘我喝喜酒就行。”吝巧竹说：“那是自然，他不通知我也得通知蓝姐你……”马成功在这儿看到了不少某地订单复印件，有种欣慰感。却想象不出怎样帮助糟得一遢糊涂的巨鳖制药厂及儿童积木玩具厂，学酿酒专业及文学专业不一定治得了那俩破厂的糊涂病。
不一会儿功夫，徐新宝来了，寒暄几句。饭局上，徐新宝谈起了诗，谈不可思的学生，有学生坐桌子上几个人推，某同学恋英语老师，等等。姚蓝嘲笑一句说：“徐老师又温习初高中课程了，又回少年时代了，指点河山了。”徐新宝搖揺头，连说：“惯性惯性……”几个人都笑。至下午很晚了，二人回去的路上，吝巧竹问：“温珂儿是谁，你们咋舍生忘死了？”马成功不答，或者说一句：“你不知道，一句两句话难以解释清。你知道曾姗姗是谁或许就知道温珂儿是谁了。”吝巧竹说：“曾姗姗不就是你宿舍里那个雕塑像么？我照样不知道温珂儿是谁啊！”马成功找话搪塞。吝巧竹说：“云里雾里的，马成功你故事老多呢！”马成功问吝巧竹：“你认为我好么？”吝巧竹说：“我认为你好。”马成功说：“我不好，不好的人故事就多。”
第二天，巨鳖制药厂，吝巧竹认为如“八府巡按”般先去厂长办公室好，到那儿暗示先把午饭局定下来，然后再说事儿；明天或后天再宰儿童积木玩具厂。马成功认为掌握第一手资料好，执着去车间看一下。吝巧竹说：“你这人咋不听话呢？”马成功说：“所以上哪儿都不受待见，谁也不喜欢我。”吝巧竹问：“赵主任不是挺喜欢你么?”马成功说：“那是他吃错药了，药劲过去了照样不喜欢。”吝巧竹问：“日子久了听我的不？”马成功说：“不知道。你对了我就听，不对就不听。”见车间里只一道生产线生产，马成功联想到像鸡爪子山下要抽尽水的水带子，比当时纺织厂情况好不到那儿去。顺便问了些工人，问了些生产情况。某工人说：“领导来了么？厂长咋不陪着呢？就这道生产线也停产几天了，今天才生产可怜的一丁点儿。”包装车间有少量工人包装一种常见药，边干活边山南海北地聊，说某某某女人气婆子：“有老公又找了个外框子贾老公，贾枣杆子！”众人都笑，旁敲侧击，有人脸红，泪水潸然流下来。二人连忙出去，吝巧竹嘟哝句什么，似不解回头望望那女人。科研室见到了科主任老乔，吝巧竹说：“我们区里来的，我姓吝……”马成功说：“我们副科长吝巧竹。”老乔匆忙让坐，说了化验室情况，说了他本人情况：“明年将要办退休了。”马成功问：“老乔，有新特药研制么？厂里就这么将就么？”老乔说：“我只懂些中医药理论，医药大学要个新人来，人家嫌私营厂工资低，都不愿意来；就算有人愿来，临床认证，相应部门审批，需几年功夫才可能上市，或许撵不上同类药药效，厂里只是靠些常见药、钙类、维生素类保健药品应酬。”二人去了厂长办，见了厂长荃保国，对二人的到来很恭维，忙安排秘书沏茶弄水去。马成功摆摆手，吝巧竹说：“早上吃的咸了，有些渴，弄些茶吧……”马成功看荃厂长四十余岁，圈嘴胡子，应该是一展雄风的时候，年富力强的年龄，若是大夫许多人找他看病了，或者掂手朮刀子了，却是一双醉意朦胧似乎永远睁不开的眼。荃厂长说：“小马干事，曾听赵主任夸奖过您，严青海提到过您，生生把纺织厂运作成规模的服装厂，这需要多大的能量啊！来帮帮我们厂那是小菜一碟的事儿啊，我们厂腾飞有望了！”