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乌云压的很低,白色的电光不断地在云层内突刺闪跳,最后汇聚成一条巨大闪电,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空落下。
下面是滚动的洪水,一些房屋已经被这洪水冲垮倒塌,一些则保持完好,但即便如此,滔天的大水也已经毁灭了这一整片区域,断断几分钟之内就没到了房顶上来。
一截折断的树木在水面上沉浮翻动,最后撞在了其中一栋房子边上,并卡在那里,等到闪电落下的时候,一只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抓住了树干上的枝杈。
凌利从水里猛钻出来,伸出手拼命抓住房顶边上的雨槽。他本来想爬上房顶,趁机喘口气,但是还没来得及抓紧,一段树木顺着急流冲撞过来。
凌利看到了那段树木,果断放开了手。这一次他的运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好。水流太快,他完全没法抓住旁边的树木,有时候甚至会沉入水中,呛几口水。
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四处变得黑暗无比,而黑暗中又听到有微弱的声音响起。
那好像是一个女人在轻声说话,凌利努力去听,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那句话说的是什么。
“利,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何时才能归来?
回到这温暖的家乡。
长夜漫漫,
纵使玫瑰早已凋零,
我也仍旧思念着你。
如果能够梦中相遇,
我只想知道,
你到底何时才能回来,
回到我的身旁,
让我再也不用等待……”
凌利睁开了眼睛,女人的声音已经消失,只有收音机里播放着一首乡村老歌。他坐在车子副驾驶座上,车外风景快速闪过,凌利看了一会外面的风景,但只见到了浓密的树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景物。
“好天气就该有好心情,对吧?”驾驶座上的人说着看了他一眼。
凌利也只是看了他一下,随后转过头去,没有再去搭理他,司机见状自觉地闭上嘴,从鼻子里哼出气,很是无奈。
对他来说,凌利就是一个奇怪的搭车人,除了一开始请求乘车之外,一路过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而且他好像有什么心事,有时候驾车人会看到这个怪人捏紧拳头,就好像会随时要暴起伤人。
“先生,你刚刚说你的目的地是哪儿来着?”或许是沉默太久,那名司机又开始和凌利搭话。
“落叶镇。”
“落叶镇?”司机很高兴这个怪人终于开口了,可是他并不知道落叶镇在哪,“我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不过呢,大概两千米外会有一个加油站,我们可以选择在那里问一下,或者是再往前一千米,到服务区那里寻求其他帮助。”
“不需要,我会给你指路。”凌利直截了当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司机心里想着,但脸上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先生,很抱歉,我还有事,必须尽快回去,没法一直跟你寻找那个……小镇,如果你真的很急,我建议你去服务区那儿,那里的人很专业,呃,我说的是识路和驾驶方面。”
“带我去,车钱多少你说。”副驾驶座上的人固执地说。
“我说了,我很……”司机不耐烦地说着,可话还没说完,凌利突然伸手抓起手套箱上的瓷娃娃,一下子捏成碎片,随后他又展开自己的手掌,手心里没有半点伤痕。
“好吧,好吧,我带你去。”司机妥协了,他不想再和凌利说半句话,只是看了看另一边的窗外,然后专心看向前方。
凌利继续呆坐着,他回想着前天晚上收到的一封紧急加密邮件,邮件是他的上司发来的,准确的说是曾经的上司,现在的他没有人管束。
然后他花了一点点时间解开了密码,用那位上司的血型和他的年龄组成的一串数字,打开密件后才发现是让他去一个叫做落叶镇的地方。
凌利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小镇,但他找到了一些资料,资料上描述这座小镇早在二十年前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不论是用卫星,或者是派遣人员都无法找到这个地方。
而凌利需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地方,拍一些照片,并且去当地一个叫做余晖公园的地方,在那里他必须找到一栋破旧的小屋,先用力敲三下,然后再轻轻敲两下,然后就会有一个老头给他开门,并且交给他一个微型移动存储器。
一旦凌利收到东西,便可以离开落叶镇,并亲手把东西交给他原来的上司,才算是真正完成了任务。
可问题就在这里,这座小镇已经失踪了二十年,凌利对此完全没有头绪,只能通过不停地寻找当年的资料和地图,然后确定一个大概的位置,但是去了之后能不能找到那个地方还很难说。
当他决定要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他又收到妻子发来的短讯,里面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她说想和凌利好好讨论一下孩子的姓名,还有孩子以后要读的学校,兴趣和未来。
凌利对此感觉苦恼,虽然他擅长于发泄,但是有些情绪必须闷在心里,更何况他从来都不对妻子发怒。
刹车声突然响起,车子剧烈晃动了一下,最终停在了路边。司机骂骂咧咧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快步走到前边,然后抱着自己的脑袋,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该死,我的车子!”
