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飘着毛毛细雨，与天气预报所说的“晴转多云”有些不大一样。
顾云烟到达谢熠然家的时候，雨已经越下越大了。她收起伞，走进了公寓的单元大门。自从上次晚宴之后，她都有些不敢和谢熠然联系，连这次来给谢老爷子送药都是找的谢薇萤。
不过今天她好像不在家。家里只有谢熠然和谢老爷子。
电梯“滴”的一声停在了十六楼。他们家是迈出电梯后视线可见的第一户。出乎意料的是，她在门口看见了急急忙忙要出门的谢熠然，他脸色有些苍白甚至有些难看，一直低着头走路险些撞上顾云烟。
“谢熠然？你这么着急去哪？”
“我…临时有事，爷爷在家，上次那间房间，有事叫韩姨。”他匆匆忙忙地赶过去摁电梯，一边等一边急不可耐地翻看手机。
顾云烟看他没有带伞，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伞给了他，“外面雨下大了，你这样出去会淋一身的。”
“那…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晚上就不下了。你下雨天注意安全，别太急了。”
谢熠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收下伞后就急急忙忙地上了电梯。
顾云烟换了鞋，问好了韩姨后依旧走到走廊今天的那件房间，开了门谢老爷子安然地坐在床边的小圆桌旁，透过落地窗俯瞰楼下浦江两岸的美景。
“谢爷爷，还记得我吗？我是顾云烟，您的主治医师。”顾云烟一边说着一边把包放在桌子上，并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分析报告单和几盒子药。
老人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笑了，“记得记得，丫头今天来给我看病了吗？”
“谢爷爷，我今天给您带药来了。这些日子我根据您的病情对症分析了情况并准备了药，其实您的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好好的保守调养一般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您要注意平常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情迁安不能情绪过于激动，这样会导致血压升高而心脏病复发。”她耐心地和老人娓娓道来。
老人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量取药的克数，并加水搅拌，最后稍微吹凉了一些才递到他面前。
老人看了看那深棕色的液体，一口饮下。
“年轻的时候就想着要闯出一番事业，每日每夜地干，现在时间一长，身体方面的报应都来了。”老人半开玩笑地说。
顾云烟感慨一声，“这可能就是老话说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眼前，雨滴拍打着落地窗的速度越发加快，黄/浦/江上一片朦胧的暗灰色的雨幕。
她又继续为老人调配下一味中药，“谢爷爷，这些药的配方和用药次数方法我都交给谢薇萤和谢熠然了，如果他们没空的话，你也可以打电话找我。记得一定要按时吃药，稳定好病情不再恶化。”
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药不过是延缓了我死亡的日期。”
顾云烟连忙安慰，“谢爷爷您可别这样说，您家人一定都希望你能长命百岁。”
“哦？”老人平静的表情有了些微笑的变化，“有些人心里希望我早日归西，表面上却说着这么好听的祝福语，我都替他们感到难受。”
老人好像话里有话，顾云烟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茶壶里倒出的滚烫的水溢出杯子流在了她手上，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发呆了良久了。
她吹凉了一会儿，随一饮而下。温暖的液体流过了整个体内，她顿时感到整个人都暖和多了。
“年轻的时候我曾迷茫过很多次，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我都会很犹豫——小心翼翼地就怕毁了自己一手创建起来的事业。”老人悠悠地翘起二郎腿，目光深远地凝视着窗外，“那个时候我问自己，我做了正确的选择吗？”
顾云烟不明白他究竟要说什么，可也不好打断，只好一边喝茶一边当做听睡前故事。
“丫头，你现在会有这样犹豫的时候吗？”
顾云烟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犹豫了。她不是个果断决绝的人，甚至有着选择恐惧症，在做很多决定的时候，都会摇摆不定。
“谢爷爷，怎样才能知道自己做的选择酒精是否正确呢…”
老人“嘿嘿”地笑了起来，“时间会告诉你的。”
“斑驳的岁月里，藏着所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窗外朦胧的雨雾中逐渐亮起了灯光——那是上海地标东方明珠尖顶的光芒。即使是在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中，塔尖的灯永远能给迷路的人前进的方向。
顾云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时我所迷惑的，如今都得到答案了。”
她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却总觉得很深奥的样子。老爷爷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她循循善诱，“去做你想做的，始终无悔，不忘初心——很多年之后，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房间里的挂钟“咚咚”地响了起来，顾云烟抬眼看了看，居然不知不觉已经五点了。顾云烟看着谢老爷子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便准备不再过多打扰——可是转念一想，他或许真的没有子孙陪伴而过于寂寞，才会对自己倾诉心声呢？
她又开始犹豫起来。还是谢老爷子主动开口了，“丫头，今天下午麻烦你来送药了，还听了我个老头子唠叨了这么久。”
“没关系没关系，谢爷爷以后如果您还觉得寂寞的话就打电话找我吧，我只要有空就过来陪陪您。”
老人住着拐杖站了起来，顾云烟连忙过去搀扶。
“丫头，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不然父母都会担心的。”
“没关系，我和同学一起住在学校宿舍。”
“那也要记得多回家看看父母啊…人啊，年龄一上去，就容易多想…”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清醒过来准备送她出门，“去找韩姨借把伞，否则回家路上会淋雨感冒。”
“没…”等等，老爷爷怎么知道她没伞？
老人眼中闪出狡黠的光，“我知道，你把伞借给小熠了。”
顾云烟顿时语塞，脸上唰地红了一片。她拿过韩姨递来地一把透明长柄伞，在门口换了鞋，再一次嘱咐了老人记得吃药。她看见他脸上挂着慈祥的笑，远远地目视着她进了电梯。
心底那个苍老的声音在回响——去做你想做的，始终无悔，不忘初心。你想要的答案，时间都会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