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那日,燕蘅低调地离开了灵钧台。
她穿着红衣站在了城墙之上,十万大军身披铁甲,呼号之声震动天际。阳光明烈炙热,还未沾血,已有杀气。
她爱穿红衣,素净的脸在红衣的映衬下越发明艳,恍若晨曦,是天生的上位者。
她也不懂,为何白阮与白苑皆是手染鲜血之人,却爱穿纤尘不染的白衣。
白阮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长了张娃娃脸,素色的衣服,看起来清新可爱。是小叔话本里邻家小妹的打扮。
但只有交过手才能知道,白阮下手有多狠,修过仙也能看出,白阮的煞气有多重。
最后不得好死,大概也是报应。
但他们也是不同的,白家兄妹为了家国而战,他们杀人是为了守护,她杀人,是为了毁灭。
燕蘅忽然打了个寒战,天光炽烈,她却从心底弥漫上一股寒意。
她从未深究,也不敢深究自己的内心,她一直在害怕,害怕自己的恶意。那刻在骨髓深处的卑劣与自私逐渐吞噬她的心神。
她果然是泥泞里爬出来的鬼,天生不配与这些人相提并论。
她快死了,她注定不得好死,她的死法要凄惨千倍万倍。
身上一暖,一件斗篷披在身上,白苑将头放在她的肩上,哑声道:“等我回来!”
燕蘅低下头,没有说话。她的腰身被环住,力道不轻。他们站着的地方很隐秘,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燕蘅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白苑勾起嘴角,是一个恶意的笑。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他不信季遥看不见。
燕蘅天赋异禀,情路坎坷,本就是注孤生的命,他不介意把燕蘅的桃花挡一挡。孤独是个好东西,怎么能一人独享呢?
愿望是好的,但是他高估了燕蘅的情商,也低估了季遥的白莲花程度。
前者硬生生掐断了自己的桃花,后者硬生生把一切都和谐了。
白苑仿佛一个深陷情关的小年轻,连这种时候都要跑回来。这种反应,燕蘅暂且不提,白家人很满意。白家与灵钧台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实在没办法断开,只能暂且依靠“情”字牵绊住楼华君,换去暂时的平静。
好在白苑与楼华自幼相识,当初若不是白少桓干涉,两人也是差点定了亲的。少桓君陨落,楼华君失踪,灵钧台几乎就此覆灭。白家与灵钧台一体,白家希望掌控灵钧台,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覆灭。因此这些年耗费的心血不是一般的多,不能轻易放弃。
美男计虽然有损格调,但十分管用,尤其灵钧台国师代代相传的中二病和恋爱脑,让他们深信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能把国师大人拉下神坛。
也正因此,国师成了高危职业,没一个能够善终。
燕蘅不一样,她比任何人都要傲娇。一般的美男计还真看不上眼,因此白苑登场。
这个白苑是白家旁支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子,从小父母双亡,兄姐欺凌,叔伯狠毒,可就是打不死长得帅你说气人不?
就这样,一个倍受欺凌的小小庶子被欺负的太过分了,一怒之下隐姓埋名投身军营,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因为作战勇猛武艺高强而且智慧非凡成功引起了苏青的注意,于是小小少年开了挂的人生就此开始,一路青云直上成为了苏青麾下的左将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苏将军没有儿子,这元帅之位迟早是白苑的。而苏将军的女儿明乐郡主据传说是被少桓君看中给予了一场仙缘,修仙去了。所以,白苑的婚姻问题成了最大的事情。
这本来和燕蘅没什么关系,但关键在于她和白苑是发小。其实也不算是和白苑,她和白苑的妹妹白阮是好友,连带着和白苑也熟了。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还有什么比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痴心一片长的还帅更勾人的?
后来燕蘅上路前往昆元宗,白苑不知因为何事离开了军营,不知去向。两人的重逢是个意外,能有国主乱点鸳鸯谱的一段缘分更是意外。
但这样没什么不好,白苑需要强有力的靠山,燕蘅需要平衡白家的势力,这一行不好干,水太深。两人各取所需罢了。
至于会不会成婚,燕蘅还真没考虑过。南黎国师从白素书开始没有一个能得偿所愿的,她不打算破这个例。
因为是苏青带兵,苏盈也精心装扮前来送行。她特意为苏青画了符,希望保佑父亲平安归来。
白苑也有份,如果忽略了君墨宸不好看的脸色就圆满了。
白苑接的时候抬眼,看了看燕蘅的方向,燕蘅完全没有看他。他便心安理得接了过来。
军队出发了一段路,白苑随手将平安符扔了,单薄的符纸被马蹄踏成了烂泥。苏青问:“不喜欢?”白苑回答:“我嫌脏!”
苏青道:“盈儿是我女儿,又是郡主,白苑,你逾越了!”
白苑:“随便吧!您倒是不用逾越,照样拿这符咒当个宝。”
苏青看向前方,过了很久才说:“盈儿是我的女儿”
白苑不置可否,催马向前。到时候了,他长久没回军营,也该去自己统帅的那支军队看一看。
自有车马送贵族离开。燕蘅没兴趣,拒绝了白家族长的邀约,准备回灵钧台。这段时间,她越发觉得没意思,人生空虚,不如睡觉。
路上,遇到了王后。白颖罗身边甚至没有离不开的玲珑女官,形单影只,看着有些单薄。
燕蘅目不斜视,径直走过。
“蘅儿”白颖罗轻轻唤了一声。
燕蘅脚步微微一顿,继续自己的路。
白颖罗只是站在那里,连出口挽留都做不到。
她是阿蘅的母亲,没办法问她怎么样,这些年好不好,可曾吃苦可曾受罪,也没有办法将她带走,去享受一国公主应有的一切。
恍惚间,她想起了在御花园,燕蘅出手责罚了苏盈。她只记得关心盈儿伤势,恼怒旁人不长眼,却没有看出站在下方的是自己的女儿,是她上了宗谱玉碟的女儿。
阿蘅,心里是有怨怼的。
她对不起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