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定下神来,认出了那些或是涂了炭或是抹了灰的鬼脸实则就是王府里的府兵,才终于醒悟到有件大事被他们胡闹给耽搁了,竟扯没有的,下面说点正经的——
“那个——你们有吃的吗?我都两个时辰没吃东西了!王府里一粒粮都没剩,临出门这顿还是裴老头去醉仙楼赊来的!唉呀!……”我说怎么觉得肚子空空身边也空空,“裴老头去哪了?我怎么把裴老头丢了……”
裴孝因为丢了爹冲我直翻白眼,又念叨一句,“打死我罢!”
我也是稀奇——我哥那么宠他怎么就不能遂了他的愿!
“熹儿,眼看天就亮了,我们耽搁不得,哥有正经事和你商议,咱就长话短说……”
“先给我吃的!我边吃边听,谁也不耽搁。”
裴孝不计前嫌地塞过来一块藕香肉粽。
“这个要蒸热了才好吃。等下回再吃。”顺手把它收进自己的荷包里,“还有别的吗?”
裴孝又开始翻白眼,极不情愿地递过一只红豆糕。
罢了,虽没啥荤腥儿,好歹是甜的。于是我一面吃糕,一面听我哥编故事。
原来他确实知道苏湘竹要来,也老早知道皇帝崩于战场,又派人探知到京城里再没一个拿得出手的皇子,而太后娘娘与娘家合谋要保他苏门势力不倒,就不得不勉为其难无可奈何实无可选地将这“天降大任”砸向了庸王府。
说倒底这事还都是我娘招的。谁让她也姓苏呢。一个苏家的庶女的庶子(兴许有可能还是庶女)可以当皇帝——估计民间野史又有得好编排啦!
“那弘皓子是怎么回事?苏猪猪为了躲他没命地跑!把皇帝都跑丢了,可也真是个人才!”
“不是他把皇帝跑丢了!是我们把你接出来了!”裴孝插言,“你那匹马是王爷特地留在府里,又拜请了梅姑娘想方设法选成你的坐骑!那马常年被王爷放养于此,它一出城自然就奔这儿来了!知道甚么叫老马识途吗?”
“哦——原来是匹老马!难怪要啃嫩草!”
“熹公主你这一天都琢磨甚么?哪学来那些有用没用的?!”
“书中有马多如簇,书中有女颜如玉……”
“好了好了!不要吵!”蠢王兄跺着脚喊,“时不待我!我就要去啦!你们还吵!”
“不吵了不吵了……哥哥接着说!”怎么说说就要去了?去哪啊?倒像临终遗言似的。
“那个弘长卿死了弟弟……”
“谁是弘常青?”怎么这么多姓弘的!
“弘皓!字长卿!”王兄开始用喊的。
“弘皓不是字硕鼠吗……常青常青万年常青!”瞧他们抡起拳头我也只能尊重他们说法。
“是长治久安,三公六卿!懂了?不是万年常青!”
这会儿还有空校正这个?不是说时日无多了嘛!
“那个弘长卿死了弟弟……”
“他弟弟是甚么字?”
“……”
“想不起来算了!”
“乐卿。”
“呀!胆敢犯本公主的名字!”
“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还有朋友来?甚么时候来?我们都这样了能不添乱嘛!从哪来?有特产吗……”
裴孝一旁听着听着忽然一头撞在树上,吓了我一跳,这个死法倒是比喊人打死痛快多了。
“让我来说!谁敢插话我要他好看!”裴孝好像撞得七窍玲珑,讲起话来口若悬河,“弘长卿他弟死了!死在和岇国的对战中。弘长卿以为其中必有阴谋!是有人出卖了弘乐卿,想要置弘乐卿于死地,借此夺弘家兵权!这第一可疑自然就是他们家的死对头苏家。所以他坚决不许再有沾染苏家血脉的人继承皇位。他要拥立别宫皇子承位,从而可以彻查他弟的死因,为他弟揪出真凶!至于他个苏湘竹,只要被弘长卿逮住……只定没他好!”
太乱了!至少几百人牵涉其中!甚么红啊苏啊青啊黄啊……听得我都品不出红豆糕味了!
“还有那个岇国,本是区区小国,可这回竟然以五万军杀我晏国十万军!还把我们的皇帝给杀没了!还折损了弘家一位少将军!还兵临城下非得要我晏国递降表称臣!还要我们嫁个公主过去……”
欸!说到我了!本公主就是公主啊!不知道岇国有甚么特产,嫁过去肉该管够吃罢……
“据说岇国那个老皇帝比弘长卿还黑呢!又黑又壮!整个就一灰熊……”
“等等等等……”这说得就不像了,“倒底是黑啊还是灰啊……比弘皓子黑那是黑熊!灰熊可比黑熊机灵,灰熊能上树!岇国皇帝能上树吗?”
“你管他能不能上树呢!他现在要强娶我晏国公主!晏国几个公主?!”
“一个啊!嫁给王猎户了!”我拍着胸口庆幸——多亏嫁给王猎户了!不然嫁给一个会上树的灰熊……我的亲娘啊,还是尽快把我接了去罢!
“那你是谁啊?”裴孝挑衅着问。
“我是庸王啊!”而且是正在赶往京城继承皇位的庸王!我是皇帝我怕谁!
“那他是谁啊?”裴孝又指旁边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就麻烦了!白熹月绝对不可以嫁给一只会上树的灰熊!为了躲避这只灰熊,她要么真的嫁给王猎户——其实这事也不稳妥,朝臣们可以翻出天底下所有的王猎户当街腰斩了逼迫她现身和亲;要么就只能假扮庸王到底,让白熹月从人间彻底消失——可庸王只有一个,这多出来那个往哪藏呢?
“好哥哥……要不还是你初一我十五?你的妃子我一个不碰!也绝不养男宠坏你名声!你吃多少我吃多少,绝不比你多吃一口;你穿甚么我穿甚么,绝不多做漂亮衣裳……呜呜呜!千万不能送我去和亲啊!娘亲会想我!父皇会想我!孝孝哥也会想我!我不能嫁给一只灰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