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谁由不得我,晚饭吃啥总该我说了算罢!为了惩罚苏湘竹搬出太后娘娘恐吓我,还威逼利诱定要塞给我一个苏燕燕,我一怒之下便支使他上山去猎兔子!且苛责在先:只要雄兔,不要雌兔!因雌兔懒惰,肉质松腻;雄兔扑朔,其肉矫健!
苏湘竹极不情愿,可也无可奈何!诚如裴伯所言——他一生荣华可都寄在朕的喜怒哀乐里呢!
而我的生死存亡也抓在他们苏家的手心里。这样看看,却也不知谁比谁更可怜。
不管怎样,晚膳如愿地吃上了豆花焖烧的杂菌兔肉,可惜一不留神又吃多了,夜里实在睡不下,就喊了裴伯起来陪我散步。
他走在前,我跟在后,他手里牵着王兄留给我的青鬃马,我手里握着缰绳端坐马背上,我二人就这样优哉游哉地围着中心大帐转圈圈。
“依老奴说,殿下也该下来走走!这青儿又没吃多少草料!这么着遛它显然不公啊!”
“公公公公公公公!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公的事!多的是不公!我失母丧父,还要被人绑去做皇帝,还要娶一个蛇蝎美人做皇后,我遇上的不公与谁说去!”按说现在我本该是吃撑了正围着庸王府的后花园打转呢,哪里就沦落到这泥沼草坑里了。
“说到皇后这事,老奴倒要劝殿下一句——可千万别和他们争啊,轮谁是谁罢!反正是谁都是个摆设,摆甚么不是摆呢?青瓷大花瓶可以摆,刺绣矮屏风也可以摆,就是摆上个紫檀小几又有何防……皇宫深似海,甚么人物、甚么物件掉在里面都跟一根针似的,瞬间就淹没了!”
“那要是哪天哪根针刺到我了该怎么办呢?”
“刺一下又不会死!刺个十下百下的也没甚关系……”
十下百下?那还不刺成喷泉!裴老头是不是鬼上身啊!还是不是疼我疼到心坎儿里的裴老头?
“殿下是不知道啊,老奴这两天都打探清楚了,京城里的那些个皇子……唉……”说说又唉声叹气,“大皇子早夭就不说了;二皇子自请为先帝守陵也算落个齐整;四皇子前年误食了野果伤到喉咙如今已讲不出话来;五皇子去年出外围猎跌折了双腿而今出入都是人背人扛;
还有六皇子最惨了——原本一直都岁月静好的,可就在前几日,大行皇帝刚刚驾崩,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刺客,明目张胆地杀进府去,径直剜了双眼,呜呜呜呜……”说说又大哭起来。
吓得我也掉下泪来。六哥是所有皇子中最有才情的一位,能写能画能唱能颂,可说是我朝文人之典范,府上常有文人墨客争相云集。我和王兄在京城那会儿,最爱去他府上蹭吃蹭喝,只为他府上的糕点都沾染着书香墨韵,吃起来别有滋味!
“相比他们……殿下可算是万幸啦!”裴老头一面抹着泪一面苦苦劝,“殿下若定要同太后拧巴,那太后也大可废了殿下,另立个昌王甚么的做皇帝,到那时候,殿下也就未必齐整了!想想你要是缺了胳膊少了腿的……可叫老奴如何去见萱妃啊!”
萱妃是我娘。我娘名讳苏萱。我爹说甚么淑啊,德啊,贤啊都及不得“萱”字美好,“萱草忘忧”,我娘能使他忘忧,遂封我娘做了萱妃。
萱妃要是知道她最疼的女儿混到缺胳膊少腿,那还不痛得从阴曹地府里诈尸啊!这可不行!哥说娘死一回不容易,不能扰她清静!
“要不……就把皇位让给昌王?”反正我也不稀罕,没必要为了这点破事折胳膊断腿啊。
“小祖宗欸!那是皇位!皇位是你说让就能让的吗?那必须是崩了前一个才能成全后一个!”
“可我不想崩啊!”看我如花美眷、锦绣年华,凭甚么要崩啊?!
裴老头不响了,青鬃马倒是叫起来了。一声嘶鸣扯破寂静的夜空,吓得我一哆嗦。是马儿怒了?它嫌我身子太重?还是嫌我转圈多?我正自省,举头却见大营左翼一片火光漫延,接着又是右营,一簇簇火球从天而降,宛如流星陨落,那景象好生壮观!
“不好!有人劫营!殿下快跑!”裴老头大喊一声,还没来得及替我驱马,一支火箭嗖地射穿了他的大袖,顿时将他燎成一团火球!
“快滚!快滚!滚到地上!”我焦切地喊着,也顾不得许多,翻身从马背滚落,仰头摔倒在地,立刻又就地爬起,解了披风扑向裴伯。
“殿下快跑!这回是真的!他们真的要杀你!”裴老头一面满地打滚,一面凄声大叫。
我才不管!我少了胳膊短了腿他无颜见他老情人!他要是一命呜呼我也没脸见我娘啊!
好在梅娘子及时赶来,一剑削去了裴伯半只衣袖;罗美人又一盆冷水泼下,豆花急得上前连踹数脚;大伙一顿忙活,总算熄了火苗。
可四面早已乱得不成样子,各处惨叫声,喊杀声,混杂着谡谡山风,真如鬼泣狼嚎一般。
“是弘皓吗?我可是亲眼看着他大军往北去了!”梅娘子擎剑护在我身前。
“弘皓不用这样虚张声势!他手下有几员大将,入敌营取人首级便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易!”裴伯也拉开了架势守在我左右,凭着一根长矛挥开左右飞箭。
“不会是幽幽谷的恶匪罢?”豆花已然吓得像只苍白的兔子,紧紧扯着我的衣袖,和我倒刚好扮成一双受惊的兔子!
“我听说山中悍匪只劫财劫色不伤人性命,只要那人肯屈从……”罗美人又甚么都懂了。
“我从啊我从啊……我愿意屈从……”豆花最是识时务啦,可惜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有我和罗美人在,哪里轮得到你!”但凡有点品味的悍匪,劫色也不劫她那样的!
“你们也有很多钱吗?我以为只有我带了银票在身上……”
嘿!鬼丫头!这么玩就不厚道了!我和你比美貌,你敢跟我炫富贵!——“快把银票分我一半!不然拿你去做美人计!”
“庸王殿下!庸王殿下!……”苏湘竹又策马赶来,身上盔甲都未及穿戴整齐,“快些逃罢!好像是弘皓的大军又追来了!您要是落在弘皓手里,可千万别屈从啊!太后娘娘还在京城等着您呢……”
等个鬼啊!屈从个鬼啊!本公主我还不和你们玩了!想让我当皇帝的又不想我说了算!不想让我当皇帝的就想着玩死我!天天左逃右蹿,被人喊打喊杀,还不抵入山做匪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