凌利也跟着下车,他看向车子前边,却发现车子左前轮胎已经瘪了,而且瘪的很彻底,连一点气都没有,这下子一吨多重的汽车就成了废铁。
“车上有修理工具吗?”凌利问道,如果有的话,他当然愿意帮忙修车。
“没有!托你的福,我需要付一大笔维修费!”司机说着拿出手机,走到车子另一边拨打电话。
凌利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被司机这么一吼,心里窝着的火越来越大,他转了几圈,一直在努力平息心里的火气,可是他却想越恼,最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抛向远处。
嘎——嘎——嘎……
一大群乌鸦从远处惊起,在天空中盘旋,不断发出哀鸣般的叫声。凌利不喜欢这样的声音,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却听到后面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本来以为是那个司机搞出来的,可一会儿后又听到有东西撞在了车身上,还发出咔啦一声,好像是手机掉到了地上,不过他没有听到那个司机的抱怨。
凌利顿时感觉奇怪,他猛地转身,却看到身后空无一人。
“啊——”林子里响起尖叫声,凌利循声追去,在绕过车子的时候还把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不过他一路追去只看到了被压断的树枝,还有一些被沙土掩盖的树叶,很明显这就是一道拖痕,宽度和成人的身体宽度一样。
他猜测那个司机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给拖进树林里来了,虽然他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抓走了司机,但他预感那一定不会是善茬。
最可恶的是拖痕在这里就分为两段,凌利没有犹豫,直接往拖痕最深的一边追去,这里的树越来越多,灌木也不少,但他并没有停下来检查地上的拖痕,只是一直往前跑,直到他冲出树林,看到一大片草丛。
从这里就已经听不到那个司机的尖叫,凌利想着到这里就算是仁至义尽了,便准备回去。他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屏幕,屏幕亮起之后却显示需要密码才能打开,他摇了摇头,决定继续往前追。
凌利本可以就这么离去,无奈这条公路过于偏僻,如果找不到那个司机的话,又没有手机,没法通讯,他就得在这条路上走上一整个下午,甚至是一天的时间。
而他这次并没有带手机出来,只带了一个微型拍照设备在身上,因为邮件里也有提过,电子设备可能在那座小镇里面无法使用,或许是一旦使用,就会遭遇某些不测。
凌利不清楚那所谓的不测指的是什么,但是按照他的经验来看,这次任务肯定是凶险无比的,不然也不会突然发密电给他了。
草丛的范围并不是很大,凌利很快就从里面跑了出来。在离开草丛之前,他注意到一片抖动的叶子上黏着一丝血迹。
“呼——”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以此来抑制住自己的怒气。
他知道,那个司机有可能已经出事了,可能比受伤要糟糕一些,毕竟现在没声音了,而且路上还有血迹,这情况可非常不妙。
“噶啊——噶啊……”草丛里发出某种怪异的咆哮,凌利转过身来,便看到一个黑影从里面蹿出来,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凌利反应迅速,被压在地上的同时用手掌拍向那个黑影的下巴,随即用膝盖顶住它的下身,双手和背部同时用力,将那个黑影反制摔在地上。
黑影从凌利身下迅速逃离,只留下一片破碎的黑布,布片散发出恶臭,他一甩手便将其丢在地上。
凌利继续追击上去,前方是一面平原,他一眼就可以看到那个黑影,那身形看起来像是一个瘦老头或者是老太太,只不过它是用四肢在移动,速度非常快。
好在凌利平时有锻炼身体,一路追去也不是很累。只不过他不清楚那个司机在哪,想找到,恐怕要先拿下那个黑影。
“给我停下!”凌利终于忍不住一声大吼,但对方并不吃他这一套,仍然往前行动。
“停下!”他渐渐放慢速度,从腰间取下一把手枪,对着那身影,但是随后他又将准心偏开,往黑影旁边开了一枪。
子弹击中地面,在草皮地上剜出一个洞,但是那个黑影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突然改变方向,往右边逃去。
凌利连开三枪,这三次都是瞄准了那个黑影,但都被那个黑影巧妙地躲过,等到他准备开第四枪的时候,那个身影却突然窜进另一片草丛中。
