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依旧寒冷,有些人却不得不不出门。
这是生活所迫,而王医却多了别的东西,那叫乐在其中。
有这样一种人,能忍别忍不能忍的事,能做别人不能做的事,这种人叫什么没有一个统称,或许是坏人,或许是好人,又或许是天才,亦可能是傻蛋儿……
但无论如何,这种人与一般人不同。
冰天雪地,身体冻得僵硬,连发抖都难,却仍然踏着雪前行,而无奈老天颜色,落个心疲人累。
他看到渔夫的船,却不见渔夫的人,微微思索便是了然,河水成冰,船怎动得了?
渔夫与他都是没了办法,却又与他不同,熊蛇过冬必要储存脂肪,更何况人呢?
王医不同,冬天来得太快,他要是难过了。
愣神片刻,就迈开没了知觉的腿继续前行,雪地里留下一行不起眼的脚印。
走到屋外,瞅见一地的白雪,他却一言不发,沉默着把一地的雪扫干净,这才进了屋里。
屋里屋外一样的冷,孤单的家具多一分冷清,王医却习以为常,脱了鞋,似一头受伤野兽默默舔舐伤口。
待到手脚血色化开,从新穿上鞋袜,伸手从某个隐蔽的角落掏出一物,打开,里面是一枚枚钱币,这些都是他赚来的钱,是他过冬的依仗。
一连细数几遍,心里却想了无数次。
指尖点在钱币上,冰冷的钱币竟有了一点温度。
主人不满地蹙着眉,如今河水结冰,却是不能靠捕鱼来维持生计,的确是一件让人苦恼的事情。
微蹙的眉却又松开,好在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这条路却不能再走,却可以令某出路。
生计这两个字,由浅入深,由繁至简,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活命,这活命的最基本需求自然是在吃一字上。
既然水里吃不到,就吃地上的,虽说是冬天,却仍有生物在活动,这些动物披着厚厚的皮毛,要是猎到,不仅满足了肚子,身上多一层,也能暖和些。
想着倒是挺美,他要是出去,保不准谁进了谁的肚子。
这更是连坟墓都省了。
不过地上的吃不到,可以吃地下的,虽然说春天开花秋天结果,却有些“异类”专挑冬天结果,这个儿“异类”不算多,在山村里长大的孩子却都晓得那么一两种,都是代代口里传下来,自然不可能是太远的地方。
王医从小就爱听大人们讲话,自然知晓那么一两种。
念头刚到这就止住,心动不如行动,于是他带上锄头,踏雪而去,最后,身影似乎变得白,和雪一样的颜色。
四周白雪皑皑,没了树叶的树只剩下了树干树枝,这里安静的不像话。
突然,一个“小人儿”踏着雪来,“小人儿”在一颗颗树钱徘徊又离去,他似乎在寻找什么,眼睛里有忽明忽暗的神光在闪烁。
在冬天里出没,这是多么顽强的人啊!
可是真的太冷,它不怜悯任何事物,甚至嫉恨这些在冬天里出没的事物。
呼啸的冷风刀子般划拉着他的脸,雪化成水粘在他身上,可恶的冷天一点点剥夺他的温度,可怜身上衣不暖。
终于,他找到想要找的目标,那是一棵点缀着白雪的树。
他的目光从树挪开,聚焦在缠绕树干的藤蔓。
一路往下,他找到藤蔓的主干,足有拇指粗的主干嵌入雪里、土里。
拨开周围的雪,然后一锄头狠狠砸下去,接着一锄头跟着一锄头,时缓时急,握着锄头的人却呼吸加重,每一次呼吸都要把身体每一处细胞激活,他挥动锄头,像是挥舞一把浴血战刀。
锄地的声音回响不断,泥土翻卷的声音也有,却没有他的说话声。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挥舞锄头的“小人儿”把它全部挖了出来。
那是藏在树根底下的粗壮根系,好似一条条蛇,缠绕着树根,以此窃取树的养分。
王医喘着气,一颗心终于落地,这一刻,身体的疲惫也不算什么了。
喘息一会儿,就匆匆收拾好东西,抱着锄头和根往回赶。
回到家,此时已是正午,可惜冬天的太阳并不给力,不过因为雪的原因,这天倒是很清。
用水清洗掉根黏着的泥,这才能一窥全貌。
根表层是一层黄白色的皮,有细小的须分生出来。
照着记忆把细小的须剔除,然后把最外层的皮削去,刀切至内层,却似有无数细丝在阻隔。
他这时候,他觉得手有些痒,忍住抓挠的冲动,从处理好的根上切下一块,然后送入嘴里咀嚼。
温热的口腔一接触低温的根,比身体触碰冰更冷的感觉率先刺激神经。
然后牙齿以及柔软的舌头才来回应,硬邦邦,没味道,不好吃,它们这样对他说。
王医这样对它们说,可以吃。
于是,他默默咀嚼起来。
根逐渐被嚼烂,一些白色的东西搭配着口水流入咽喉。
觉得时间够了,于是他把嘴里一团糊状的事物吐了出来。
他像是在啃甘蔗,只是味觉除却一点点甜味以及涩味就没啥反应了。
他张张嘴,摸摸肚子,不觉得果腹,他却知道自己确实是实实在在吃了一顿。
他突然明白世代说的那些话的含义。
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村子面临饥荒,最后是靠吃这种根熬过去,死了很多人,活下来的却也是瘦成骨头架子。
那是因为根虽然能吃,却不像寻常食物那样入腹,只能提供人体所需的很小一部分营养。
“不好吃。”
王医把剩下的根装好。
冬天本就比其他季节难过,而对于一个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孤儿就更如此。
天渐寒,人还需前行。
一口热气从口呼出,吹进两手心窝里,一阵暖意后就又是冰冷。
他有些遗憾,这次入山没找到那东西。
他口中的那东西也是藤蔓,长着变态根茎,可以吃,且果腹,更可入药。
要是找来,自己留着可以,也可卖给药铺换钱。
可惜他运气不怎么好,不过也在预料中,因为平时村民遇到也会采摘,离村子近的怕是没有,有也藏在隐蔽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只有更深的山里才容易见到。
深山,念着这个词,就想起父亲,想起父亲,就想起父亲说的一些事情。
那是父亲的回忆,在深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