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梦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夜里,我都会来到这个相同的地方。虽说是相同的,但有时也会不同,不过有一样东西永远处在我视野的中央。
一扇门。
一扇虚掩着的门,门板呈现一种不明的黑色,门缝中则透出苍白的光。
我伸出手,握住冰冷的门把,轻轻的推开。
门内,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房间的尽头有一扇落地窗,这里的一切都呈现出如同那门板一样的黑色,包括地面和墙壁,唯独窗户是白色的。
其实也并非白色,是那种阴天的,没有以往强烈的阳光的时候,一种阴翳的灰白色。我一步步的走向前,并非走向窗户,而是走向窗前那个脑袋有点歪着的一个浑身漆黑的女人。
我走到她身后几步的位置站定。她比我高出一头,然而我知道她以往的身高,忽然高出这么多怎么可能?于是我看向她的脸,然后我的视线继续往上。
一根黑色的线狠狠的将她头上的空间一分为二,如同墨线一样,直直的打在那里。她的脚距离地面大约二十公分左右,旁边倒着一把小凳子。我咽了口唾沫。
接着,我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前。大约走了四步之后,我站在她的身边,然而她的面容依旧漆黑一片,无法观测。我把僵硬的手伸出去,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身体。
嘎吱!嘎吱!嘎吱!
木头被挤压的声音如同重锤砸钉子一样狠狠的扎进我的耳朵,随着她的身体晃动,这声音将我狠狠的压在地上,它越来越大,逐渐不可抵抗,我的耳鼓轰隆作响。
“呃······啊!”
我猛的掀开沉重的被子起身,身上出的汗瞬间收了回去,我剧烈的喘息,想把更多的空气吸进肺里。
我当然记得那个女人是谁,现在三年过去了,她的形象在我的心中依旧是那个样子:在没开灯的房间中上吊的女性剪影,伴着木头挤压声轻轻地摇动。
那是我三年前自杀的姐姐。
我站起身,走到洗脸池旁边洗了把脸,盯着镜子中的疲惫,带着红色血丝的双眼,我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收拾床铺,整理东西,带好今天要用的书,然后出门。每天早上都是这个样子,然后去学校。但今天比以往好多了,毕竟那个一天到晚都在装修的隔壁终于装修完毕,交付了所有的东西,不在嗡嗡作响。昨天出去扔垃圾的时候就看到那屋的户主带着家人住了进去,所以才能早早地睡下。不过这个梦还是打破了我的好心情。
我下楼,走向不远处的的便利店,今天是周一,不知道为什么,周一来这里购买早餐的人总是比其他日子多,也许是因为周一起床都很晚导致来不及做饭吧。不过这并不关我的事,我买了四根关东煮和一份自热盒饭,然后去结账。
结账时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个女生,结完账之后回头看了我一眼。她戴着灰色的口罩,看不出表情,但她的眼睛瞬间让我想起了姐姐。她眼角弯了弯,应该是笑了笑。没几秒种她就拿出手机自顾自地离开了。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默默的拿她和梦中的姐姐对比了一下。
“有一点,但是,果然,并不像。”
“小伙子?”
······
“小伙子,你结账不?别人等着呐!”
“啊啊,哦。”
负责结账的阿姨眼中带着责怪看着我,我也不大好意思,赶快结完账之后自顾自地走到超市提供的微波炉前面加热盒饭,然后开始找位置吃了起来,等我坐好再去看着窗外寻找那个女生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静静坐了一会,吃起了早饭。
说起来其实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概是三年前,我的姐姐,许言,在高中三年级的时候自杀了。
其实我并没有见到姐姐自杀的情景,因为姐姐是在公园的小树林里上吊死去的。姐姐曾经在同学家住过几天没回家,家里虽然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去找姐姐。直到事情发生的两天后,父母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直到第三天中午才发现她的尸体。她的尸体在冬天的凛冽寒风中挂在树杈上整整两天。
至于葬礼,我参加了。那时我才初三,不管是父母的哭天抢地,还是来告慰的人言不由衷的话语,我都没有任何感觉。姐姐从一扇铁门进入火葬场的焚尸间,又从另一扇铁门出来。捡骨灰的房间有一扇窗户,关的很死,但有一个洞,我看到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手里托着一个铁盘子,大声喊道:
“第六个!许志伟!朱妍!进来捡骨灰!”
他将铁盘子放在桌子上,走了,一个身穿工作服的老头将我们带到里面,让我们捡骨灰。
姐姐虽然生前很瘦,才不到一百斤,但身高却比我高那么多,这么一小堆东西才不是我姐。
我看着那个老头用夹子敲打骨头上一块黑色的东西,他发觉我在看,说:
“这是大腿上烧焦的肉,得起(分离)下来。”
说完,拿着夹子敲打了起来。
姐姐的骨灰有种石灰的味道,我姐姐天天洗澡,身上才不是这种味道。
接下来的事我就是不停的到处走,先是坐上车,一路晃晃荡荡到墓地,而后又回家收拾东西。总之事情很多,最后回到家。我进入姐姐房间看了看。
没人。
厨房里偷吃东西的人呢?
没人。
哪里都没有人。
我不舒服,我转了一天在家里找遍每一个角落。但是没有一滴眼泪。第二天下午,阴天,我来到阳台上,发现外面惨淡的天光使得窗户就像是分成了好几块的幕布一样,其他的家具什么的反而显得很黑。我再一次走到姐姐门前。
门是一种莫名的黑色。
我推开它,里面一阵黑暗,窗帘没有拉开,东西也还没有收拾。我拿走了三样东西,都是她以前坚决不让我碰的:
一本夹着好多照片的书,一个戒指,还有她的手机。
现在这三样就躺在我独居的出租屋里,我上高中的那一天就决定独居,这三样东西自然也带到了这里。不如说,就是因为这三样东西我才决定要独居的。
“小伙子?你不上课?”
那个阿姨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上课?呃······?”
“!”
因为想的太入神,完全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反应过来时,已经过了六点四十五分。而周一的第一节课就是班主任的课。
“倒霉······”
然而没有办法,只能快点把饭啪啦进嘴里,跑着去学校了。
到了校门前,警卫看我一眼:
“同学过来签个字,扣二分啊!”
“是是是。”我赶紧走上前,签下字之后跑进了教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