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抠马俊生认为,“时运”是个物件,是个头牯,是犁地的拖拉机,有时候好使有时候不好使;老天也有阴晴圆缺的时候,上街买菜也有缺斤短两的时候。父亲的死与大儿子的残疾及二儿子的失踪,“时运”是悖的够呛。自有高人李彦朋测算,“时运”不能一直悖着的。正当其颓废失望的时候,温珂儿的到来使马老抠两口子惊一个趔趄,二小子肯定能回来!珂儿姑娘称自己是“爹娘”、在这儿熬寡、使马老抠两口子始料不及,邻居们听了,也憆目结舌。
马老抠当天就说:“珂儿啊,二小子咋能回不来呢?那时候本不同意他订婚史湘云,二孩子犟,家被砸成这样子了,不像过日子的人家了,可不敢说熬寡啥的……”接着说:“咋也想不到你会来!”马老抠安排珂儿住北院。温珂儿随马成功的娘北院看了看,几位乡亲厮跟着,都夸北院房子好,他哥哥成才盖的,有能耐的人往往有灾难等等。温珂儿认为还是住南院好,马成功住过的小西屋好,挨着马成功的父母好,且南院有白白的鸽子群。
南院被史家所砸,小西屋及堂屋一塌糊涂,当天晚上温珂儿同玉玉住了堂屋东间,曾姗姗睡的那床位,与妹妹说了半夜话。
妹妹玉玉问:“二嫂,怕鬼不怕?”
温珂儿说:“不怕。”
妹妹玉玉问:“二嫂,怕老鼠不怕?”
温珂儿说:“不怕。”
接下来妹妹玉玉谈屋里“见鬼”与打老鼠,谈姗姗姐半夜里写文章,不知咋着就感冒了,刨那茅芽皮根,熬那甘蔗根水喝,接下来去郑州看病的事。温珂儿对曾姗姗的病与死极其歉疚,看墙上挂过葫芦的钉及想到写过的小品。说那时候说不清咋回事,极想认识你二哥,去找那可恶的谢三儿,把你二哥的眼打伤了,那时才叫怕;与你二哥困鸡爪子山矿井里时,那才叫怕……再后来没了联系了,再后来出国了,国外一些不可思议的园林里,有魔窟……
温珂儿问:“妹妹,我能当你二嫂吗?”
妹妹玉玉说:“咋不能当?老能当!我二哥肯定能回来!”
温珂儿时而想:“搬石头砸自己脚面上,算得上自做自受了,若当时硬拦住不让侄儿打工去,自然没这档子事儿了。”
一出一出的,一回一回的,父亲及大儿子相继出事,马老抠或许败劲了,院子里垃圾就垃圾,腌臜就腌臜,无心思拾掇,就是责任田里除草剂及头遍二遍水,也是成功的娘及女儿玉玉去干的。温珂儿的到来,马老抠如同注了针鸡血,猫腰撅腚给排子车充气,把院子清扫一下,把垃圾及碎玻璃碴子拉出去,买材料重新装修屋子,珂儿与二小子是大学生,都有份工作干,回来自然在这西屋里住。
殊不知温珂儿村街上问询了经纪人,找来了仨工人,远不过窑当村或者本村的,都认识,笑话马老抠说:“马俊生,就歇歇吧,当老太爷吧,这活儿我们承包了……”
马老抠一头雾水问:“啥你们承包了?”
那人说:“若想干,再承包给你一部分……”
马老抠把铁锨一扔说:“那我何必呢?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呢?”见珂儿在此,感觉失言,忙捂自己的嘴,几个人都笑。
后来马老抠问珂儿说:“连清碴子带装修,承包给人家多少钱?”温珂儿说清价钱后,吃惊得马老抠合不拢嘴,比自己在武安或邯郸承包的活路高出两三倍。
温珂儿却说:“爹,人家说4两生铁也得生生炉,小屋子活小不值当干,价钱高就高在活路小上了。”
“听他瞎揣吧,庄户人家装修,能有多大的活路呢?”马老抠摇摇头,钱,珂儿虽然不让自己出,仍觉得浪费了,价钱给高了。世界上的事说不清,自己会装修屋子请人装修屋子了。就指点一下,刁难一下,活路应该怎么干或者不应该怎么干,玻璃应该怎么上或者不应该怎么上,门框应该怎样校正及安装,仨工人笑笑按照马老抠的要求做。
这天,有些尾工没干完,温珂儿帮准婆母拾掇过碗筷,打发走妹妹及侄儿上学去,要去杂志社把姗姗姐的雕像收回来,马成功的工具书及些东西拾掇回来,请假或叙说马成功不能上班的原因,一下子见位女子院子里扎下自行车,轻蔑地打量下自己,在将要装修好的小西屋里逡巡一圈,问句:“你在这儿咋着?听说这屋子是你找人装修的?”
温珂儿吃惊,听说话看衣着,猜想是史湘云无疑了,认定马成功看走眼了。答一句:“妹子,我为何不能呢?他只是送我侄儿打工了,一时回不来。”
史湘云说:“说这话诓谁呢?谁信呢?”
温珂儿拉拉杌子让坐说:“妹子,你爱信不信吧,实情是这样。吃饭了冇妹子?没吃饭让娘做饭去……”
“你算老几,这话配得上你来说?”
“本来应该你说,你做作怨谁呢?”
