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便被那道笔芒遥遥针对,自己的飞剑亦被镇压,剑仙叶百花也依然面不改色,质问突然暴起发难的人。
原本天罗地网的组织者之一。
亦正亦邪香公子。
“既然是美人相问,那我自然便要回答。不过直接相告属实无趣,那便让我们来做个赌局。”“为何要赌?”来自玉骨山的年轻一代十杰之一,已是抱丹圆满的广恒子凛然发问道。
“那我又为何要作答呢?”香公子冷笑道。
于是群山之间再没有其他声音。
“若你赢了,我便放了太清剑派的其余师弟们。请扑三个字。”香公子痴情的望向叶百花。
“你喜欢?”叶百花问道。
香公子含笑点头:“无不可。”
太清剑派的后辈们脸上都露出了得生的笑容,有的甚至已经在传音逃脱之后如何向师门求救,将香公子一行人一网打尽。
但是香公子没有放人。
于是被困的群雄又开始骂人。
香公子只一扬手,许多墨水化作的剑便刺穿了许多聒噪的人。
“现在安静了?”香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百花,“美人儿,看来你是懂我的。”
叶百花有些沉默,这种沉默既是为自己没有守住同辈的性命,更是为探知到的真相。
他们……居然是折在眼前这个同境界的散人手中。
对香公子而言,无不可就是凭心意,无善无恶。所作所为,都好像无意为之,这样的人,太危险,更难以斡旋。
那么他表现出来的弱点,还是不是弱点呢?
“既是美人如此知我,我很欣慰,愿与美人秉烛夜谈,美人可否?”香公子的皮囊确实好看,好色在别人的头上是一把刀,在他身上却是如此自然。
叶百花重重的哼了一声,把目光投向了云间,“既是已经落入尔等之手,是杀是剐凭君定下,但剑仙不可辱!若要辱我太清,我必玉石俱焚。”
“啧啧。”香公子抚掌,“看来美人不作此想,那我又如何做这强人所难的恶人?来人,请诸位少侠好生歇息。我想来自勾陈宫的美人们,愿意为这些小白脸一掷千金也尤未知?”
……
新月下,方文台提炼着天地的灵气。
天地如熔炉,熬练体魄与灵识。修行之路犹如一座高入云霄的山,各家的法诀则是摸索出的上山捷径。
前一番攀登,方文台的修行之法是将自己的灵识锻造成一把无坚不摧、包容万物的剑。
但是剑芒过甚,便易折。
云鳌派的想法则要更安全些,更有趣些。
要把自己的灵识打造成一面湖泊,乃至于一座海洋,灵识不干涸,肉体不枯萎,如此得以漫长岁月。就像一只龟一样。
但也太无趣了。
仙人岂是这般无趣之物?
不善争斗的龟,虽然能够得以长寿,但注定无法全据江湖之险。
从三千年前起,云鳌派的主人,便是仙鹤。
……
仙鹤同样取一口灵明气,同样养长生,同样炼灵识。
唯一不同的是,当那面湖泊积累成就,元神抱丹之时,寿龟便会潜回深海,持续积累水流,直到湖泊变成大海,大海成就世界,刷的一声,修行者自然就成了仙;而仙鹤则会不再在意积蓄,而是会把自己的积蓄化作腾飞的资粮,一飞冲天,直至撞开天门。
很有趣的想法,很有趣的活法。
所以仙鹤的剑法,有着百死不悔的韵味,在中土亦有赫赫声名,不过仙鹤最为知名的还是它们的道法。
方文台至今还记得那一抹煞白的天雷,那一道凛冽的寒光,那一声回转的鹤唳。
如今既然有缘拜入此间,那自然……要好好修行。
……
朝食风露餐云霞。
养气之道,唯打磨而已。
而方文台深谙藏锋之道,所以花了三月才踏入此门中。
从此以后,他也可自称练气士。
将露气从胸腹中吐出,方文台睁开了眼,又一次见到了太阳的升起。
这个有仙人的世界,还有什么其他的风景,比长生更值得一窥?
前一场风雪里,他没有见到山顶的险要。
但这一次,他不会错过,更不愿错过。
当然,在登上山顶之前,他还有必要杀几个人。
还有报恩。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恰在这时,他听到了敲门声。
出门一看,原来是一个着青衫,眉眼无双,尚显得稚嫩的女孩儿送上了点心。
他的太太太太太奶奶,嗯,如果用凡人的辈分算的话,是足足有这么长的名分了。
“方师姐,谢谢啊。”方文台点头示意。
“小师弟,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方师姐揉了揉童子的短发,“好歹我也是你祖宗啊。只是万万没想到,我父亲在山外的子嗣,居然已经传承了这么多代,想想真是可怕啊。”
方文台思索着,点了点头:“仙人山中无岁月,哪管人间圆缺?所以,若是将来我觉得修行很苦,也必不会找那凡俗女子结为姻缘。”
方师姐笑了,“你小子个子还没砧板高呢,就念叨着娶亲的事儿了?”