荃厂长说了厂里的情况。吝巧竹说：“荃厂长，是否先生产些套牌药，先使厂子运作起来丶红火起来呢？”荃厂长满脸苦楚相说：“生产套牌药不是闹着玩儿的，出医疗事故坐大蜡了就，谁敢负这责？”马成功用其人之道仍治其人之身说：“我也听赵主任夸奖过您，力排众议办制药厂，应该有自己拳头产品，基本药应有个好销量，是药效不好还是营销上不去呢？”荃厂长说：“创名牌药可不是小事。”似有难言之隐，有“一家不知一家丶和尚不知道家”企业秘密。中午饭局上，荃厂长说：“‘男怕找错行，女怕嫁错郎’，我脑子一热办了制药厂，别看赵主任说的头头是道儿，真干起医药行业来未必真胜我……往往，上级总是对的，下级总是错的。”吝巧竹说：“为什么不转产成别的厂？或者垃圾处理机械生产线什么的，倒有宽阔的使用空间，研发前景。”荃厂长说：“钱，工程师，都是难题，我认为你们是带技朮过来的；其实区里应该指导转产什么厂办啥工厂更赚钱。”马成功惨淡地笑了笑，暗思忖：“赵主任知道办啥厂最赚钱或许办厂去了；我马成功有技朮，也办工厂了，或者转卖专利了，不会坐猪圈栏子般办公台办公了；如果说这厂子也是纺织厂，不可能再找出个姚蓝来。”马成功说：“荃厂长，可以生产些消毒剂丶医用口罩或民用口罩什么的，如果你有哪种药效好，我可以写广告词电视里播一下。”可能没有特效药，荃厂长伸伸脖子只说句：“那需要大费用……”
在儿童积木玩具厂，二人见只生产些积木房子丶拖螺丶风筝丶魔方丶木制立体拚图风车等类，虽然说能提高儿童思维能力丶专注能力，没有高科技朮含量，窘迫是情理之中了，与巨鳖制药厂情况大同小异；厂长时春平没有圈嘴胡子或严厂长半光头脑袋，却透出满脸的精明对任何人的防范来。吝丶马二人区里派来的，帮助厂子腾飞，厂长自然高兴；但厂里环境什么的，排放什么的，用人制度方面，自有戒备之心。席面上吝巧竹仍说：“为什么不研发垃圾处理生产线？倒有广泛的使用空间。”时春平说：“若区里认为可以，区里拿百分之四十以上的股份来，二位则是副厂长……”马成功丶吝巧竹惨淡地笑。在巨鳖制药厂与儿童积本玩具厂均有间办公室，被暗安下录音设备摄像头，这当然吝巧竹与马成功不知道，只是马成功猜测到会有这种设备。
马成功时而想：“既然不努力何必办厂呢？不开发些儿童有情趣的玩具呢？”就想起与温珂儿说过的那句玩笑话：“皇上不急何必太监急”，与“厂长不急何必区里急”异工同曲了，或许俩厂厂长与自己同样是“石头蛋”或“照蛋”那种了，区里与自己自然是干急眼了。回科里无退路，马成功只有奉陪“副科长”吝巧竹出去玩，她说去哪就去哪，时而街面上吃饭，时而厂部职工食堂吃饭，时而厂办公室坐一下，去远地方玩时吝巧竹扯谎说给厂里考查项目了。倒也难能可贵，吝丶马二人玩遍了河南省的山山水水，甚至小县城，在虞城县花木兰故乡吃了碗凉面条，俩人都说很实惠，很好吃。就是没有去过吝巧竹家乡林州或辉县，比马成功做木匠活时跑的地方多的多。
吝巧竹问：“成功哥，究竟我哪儿不好呢，你提提，我改改。”
马成功说：“我没说你哪儿不好。”