这片草丛并没有刚才那片高,大概只到膝盖高,凌利本来想通过观察杂草上端的摆动来确定那个黑影的位置,可是这时却不断有风吹过,整片草丛都在摇动。
“干!”他怒骂一声,直接冲进草丛中,听声来辨别对方的大概位置,而这一次他将不会留情。
在外面,他只能听到风吹过草丛时发出来的沙沙声。现在他进来了,可以听到沙沙声中还有杂乱的脚步声,不过那声音的位置总是变化多端,凌利瞄准了好一会儿还是把枪收了起来。
“噶啊!”突然间,草丛拨开,黑影蹿了上来,凌利急忙侧身,紧跟着拿枪的手一扭,往黑影蹿离的方向开了一枪。
子弹似乎击中了那个黑影,在草叶上留下一大片深黑污迹。
凌利远远看了一下那片污迹,又把头转开,警惕地看着周围。
“噶——”又是一声怪叫,但是凌利已经被偷袭了两次,这一次他做好了准备,在黑影扑过来的同时直接一拳打了过去。
拳头打中了那个黑影,它直接怪叫着摔在地上,凌利上去要抓住那个黑影,可是脚下却绊到了什么东西,顿时踉跄了好几步。
这时候黑影手脚并用,眼看着就要逃跑,凌利直接跳出去,伸手抓住了那个黑影的后腿,另一只手丢开手枪,抓住了一大团草。
“呃啊!”额头上青筋暴起,凌利用力拉着那黑影的腿,那个黑影却像是受惊的小鹿,一会往左蹿,一会往右冲,凌利抬头看了一下手里抓着的草,草底下的根已经露了出来。
“啊——”凌利被黑影拖动了很长一段距离,他拼命抓住沿途中的青草,可那东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结果凌利抓了一大把青草也没能停下来。
草地里有不少石块,凌利磕磕碰碰好一会儿,终于抓到了一块石头,想抛出去却看到前面冒出来一颗树,他立马扭身躲开,随后伸手抱住那棵树。
凌利虽然抱住了树,但也感觉到了手臂上的拉扯感,他趁着自己现在还在分泌肾上腺素,赶紧借着停下来的惯性将那个黑影甩在了树身上。
“跑啊!”他站起来,丢掉了手里的青草,捏紧拳头走向那个黑影。
那个黑影就蜷缩在地上,身上穿着一条破旧的连衣裙子,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太太。
那个老太太侧卧在地,两只手就像是干枯的树枝,手指向里弯曲,更恐怖的是,她的嘴里还叼着一只小鸟。
当凌利准备走过去的时候,老太太突然抬起头瞪着眼睛,眼里都是血丝,她一把抓住小鸟的身子,嘴巴咬住/鸟/首用力拉扯,不一会儿就把那只鸟儿扯成两半。
凌利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这个老太太是不是发了疯,虽然他力气也不小,但对方怎么说都是女人,打/女/人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
“嘶……”他一停下,老太太便伏在地上,像即将扑向猎物的野兽,嘴里一直发出低沉嘶吼,凌利皱起眉头不知道怎么处理,那老太太却突然扑了上来。
老太太一上来就抓伤了他的腰,凌利暗骂一句粗话,一把将老太太甩了出去,随后他又捏紧拳头冲上去。
“啊——”响亮的尖叫声响起,凌利顿时停下脚步。
警笛声突然间从不远处响起,凌利回头看去,只见好几辆警车停在了公路上,诸多警探从车上下来,一边举起手枪喊着别动,一边小跑着接近凌利。
那个老太太伏在地上不停哭泣,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她嘴边的血早已擦拭干净,而且嘴角边还挂着一抹隐约可见的微笑。
凌利只能乖乖跪下来,双手举起,抱住自己的头,等待警探们走到自己身后,将他摁住,拷上手铐。
“殴打女士,够混蛋的!”后面的警官推了他一下,将他推向警车那边。
凌利顺着他们的意思,离开了野草丛,走上公路,快到警车那儿的时候,后面那名警探身上的对讲机沙的一声响了起来。
“亚历克斯,你那边麻烦大吗,是否需要更多支援?”
“不用了,这里只有一个混混,他刚刚殴打了一个女士,这些外来的拾荒者总是这么胡来!”亚历克斯把凌利带到了车边,一边说着一边给凌利搜身。
“而且他不是本地人,小子,你居然敢跑到落叶镇里来打人,算你倒霉!”亚历克斯说着想给凌利一下,可是后者却瞪着两只眼睛,模样十分凶狠。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快点收队吧,今天早上还发生了纵火案,西南荒地,希贝克餐厅后门外以及罗镇街上的废屋都发生了火灾。”
“收到,马上回来。”亚历克斯说着打了几个手势,所有警员开始返回车上。
车子启动,倒车后往公路右方驶去。而再往前,则是宁静的小镇以及一大片围绕住小镇三个方向的森林,森林上方鸟群乱飞,仿佛预兆着灾祸即将降临。
再遥远之处,无数乌云压境而至,逐步蚕食掉明朗的天空,明黄色的辉光渐渐消失,本就暗淡的夕阳也只能在此提前落幕。
而风暴,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