“你胡做俺胡做?俺订婚的日子你把他勾引走……”
“咋能说勾引呢?确实是,确实送我侄儿打工了,或许在哪儿耽搁了。你该领人砸家么?好好的,马成功回来还是你史湘云的人,你们有订婚手序的,说白了,仍然有希望。”
“编吧你!阙吧你……”俩人在小西屋里缠上了嘴。马老抠两口子听见嚷嚷声,从堂屋里出来惘然望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其实,那史湘云心凉至冰点,时而受杂志社李主编一顿盒饭的极大鼓舞,不断骑自行车或电单车在康骨碌或李家楼村转游,打听些马成功家里事儿,听些对马成功家的传闻,及其爷爷死及大哥残疾的事,沾沾自喜,幸灾乐祸。村街上那些健身器旁闲坐的丶掐草帽辫的老大娘问她,就到张三家坐一阵子,到李四家喝碗水,叙说自己是马老抠家儿媳妇,马成功是大学生,杂志社是记者,文字工作者,原先“揍木匠”,订婚时接了个什么电话,随哪妖女子就走了,至今就没有回来。老大娘们都说知道这事,姑娘咋领人把人家家砸了呢?
“你堂兄恁武仗,憋走钱不说,搧马老抠两大耳巴子……”
“是你堵的门儿?把家给砸了?”
“除非不过了,砸一下不稀罕……”
“人一手狂那就输理了……”
史湘云就说:“邪理,歪理!不给你们说道了……就不说说他儿子把我闪了呢?把我撇了呢?被妖女子拐走了呢?”很是不乐,骑自行车或电单车去了。
毕竟信讯时代,温珂儿的到来第二天传闻至史土塔村。史湘云自然问计于史文涛。史文涛这些日子摇头晃脑,正沉浸在爱河里,娶了个二手媳妇,带来个3岁孩子,正热衷于当爹,陶醉于有儿,赶集上会玩,经常哩戏的人问他说:“羴不羴?”史文涛说:“咋不羴啊,仔把老羴!凡女人都羴!”众人轰声笑,时而有人把他的女人称成“羴”。媳妇脸红,把史文涛好生一阵抢白,史文涛讪笑,从此不敢乱说话。,对年前堂妹要回那几千元钱仍耿耿于怀,把堂妹子好生抱怨说:“就那吧妹子!知道你攀不上还是攀不上!砸马老抠家,咋就叫派出所纪所长知道了,过了我一堂知道不?”史湘云虽然知道,心说不亏,装不知道卖傻说:“不知道。”就问:“你咋说?”史文涛摆一下脸子说:“妹子,我咋说,我还能咋说?我啥也不说!根本没那档子事儿,弄几个辛苦费够犒赏几位弟兄不?妹子就那么小气,再要过去几仟,不跟你丟人陷眼去了……”
史湘云心里一千条一万条蛆蠕动,就是给马成功著书立传的“天上口”也不敢断定史湘云这场婚姻能否胎死腹中,往何处发展。那史湘云确实要看看来十八户村女子是何许人也,有多大魅力,来了与温珂儿缠上嘴。
此时史湘云没有感觉自愧不如,同样失去了理智,瞅瞅四下顺手捞起把锤子,把不满表现在二次装修的墙面扣板上。
有尾土没有完成,窑当村的工人院子里下了自行车,听见屋里嚷嚷声,并不知道此女子是何人,见如此不怀好意地敲,就问:“敲它弄啥?”
史湘云说:“就敲!就敲!我愿意敲!我乐意敲!”
窑当的工人说:“再敲敲?”
“我爱敲!我就敲!我就敲!”史湘云猛一锤子去,扣板上一个坑,又连锁几锤子,窗上的塑钢玻璃成放射性破碎。
窑当村的工人好生纳闷,也一头雾水,细想一下猜出些端倪,无奈地笑笑说:“美女,越说越上劲了还?我们还没有交验呢,马老抠那家伙能愿意我们么?你究竟哪儿来的?你找人换扣板!换玻璃!这种钢化玻璃只有濮阳能买得到!一块半块的人家给划么?有气朝马老抠出去,朝他儿子出去,朝这个五际六兽个啥?”
史湘云似乎省悟了,锤子“嗵!”地一声落在无奈的木质地板上,史湘云蹲地上“嗷嗷”哭开了,像鸡爪子山下丘儿子。温珂儿拉方杌子让其坐下来,并说:“妹子,你消消气,你消消气,咱有事说事好不好?行不行?”
史湘云仍气愤地说:“你说我咋消气呢?本来俺该结婚了,现在结罢婚了,你一来给搅了,你一来给搅了,把俺闪了……”又哭又掉泪。
温珂儿望着,反倒同情起来这位办法不得当的史湘云来。咋也想不通,自己一个大学生,郑州名校的大学生,神使鬼差弄糟成这样子。
“你看,史湘云又来了……”马成功的娘打电话,约来了李家楼李明辉夫妇俩。正是刚吃过早饭时间,村民们还没有劳作去,厮跟至马老抠家看热闹,自然有闲散人二黄瓜,拄拐一拐一拐的像是在地上划圆弧,咋也想不通有俩女子争一个不见影了的马老抠家二小子,这二小子有多大能量呢?多大神通呢?猜不出鹿死谁手。
更有人认为,温珂儿把马老抠家二小藏过了,隐讳地过日子了,跑这儿做秀,欺瞒史湘云。那李明辉夫妇无奈,把史湘云说一阵劝一阵,领至李家楼村,闹了顿午饭吃,至下午才回去。出村时,温珂儿推自行车送史湘云至村街上,一种自责,一丝怜悯。村民们一万个闹不懂,做鸟兽散。至于被史湘云砸凹的墙面扣板,炸纹玻璃,到底该换不换,工料钱该谁出,窑当的工人与马老抠很是争究了一阵子。
窑当的工人说:“马老抠,我们不能在这儿看着不让她敲吧?”
马老抠说:“我不管,你给我换扣板换玻璃。”
温珂儿说:“爹,我们出钱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