“是啊,我便娶了方师姐,方师姐你愿意吗?”方文台打趣道。
在仙人之中辈分倒是没什么避讳,往往长生之法要比俗世伦理重。
所以方师姐只当方文台作小儿脾气,捂着嘴笑道:
“你?……呵呵呵,小子好生有趣。好叫小子知道,师姐我啊已经有心上人了,咱们大师兄你见过没?那可是抱丹境的大修士,一念之家足以御器飞行三百里,外貌又好看极了,你如何比得上?”
“小子只是想想而已。”方文台嘟着嘴,装出了无辜的模样,惹得方师姐怜爱的摸头。
“是了。”方师姐想了想,“被这么一打岔,我差点连来时的目的都差点忘了说。”
“嗯?”方文台略有些惊疑的问道:“师姐,难道你不是来送点心的吗?”
“只是一顿点心,让松童子跑一趟就是了。”方百花眨了眨眼睛,促狭道“呵呵,师姐却是有一道机缘要送与你。”
“机缘?”方文台脸上露出了嬉笑的神色,“师姐何必不找大师兄一道——哎呦!”
方百花收起来沙包大的拳头,轻哼一声,“小师弟,你可仔细了你的嘴皮子!”
呔。
女人就是麻烦。
尤其是苦守山中,修行长生的女人,更麻烦。
方文台委屈巴巴的抬起眼来,目光里满是不解:
“不是,不是你这小丫头,先作小儿女姿态么?”
“你说得,我便说不得?”
忽然有一只仙鹤腾云而过,上面坐着三师兄马倪双,原本是要远略群山,看见了这般景象,也好奇的停驻:“唉?这不是小师妹和小师弟吗?”
“大清早的,你们是有什么家长里短要聊吗?”
“要你管!”方百花扮了鬼脸,拉着方文台就往屋里走,“略略略,咱方家的事,三师兄你啊管不着喽!”
“哈!”马倪双重重呼出一道白气来,一拍仙鹤道:“小师妹可真凶!白鹤,咱们走,不理他们就是。”
白鹤一展翅膀,化作箭矢向天空射去,呼啸风声里,眨眼间便穿越了群山。
三师兄走远了。
方百花牵着的手也不再那么有力,足够让方文台挣脱这抹温暖,回首遥望。
“小师弟,是不是很羡慕啊?”方百花轻笑着,“自由腾云天际,可是所有山上人的梦想啊!”
“可惜,要得抱丹境界,师门才会分配灵兽下来呢,即便是我父亲,也不能为我开后门。”
“不过,我手上却有一道机缘,可解了这苦,小师弟你可愿细听?”
……
原来。
便宜祖宗,实在受不了方百花连日来的纠缠,便给这小丫头设下了一重考验。
在这场考验中,方祖师留下了一双宝物,作为对方百花的回应。
那宝物,名作“涛声葫芦”,可大可小,可纳物方寸,亦能载人乘云,乃是入了品级的法宝。
大的葫芦可容九尺,载人足有十余人。
小的葫芦只容三尺,载人亦能三人。
听了这番话,方文台却正好有一事不解:
“那么,方师姐,这般机缘,你寻哪位师兄相助都可以。他们疼你爱你,定不会拒绝。”
“为何却找上,刚入练气的我呢?”
方百花神色不满的说道:“我爹怎么会不防这个?”
“他派遣守关的灵兽,只认他老人家的血亲入内!”
是这样啊。
方文台彻底想通了,为何这葫芦恰好有一双两只,方祖师又为何恰好在自己晋升练气后,布下这场考验。
原来是钦定好的啊!
一来敷衍受宠的女儿。
二来提携后辈。
三来嘛,则是磨练女儿的心性。
既然祖师已经安排好了,方文台也便不再拿大,稳重的点点头:“好啊好啊,方师姐。”
“既然有这么好的宝物,我,我当然也是喜欢的。”
“那么,这番考验却是怎样的呢?”
方百花往回度了几步,雀跃着说道:“小师弟你答应便好。”
“呵,那你便用过些点心后,马上跟我来吧;关于考验的事儿,我路上再细细说来。”
“嗯……真香!”方文台打开了点心盒,取用了一块点心,赞叹道。
这点心有着樱花的形状,樱花的味道。
正是瀛洲知名的产物:樱花糕。
他又多咬了一口,神色突然变得很怪异,就好像在甜粽子里咬到咸肉一样。
“怎么了?”方百花心虚的眨眨眼睛,“难道,难道是我做的不好吃?唉唉?小师弟,你别哭啊?我只是在里面,加了点生鳕鱼卷而已,不碍事的吧?”
“不碍事的。”方文台摇了摇头,试图抹去自己过分发达的泪腺分泌的产物:“我啊,我只是被这熟悉的樱花糕味道感动哭了。”
如果记忆不曾混淆。
曾经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小姑娘。
调皮、恃宠、胆小。
也是把一品可口的樱花糕,做的人憎鬼厌。
却如何让人,不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