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直觉,让丁白缨感到师兄身上必然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她并不想深究,如果师兄愿意说,她就静静倾听,如果不愿意,她也会默默陪伴。
“师兄,那位命我们尽快除掉北斋。”
“呵呵,如此迫不及待?”胡威脸上露出淡淡的讽刺,“恐怕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什么?!!”丁白缨吓了一跳,“师兄何出此言,那位不是对你信任……”
“信任有加是吧?”胡威打断了丁白缨的话,“呵呵,那是因为我们还有用,他一个闲散藩王,囊中缺乏有能力并且可信的人手。”
“倘若他登上了那张宝座,一切就会不同,到时不知有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要为他卖命,我们对他而言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偏偏还知道他太多的隐秘,那么我们的下场只有一个……”
丁白缨神色一变。
“师妹不必惊慌,”胡威负手一笑,抢在她开口之前安慰道,“我对此早有所料,且已有了自保之策。”
说着深深凝视着她的双眸。
“师妹,以前你和弟子们为我的雄心壮志流血流汗,一点一滴我都记在心里,今后轮到我为你们谋一条后路。”
“我不但要带着你们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活下去,还要活出个光宗耀祖,千古留名!”
丁白缨怔了一下,随后第一反应非但没有惊喜,反而生出一丝丝担忧。
师兄的话固然值得开心,让她感觉自己等人这些年的付出没有白费,可师兄眼中燃起的熊熊火焰,却更让她不安。
她只愿永远陪伴他,守护他,如何忍心让他为了弟子们的前途去拼个遍体鳞伤,把自己逼到绝路?
胡威看出她的想法,倍感疼惜。
“师妹,你对我这般没信心么?”
“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师妹且拭目以待!”
胡威微微一笑,一语双关。
丁白缨见他大手一挥,雄姿英发,顿时眸光如水,轻声道:“师兄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其他先不说,”胡威沉吟道:“现在有两件事,你要尽快去做。”
“首先,你暗中跟在凌云铠、沈炼二人身后,看他们如何处理北斋,如果沈炼放过了北斋,你就将她藏起来,然后告诉那位,北斋已死!”
“师兄……”丁白缨脸色微变,如此行事无异于欺君罔上,莫非情况已经严重到与信王撕破脸皮的地步,怎会如此?
“师妹放心,此事我心中自有计较!”
胡威一脸冷峻。
“其次,传令召集我们所有可靠的人手,备好马匹干粮等一应物什,做好随时离京的准备……嗯,最好先派人南下义乌,去咱戚家军的老家打个前站,我看丁修那小子就不错,刀法好,人又机灵。”
“切记,这些事一定要做得隐秘,尤其得避开那位的耳目,不能让他察觉。”
丁白缨颔首答应,带着重重心事离去。
夜幕降临。
中秋前后的月亮又大又圆,清光如水,洒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却有些无可奈何的发现,自己怎么也驱不散那浓浓的阴霾氛围。
皇帝的病危,就像地府通往人间的大门失去了守护神,各种魑魅魍魉突然涌现在京城。
昏暗中,阴影下。
群魔乱舞,窃窃私语,不知又在酝酿着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
胡威沿着密道走进信王府。
今日陆文昭花了二百两银子换来一个在魏忠贤身前侍奉的机会,可不是单纯的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而是为了近距离观察魏忠贤,窥探其真实心意。
所以入夜之后,胡威第一时间来见信王。
“启禀殿下,依臣今日所见,魏忠贤心里多半已经猜到皇上落水的真相……”
“什么?!!”信王朱由检脸色狂变,“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是不是有人出卖本王……”
胡威闻言心中一哂,危急关头现本性,主君动不动就怀疑下属,下属还怎么做事?
朱由检在位十七年换了十九任内阁首辅、五十个内阁大学士,其生性之多疑,由此可见一斑。
“殿下不必担心,”胡威的声音铿锵有力,无形中似有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一切还在我们掌握之中!”
“其实魏阉早已表明态度,不愿与殿下为敌!”
“什么?”信王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依臣之见,早在皇上被太医确诊回天乏术之时,魏阉就已经开始怀疑殿下了,只因皇上大行,最有可能继承江山社稷的,非殿下莫属。”
“可魏阉没有证据……”信王喃喃道,似乎竭力想说服自己。
“殿下忘了臣是干什么的?”胡威内心一阵无语,这尼玛性命攸关的生死博弈,谁还管什么证据不证据,只要有了怀疑的对象,想要多少证据就有多少!
闻言,信王也醒悟过来,炮制罪证岂不就是锦衣卫的拿手好戏?不禁脸色又白了一分。
“魏阉有所怀疑,却按兵不动,显然不欲与殿下为敌,也可见他并不在乎皇帝落水的真相……”
说到此处,胡威内心鄙视了一下信王与原身的手段,皇帝落水这种事,正德年间已发生过一次,如今再次发生,有心人都会怀疑的好吧?
你们没学过历史啊,就不能换个手段?
“其实魏阉心里最清楚,他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权势和地位,全赖皇帝宠幸,而今皇帝病危,无法再宠幸他了,那他最在乎的,莫过于继位者是否会继续宠幸他……”
信王沉默片刻,他到底没有蠢到家,胡威言犹未尽,他却很快就领会了其中深意,嘴角抽搐一下,语气没有一丝波动:“本王明白了。”
“臣无能,恨不能为殿下以身代劳!”
胡威深深一揖。
所谓主辱臣死,臣下竟然怂恿主君去向一个阉人卑躬屈膝,如果再不表一下忠心,主君会怎么想?
“爱卿言重了……”信王双手将他扶起,“爱卿为本王大业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数年如一日,本王都看在眼里。
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万民,本王何惜一跪?
不过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罢了。”
“殿下!”胡威有些泣不成声,内心却在隐隐发寒。
信王连“何惜一跪”这种羞于启齿之事都能对他直言不讳,看似是对他绝对信任,实则已决心要杀他灭口,故此也不在乎在他面前露些口风,以安他之心。
这也就是胡威对信王充满怀疑与警惕,才能一眼看穿信王大义凛然背后所隐藏的蛇蝎心肠,换成原身陆文昭,此情此景,恐怕还会高呼圣明,恨不能誓死追随吧?
简直傻得可爱!
胡威内心MMP,面上却神色一肃道:“殿下,为防万一,《宝船监造纪要》等手尾须得趁早扫除干净,以免留下把柄。”
“爱卿尽管放手去做!”
信王大手一挥,信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