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老者的脚步越来越近,笑容越来越灿烂,陈岚仿佛看见了一只笑眯眯的大灰狼。
“唉,实不相瞒。我和高思德其实同出一源。想那天地初开之时,盘古大神于混沌中顶天立地,突然虚空中出现一只手指,猛地插入盘古大神的眼睛里。只一刹那,盘古大神下意识捂住眼睛,导致田穹和地谷合二为一。在这个过程中,盘古大神的眼睛一化为二,互相影响,这便是量子纠缠的原型。在亿万人群中,某些人和某些人便会出现这种量子纠缠的现象。”陈岚舔了一下嘴唇,自认开的头不错,可老者一脸看白痴的样子。
作为一个讲故事的人,最大的道德就是宁愿把故事讲烂也不太监:“您一定接触过,比如少女们一起上厕所,之后一起吃桃子,一起逛街买衣服,一起脱衣服比大小,这些都是量子纠缠的实用案例。”陈岚虚扶了下不存在的眼眶,严肃地解释道。
“众所周知,量子纠缠是一种不得不的状态。一旦两人分离,轻则家破人亡,重则得白血病,兄妹相爱,车祸身亡……”
“好吧,我就是不放心李黑和高思德那个小贱人单独待在一起。”陈岚晃了一下头,兰花指一点,扭捏地道。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去吧,去吧。”老者抹了一把泪继续道:“谁还没年轻过呢……”
呃……陈岚最终还是和大家挤在了一起。
高思德掀开轿帘,遥望远方道:“这永安城的执政官可不简单,一个小小的贵族都这么有实力。”
虽然不知道“老爷”是谁,可老者还是说明了目的地——永安城,高思德推测要见他们的一定是永安的贵族。
看着高思德似乎要开始追忆似水年华,陈岚便抿了下嘴回应道:“你别说你认识。”
高思德笑了笑一脸得意地道:“我还真就认识。那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事……”
陈岚撇脸看了看李黑,他侧着脸显然对这个故事不感兴趣。
实际上,对于李黑这么大的个子而言,待在轿子里也是煎熬,此刻他便不断地变换姿势,想要睡着。
“呦,那想必和那位淹死在水里的圣哲是一个水平了?厉害。”陈岚见李黑不搭理便揶揄道。
高思德罕见地脸红了下,怒道:“你小子有本事到时候不要利用我的关系!”
虽然陈岚一百个不愿意相信他真的认识执政官,可在百无聊赖里听一个故事,多一个机会也不算吃亏:“好好好,我闭嘴,您老人家继续。”
“那时候,我还年轻,英俊潇洒,雄姿英发,谁见了都忍不住赞一句‘真不知便宜哪家姑娘’。”高思德闭上眼睛,嘴角轻弯,十足还没睡醒的样子。
陈岚不由给了一个白眼,谁知高思德怒目而视,陈岚笑了笑示意高思德继续。
高思德长出一口气,显得兴致大败,于是敷衍道:“他于万人中独独多看了我一眼,便邀请我喝酒弈棋,我们一见如故,他忍不住赞道‘天下英雄唯你与我耳’。”
说着高思德对陈岚犯了一个白眼道:“人与人真的没法比,有的人只见一面便互相亲近,有的人明明朝夕相见却看不见别人的优点。”
陈岚翻了个白眼好奇道:“这个奇葩长什么样子?”
“面如黑炭,骑一匹枣红马,提一杆青龙偃月刀,留一撇及腰的长髯,人群中极其拉风,仅次于我。唉,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我只想说一句,好久不见。”高思德忍不住惆怅起来。
陈岚脑补了一下忍不住吐槽道:“真有点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样子。”
高思德冷笑道:“现在讨好我是不是晚了!”
陈岚笑了笑心里道:“如果不是高老头吹牛,那就是两个神经病因彼此的傻屌气质而互相吸引。”
高思德似乎沉浸在回忆中了,李黑的呼吸也粗重起来,不得已陈岚四处找东西玩。
没想到让他找到一只隐藏的很好的木头蛾子,栩栩如生能动会飞。
死物终究是死物,很快陈岚便腻了,他重新回到了死寂的轿子中,注意力无法分散后便开始很难熬了。
只要路上稍有颠簸,头便狠狠磕在车顶上,不得已陈岚只有用手护住头。
此时蹲也蹲不下,站也站不起,陈岚感觉哪怕自己去拉车都没这么难受。
就在这种时候,陈岚却想起了老者所说的话,轿帘微微抖动间,他看到兽人浑圆麻木的眼睛,竟还透着一丝喜悦。
这段路程的终点大概是可以得到奖励吧。
也许,这原本就和他们原先在部落里按部就班的生活一样?
一边是从小灌输的“荣誉”,一边是麻痹自己的“梦想”,也许真的只是讲故事的方式不同而已?
陈岚不知道,也许因为自身缺乏被人利用的价值,他没有追求荣誉和梦想的经验,所以无从体验追求中得到的自由。
吊诡的是,这种自由似乎本身无法实现任何有价值的事。
也许人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视角不同,而切割成为不同旅程的经历,在死亡之前,用各种说法让自己可以把经历美化提炼为几个为人相信的词,“我可以无愧地说……”。
然而无愧是因为脸皮厚,或者天生不敏感发现不了问题还是真的无愧?