这一天猛然大雨，俩人出去玩淋了个精透，吝巧竹瞬间把自己扒个净光，要扒马成功衣服，马成功往上努努嘴儿说：“吝巧竹，你不往上看？”吝巧竹说：“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你，我嫁你！我要顶替那曾姗姗！”马成功替她披上件干衣服说：“科长妹妹，别这样价，上有摄像头，弄区里成天大笑话了！”吝巧竹说：“哪有摄像头？那个小黒点？诓人吧马成功？”仔细往上看，感觉就像摄像头。就说：“我们来帮助他们，却当贼防着咱！”马成功笑笑说：“这就是人的双重人格，对任何人不放心。”第二天到另厂办公室，俩人发现房顶角也有小黒点，可能也是摄像头。
男人看精神，女人看气色，吝巧竹仍是常常照镜子，常常拧鬓角那绺成系的发，马成功不恋自己或许脸面有欠缺。二人出去玩时，马成功建议吝巧竹吃零嘴的毛病改改，或者吃减肥饼干好，据说吃几斤能减几斤。吝巧竹说：“有人吃过了，反弹的很。”马成功说：“胖点也好，体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吝巧竹说：“马成功，你这是夸我么？”俩人都笑。见建设路有家微整形雅兰娇姿店面，店主自称毕业于“蒙妮坦美容美发学院”，是国际美容教母郑明明的传人，从韩国引进一种波杨尿酸钠的注射剂，能把低些的鼻梁骨隆起来，印堂处小橫纹去下来，臉上不洁净黒色素排出来，人自然就靓丽许多了，不多，才用一万零八佰块钱。马成功说别这样，父母给的本来面目就好。吝巧竹说：“谁叫你不恋我？隆了也许恋我了，撵上你死过的姗姗姐了！”
钱不够，吝巧竹非借马成功3000块钱不可，马成功不借，说：“把钱邮走了，把钱打家了。还曾姗姗病时的账了。”劝一阵说：“别整，整了还是你吝巧竹不？”吝巧竹说：“当然是我，自然是我，自然是更美更靓丽的吝巧竹！”见其真整，就借给她2000块，两天后见针刺处渗黄水，身上发奇痒，起扁皮疙瘩。当时马成功在场，现在虽然暗笑，并不敢小觑，随之到雅兰娇姿店面，店主外表震静，心里害怕，籍贯可能是鲁山县人，说声：“不碍宰。”马成功说：“别说不碍宰，你已经宰我们吝副科长一万零八佰块钱了！”店主说：“咋这样说话呢？别说话恁难听好不好？”给擦抹了些黄麻膏性药物，依然包裹起来，开了些钙及维生素C类药物，三天后注射处溃烂，部位成放射性淤青，整个面部肿起来，像判官。
天大祸事，俩人都吓的不轻，不敢让科里或厂里人知道，及早至雅兰娇姿店，马成功说声店老板：“你有相应资职吗？能拿出来叫我们看看么，你知道郑明明祖籍姓啥叫啥么？我们副科长出事了，看不告飞了你！”又说：“老板，别说美容了，你还我们吝副科长本来面目就行！”店主说：“那是自然！那是当然！有啥好急的，血液不一样丶基因不一样，算你们晦气，有十万分之一的感染率让你们遇上了……”马成功说：“老板，说别的是假的，说晦气是真的！”店主顾不得与马成功幽默，给吝巧竹做皮试，打针输液挂吊瓶，无非是氯化钠丶头胞曲松丶葡萄糖什么的，马成功就近租了间旅馆，安排吝巧竹住下来，买吃买喝拖地打杂浆洗衣服一条龙，天天侍候她，半夜里吝巧竹做张做智，马成功咋叫也不醒，睡齁齁的像死猪；马成功时而脸上挂着惨淡的笑，时而去厂里，时而去科里，那小苪姑娘见吝巧竹不在，问一句：“马成功，洋垮子没来？她到底咋着啦？”同样拿零食与马成功套近乎。马成功感觉此女子脸像刀条子样，没心思。至后来与吝巧竹暗念阿弥陀佛，极是烧了高香，输半月液才好，吝巧竹脸面未留太大后遗症，只是局部淤青些一时半晌难下去。
