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又下起了大雪。明晃晃的篝火孤独的闪烁在寂静的森林中,闪灭不定。寒凛凛的月光投射在雪地上,天地一色,唯独篝火孤独的守望着唯一的土壤。
两个渺小的身影枯坐在篝火旁,一句话也说不出。
少年手腕青筋暴起,甚至将手中的石头捏碎。震声问道:“明明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不去辩驳啊!”
赵恒魁梧的身材此时也弯了下来,仿佛一座小山。过了许久,他深情地凝望着那孤独燃烧的篝火,欢声说道:“要听听我的过去吗?”
身旁的少年名为烽,烽火连城的烽。烽有着一头深灰色的长发,额角却是两缕浅浅的白发。
他点了点头。
赵恒的眼神中充满了怀念与不舍:“我是在四十年前一个很冷的冬夜降临的,很冷很冷,比现在还要冷。”
“我不清楚我的父母,我没见过他们。我能活到现在全靠这帮穷亲戚的接济,是的,吃百家饭长大的。”
“他们视我如己出,人总有那么几次活不下去了。那年村子闹饥荒,蝗虫吃掉了一年的庄稼,人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靠着那点存粮勉强过日,孩子大人,家家面黄肌瘦。可就算那样,我依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全靠那帮亲戚,家家匀一口饭,总能活下去。也就是今天来指责我的人。”
赵恒此时的目光坚定而深邃,目光悠远如有火苗跳动。
“所以说。”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在篝火的映照下,眼中的柔情更加深邃,“任何人都可以指责他们,唯独我不行,毕竟他们是养育了我的人。”
烽依然不解:“可.......明明只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将你推向火坑?”
“魔人化也都看见了,并不是什么.....”赵恒的目光骤然冷硬,眼中仿佛藏有千军万马,随手提出手中的朴刀,双腿如同铁铸一般蹬直。
“谁?”
“故事很感人啊,”既然被发现了,江侵月也就不再隐藏,摇晃着手中的酒瓶走出,面颊上带着红彤彤的醉意,笑颜盈盈的走向二人。
烽拿起手中已经破碎的镰刀,挡在赵恒身前恐吓道:“你别过来!”可颤抖的双手证明了他内心的恐惧。
“好。”江侵月就如烽所说一般原地站定,手中酒瓶依旧摇晃。掷下手中断刃,笑道:“我们或许可以边喝边聊。”
赵恒沉声道:“你是白天那丫头,找我来有何事?”
“倒也没什么事,”干净轻快的琵琶声响起,流水般的琵琶声缓解了二人的不安。江侵月见战术有效,轻笑道,“我们能帮你们做一系列的事情。比如守住城池,剿灭兽潮,甚至可以洗脱你的冤屈。”
赵恒转身欲走,可听到最后六个字,不由得一顿脚步。但毫不迟疑的唤来烽:“我们走。”
烽罕见的违背了他的命令。小跑到江侵月周边,恳请道:“其他的都无所谓!但请你们相信赵恒将军真的不是罪人。如果真的可以,我愿以做牛做马来报答你们的恩情!”
借着酒意与火光,江侵月仿佛看见少年的眼中闪耀着如同清泉般的细细流水,清明透亮,不含任何杂质。她揉了揉眼,自己仿佛看到了假人。
“喂.....”赵恒有些恼怒,对着江侵月空喊道:“白天的事情谢谢你们!但这种事情我们不敢信,告辞了!”
说罢唤来烽。临走前,烽那恳切的眼神烙在了江侵月心中。
“将军!”江侵月也隔空喊道。赵恒顿住脚步,回首凝望。江侵月的酒意似乎一瞬间全然消失了,留下的仅有侠士的意气风发。
“就算你不在乎那点名誉了,该为这孩子想想吧,他才十几岁吧,这就要和你受苦去了?”
听到此言,赵恒顿住了脚步,就算真的不在乎自己,那也该为烽考虑考虑,他的命运不该止步于此。战士的命运在战场。
况且自己真的能放下那看似不足道的名誉吗?