又或许人生是一步步靠近奖赏让自己觉得有意义,并且能够暂时逃避最终的没有意义的过程,觉得美丽本身就已经足够?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惊醒了不知怎么睡着的陈岚。
陈岚掀开轿帘,看见了夜里也发着微光的城墙,老者正和守门的士兵说话。
银色的字即使在夜里也看得很清楚“永安城”。
陈岚惊讶于兽人的脚程,原本一天的路程,他们只用了半天就完成了。
那些年安陵的北面并不是游牧部落,而是兽人,唯一承受兽人大举进攻的城市只有永安,而无数次惨烈的战争换来的是兽人的北逃。
以至于人类骄傲地说过,永安永不陷落。
高思德出了轿子伸了个懒腰感慨道:“永安的设计者真是厉害。北面游牧部落是战略缓冲区,帮助我们挡住了北面的兽人,安陵是前沿冲突区,黄石和永安是护卫犄角的后方接应区,某种程度而言,打下了安陵才是入侵者头疼的开始。”
“别感慨了,平时主人在这时已经睡了,你们赶紧上轿子,马上入城。”老者打断了高思德的话,催他们上路。
众人换乘轿子,入了城。
和其他城邦不同,这里的军旅氛围很强,标准化的房屋,标准化的道路,时不时有骑兵呼啸而过。
这是人类唯一拥有的能养马的草场,怜山的雪水灌溉了永安西面的一片草原,所有这也是人类城邦为数不多拥有骑兵编制的部队。
因为军马饲养成本过高使得邦民本身很难供养,又因为只有成建制的骑兵能对抗兽人和游牧部落,所以这里是城邦提供武器、装备和马匹,士兵多是求财的雇佣兵。
雇佣兵实际上更忠于给钱的执政官而非城邦,这在其他地方是无法想象的,这一点更为人所诟病,称之为不懂礼仪的蛮夷。
七拐八绕后,陈岚已经记不得来时的路了,轿子停在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和别处没有两样的房屋前。
里面燃着油灯,飘飘渺渺间一股别样的雅致香气袭来。
说他家阔气,家中用的却是普通橄榄油灯而非魔晶灯;说他不阔气,那罕见的兽人,那油灯中混着的香料却远比魔晶灯成本还要高出许多。
简朴中却透着奢华。
进入府中,迎面是一池春水,一条通幽小径沿着池水而建,说是情趣却好似故意让人在院中多走一阵。
李黑抬头望去,见树梢间,屋顶处有不少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再结合脚下的路才明白这小径明显设计过,走的每一步都能被多个暗点同时攻击。
“主人,他们到了。”老者敲了敲门,弓下腰恭敬地道。
里面一阵慌乱,一个穿着睡衣的男子打开了门。
他圆脸圆眼小圆鼻,嘴角一直带着笑,有一股故意讨好人的商人市侩味。
他右手拉开门,左手却还拿着书,没穿鞋的左脚偷偷藏在了右脚后面,看见陈岚的目光他面上不由一窘:“失礼了,失礼了。赵大,你先招待他们坐一下,我整理一下。”
说着,他不好意思地快步走了进去,拉开了屏风。
陈岚不禁一阵好笑,管家招呼大家坐在茶几旁的凳子上,茶几正中央是一盏简约的青铜油灯,一股清雅的香气扑面而来,想必之前主人便坐在这里读书。
整个屋子似乎别无他物。
主人穿好了衣物大笑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坐在对面笑道:“几位便是那创造神迹的神选之人吧?果然人中龙凤,不同凡响。”
高思德笑了笑道:“大人谬赞,我们也不过是乡野村夫,入不了大人的眼。只是不知大人此次找我们有什么事?”
“我是永安城的名年执政官,我叫赵卫。”说到这,主人面容严肃地朝东面遥遥一拜,非常虔诚的征住几秒,随后才继续道:“不是我寻你们,是母邦林思城僭主找你们。你们今天先去休息,明天我找人护送你们去那里。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尽量满足你们。”
听到这个人居然是永安城的执政官,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巨大压力袭上心头。
“可是青隐镇的税务官……”高思德想要拉住李黑,却没有成功。
“青隐镇是自治的啊?不可能有税务官去那里,你们是不是被骗了?”幸好赵卫打断了李黑的话,疑惑地道。
李黑还想追问,高思德悄悄拉了他手一下,暗里给了一个眼色止住他的话:“那我们下去休息了。”
主人家的房间很寒酸,客房看起来却豪华了不少,陈岚躺在陷进去半个身子的鹅绒被子里爽快用头蹭着。
李黑凝重地四处看着,高思德也若有所思。
见大家都不说话,陈岚笑着道:“看,我现在可不是……”
他还没说完,李黑一把把他按在被子里,一时间喘不过气,憋红了脸,翻着白眼,他惊恐地发现李黑想要杀死他。
终于李黑松手了,陈岚刚准备骂却看见纸上写着:“莫开口,隔墙有耳。”
陈岚仔细看了看,墙角、房梁和黑暗的角落里充满了车上见到的那种不知名的木蛾。
李黑继续写道:“木蛾监听我们,这是开物院的产品。”
高思德也加入了“谈话”:“赵卫的表演痕迹太重了,一方僭主完全没有顾忌母邦的必要。再说,那天我在黄石城听说母邦的僭主只是一个莫名丧父的十几岁的孩子。”
“去探探。”
“同意。”
“睡觉不好吗?”
“我们可以如此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