吝巧竹问：“我们该不该告那雅兰娇姿呢？”
马成功说：“不管。爱告就告不爱告就不告。”
吝巧竹说：“马成功，你咋这样说？”搂抱住马成功“呜呜”地哭。仍有意把某部位祼露出来，马成功没心思，替她掩了掩。
冯老板的鱼餐馆一下子变得赢利了；严叔的纺织厂变成了服装厂；如意哥的木器厂不费丁点儿口舌把货车给放走，现在那客商依然拉着如意哥的货；圈奶奶去世，养猪厂磕磕绊绊完成了上下代交接，由随环任厂长。马成功自感来开发区专业不对口，倒不如曾姗姗在世时顺溜了，两个破厂子一个吝巧竹够自己玩的了，在这儿浑浑噩噩呆下去会把自己毀掉的，是大败笔，一下有种桎梏在身丶芒剌在背的感觉，或许有一天吝巧竹会讹着自己娶了她。
濮阳是龙乡，清丰县是孝乡，《龙乡》杂志社李主编倒乐意接收自己为见习记者或编辑。马成功经过仔细酙酌，去管委会给赵主任辞别。赵主任想一想，很是感叹地说：“小马，本来让你锻炼一下，提你个秘书长干干，看来你不经意这个，这儿确实与你的专业不对口，走就走吧。”当提起那巨鳖制药厂长荃保国与儿童积木玩具厂时春明说：“那俩货一点儿不影响我开发区发展，开发区还是我开发区！‘病舟侧旁千舤过，枯木身边万木春’换个新厂长仍有发展前景，现在当咱开发区个槊桩吧，当咱个陪衬吧！”
临走，吝巧竹仍有留下马成功的余地，戴个大口罩，把针刺处些许遗痕遮盖住，去车站送他，说声：“干腻了就回来。”马成功说：“巧竹，你人不错，我们确实不能成两口子。”吝巧竹说：“为啥就不能？回地区级小地方干啥？钟情你的死罢了，我哪儿不好，我能改、我会改、我听你的，成功哥。”马成功不敢说吝巧竹长的丑，不精透，或许下辈子有希望。就说：“巧竹，说不清你哪儿好或不好，与你期望值相差甚远，或许我就是个匠人了。”
要回濮阳的事马成功同样给姚蓝说了，有孕在身隐隐隆起肚子的姚蓝说：“马成功你咋说呢？何必要走呢？好姑娘多着呢，西开发区真挑不出个中意的人么？砸衣裳的姑娘里捡个俊的行不行？学校团高官给你介绍下好不好?‘东方不亮西方亮’，让我咋说你呢马成功？”马成功惨淡地笑笑说:“‘妖精’同学，我只为姑娘么？”姚蓝咂嘴说：“好多人愿往上边赶，省城赶，北京赶，马成功你却往下赶，区县级赶。”马成功说：“‘妖精’同学，在这儿浑浑噩噩的，花儿因绽放而美丽，人以干些事情为光荣，这儿与咱们专业不对口，找不出灵感是大缺陷。”姚蓝说：“那，明早儿开车送你去！”当第二天开车赶至宿舍时，已人去楼空，嘟哝一句，又赶往航海路长途站，见吝巧竹在那儿，姚蓝没敢靠近。
马成功在开发区呆半年多的光景里，感觉只有一件事办的最得意、最妥贴、最上脸、与吝巧竹出外游玩时，见乡村路边有一位70岁左右的老大娘在哭，问其原因，原来儿媳妇把她退休取款折勒啃走，老两口子没生路。就出个“馊”主意，让其报警，报警只说被人偷了，不能说儿媳妇不愿意给，待警察赶到，才说原因，警察会帮你要过来……后来那老大娘来电话，警察真把折子帮着要回来了，马成功心里很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