良久的沉默后,赵恒还是选择坐回了石阶,低声邀请道:“请来吧。”
“这才对。”不知何时,秋月白已经出现在了江侵月身后,白纱与白雪颇是相配,如果没有这碍事的森林,江侵月倒是想看秋月白月下舞一曲。
四人端坐于篝火前。秋月白怀抱琵琶,眉眼低垂发梢散下,不知在想什么。
江侵月笑眯眯的,端详了二人好一会才开始说道:“当然不是乱说啦,我们勉勉强强抓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或许会有一些帮助呢,这才特地来联系你们。”
赵恒沉色:“你也在场,应该看到了我魔人化的状态了吧?为何笃定我不是人们所说的罪魁祸首?”
“因为另有其人。”沉默良久的秋月白终于吐出一句话,深粉色的眸子隐藏在帘睑下,脸色有些苍白,仿佛大病初愈。娇弱病态的美感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次的兽潮是人为策划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你逼出城。”江侵月终于严肃起来。其实这句话半真半假,见二人有些迷茫,继续说道:“我们怀疑城西有什么特殊的物什吸引着幕后主使,然而有你在,拿到它的机会会更小。你想想,一群手无寸铁的与一个满身肌肉的将军,哪个杀起来更轻松?”
赵恒逐渐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神色逐渐凝重。沉浸在震惊半晌之后,才低声说道:“我得回去疏散乡亲们!”
“他们会信罪人的话吗?”
赵恒沉默了,戴罪之身,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旁边的烽也在煽风点火:“对呀将军!我们应该借着这个机会让乡亲们相信我们,不然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赵恒神色凝重严峻,这件事非同小可。他最后还是做了决定:“抱歉。我的子民我来守护,既然是我们的家事,那就与二位姑娘无关,还请回吧。”
“你俩?去送死吗?”江侵月真是不懂这死犟的中年男人,“我来找你了就意味着我要来帮你!对手很强,头狼的实力你们应该清楚,将级以上为魔种头领。能控制将级的人类,那怎么是你们两个能对付的?”
说到最后她拍了拍头,默念道:“罢了罢了。”随手拿出酒碗,将酒瓶内仅存的几口酒一股脑的倒在碗中。又拔出束发的银簪,在自己青翠柔软的手指上留下一道血痕,血液滴落,逐渐化开。
她好没气的瞥了他一眼,喝道:“手!”
“诶....”秋月白忽然意识到问题似乎不对劲,可悬崖勒马勒不住了。深粉色的眸子仿佛在抗争着什么般,美玉般的眼球中遍布血丝。
话不宜说多。江侵月一把拉过赵恒粗糙的大手,银簪划过,鲜血落下,与江侵月的血同时化开。被割破手指时,赵恒魁梧的身躯轻颤。
江侵月嘲笑道:“你个大男人还怕疼?”说罢,轻蔑的瞥了一眼赵恒,一把端起酒碗,咕咚咕咚将碗中酒喝了大半,豪气干云的递给赵恒,命令道:“喝!”
赵恒彻底懵了.......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当江侵月将碗硬塞给赵恒时,他才意识到此劫算是逃不开了,硬着头皮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秋月白什么也没过问,她此时的状态,或许只是善缘也能够干掉她了。眼部的剧痛令她脑中混沌无比,好在有江侵月的日之曜提供绵绵不绝的热量,以至于自己的身体不至于那么冰寒。
江侵月扬起一抹得意的笑,美目之中波光流转,仿佛有千万星辰入眼般璀璨。只不过对赵恒的目光似乎有了一丝变化。
“这个,你先保管着。”失去了银簪的束缚,江侵月如同瀑布一般的黑色长发自然散下,可她依然将银簪硬塞到赵恒手中。
“如果我未能实现帮你恢复名誉的承诺,那我就不收回银簪。”江侵月神色端正,一字一顿说道。
“女子的贴身物什,你应该知道有多重要吧?”清亮的声音在空空如也的山林里回荡,却好像投在了他的心中。
面前的少女已经不见了,只有篝火依然在澎湃的燃烧,寂寥的琵琶声环绕在空旷的林野中。
赵恒呆呆地握着银簪,感受少女留在其上的余热。那温度仿佛重燃热情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