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亏得下午的一顿饱饭,不然这一惊我只定要跳起来了,赶紧四下寻看裴老头!这可不是空穴来风,香猪猪一定是抓着甚么蛛丝马迹了,才敢跑来诈我!
“啊——熹月公主……就是三年前嫁出去的、一顿饭能吃掉一头猪的那个胖公主!”裴老头吓得口齿都异常伶俐了,编排起我来那真叫一个不遗余力----
“嫁给城南的王猎户家了,就为每顿饭都能吃上新鲜的野味!要说这位公主,那也是有远见、有主意的人物!去年吃空了一座山,便立时怂恿了夫家搬去更远的青鹿山了,听说那里的山珍野味足以吃上百年!你瞧——这自打去了青鹿山,还果然再没回王府讨过钱粮,倒叫王爷一时也想不起这个赔钱的妹子了……”
苏湘竹听得半信半疑,“那个青鹿山……可好请裴总管指个方向,我令弟兄们去找,也好接了熹月公主回来!兄长继承帝位,妹子又怎能落魄荒山,原该接来一起享福才是!”
接来做人质罢?小算盘打的倒是一个精明!真想让本公主享福当初为何要逐本公主出宫!还逼本公主下嫁一个小小太守!亏得那太守识实务愣是把自己作死了!不然……哼!
想起他们的不仁不仪我就恨不能冲上去咬了!要不是看他们人多,本公主的脾气可真不是温良恭俭让的!“明天画个地图给他!让他派人去找!找不回来都不行!谁敢把我妹妹丢在荒山,看我不诛他九族!夷他四邻!”
裴老头紧着点头,装得唯唯诺诺。
酥猪猪,和我玩诈?谁怕谁!从小到大,还就没人能诈得过我!
苏湘竹果然安静了,可过不了片时,这蠢物还是想撞南墙,挑衅着又问,“殿下确认自己有资格继承帝位?”
哎呀!白天里是谁刀剑并用软硬兼施地逼我就范,这会儿又来问我够不够格!“我没资格难道湘竹哥哥有资格?哦!我可是忘了——太后娘娘姓苏啊!原该在你苏家选个皇帝才是!千里迢迢跑来雍州作甚么!”
没错!太后姓苏。我娘也姓苏。她们本是同父异母的半亲姐妹。可是血脉之亲并不能阻止彼此做冤家!
太后是嫡女,自然比我娘先入了宫,先得了势。我娘是庶女,压根入宫的机会都没有,当然她原本也没想要入宫。不只是我娘没想,苏家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每一个人敢想!
我娘那会儿的志向,是要称霸京城东南郭百里坊十间巷南口!所以她老人家那会就是每天拎着把破剑,挨家挨户去收保护费!还顺道收服了京城第一无赖——裴潜老头!
当然那会裴老头还不是老头!我娘也不是老人家!可凭是这样彪悍人物,谁敢想有朝一日她能陪王伴驾呢!还能与嫡女皇后争宠呢!还能宠冠六宫呢!
我爹自己大约都不敢想!可是阴错阳差,我娘的平生大志后来还是毁在我爹手里!
这是旧恨,今个儿夜短事多,且不提它!
我打着哈欠,一面算计着这个时辰不睡是不是可以补一顿夜宵了,一面等着苏湘竹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他果然不负所望,扯罢扯罢又从人群后面拎出个家丁来,指给我看,“殿下可认得此人?”
“不认得!”我一口否认,卖力摇头,可心里已经知道事情坏到了哪一步!不用说,这一定是被裴老头派去找我哥的那伙人里难得蹿出王府的一个却又不幸地被捉回来的倒霉蛋!
“那就让他自己说,鬼鬼祟祟溜出王府,又想混出城去,到底想干什么!”
“是啊!想干什么?”我助着苏湘竹一起吆喝,现下也知道再想杀人灭口已经来不及了,凭王府里现下的境况,是无论如何也杀不了这只酥香猪了!
好在这家丁是个伶俐的,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结结巴巴,“我……我……我就是……偷偷……偷点小钱……想想想着……送送……回老家……”
都是裴伯调教出来的忠良之仆啊!要说我娘留给我兄妹为数不多的遗物里,也就数裴伯最值钱最顶用了!关键时刻全靠他起死回生!这回只要本公主不死,一定重赏忠良!
“来人啊!这恶奴胆敢偷盗王府财物!先行鞭笞一百!打不死再问别的罪名!”
苏湘竹话音未落,已经冲上来两个禁军,抡起手里的马鞭照着那家仆背上就狠抽下去!
鬼扯的玩意!这样行事就未免霸道了!“我庸王府几时轮到你们掌权执事!我看谁敢妄动!”
其实我心里明镜地,再怎样吆喝也就是虚张个声势,维护一下王府上下可怜的尊严。强兵当道,莫说是我,就是我王兄在,也奈何不得他们!
果然,我喊了几回,压根没人把我当回事。鞭子还是抡得噼啪巨响!
好在这样事我也经得多了。想当年,他们就是当着我兄妹的面,把我娘宫里服侍的宫人们——男的给悬梁吊死,女的给灌酒毒死,然后再一把火烧了我娘的清和宫。
当年我哭得那叫一个难看啊!难看到我王兄都不好意思哭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哭。为这事本公主不幸还留下了一段黑历史,史官执笔曰:皇子煦强掩悲痛,镇定自若,如观隔岸之火。公主熹哀嚎悲泣,披发覆面,散衣敞怀,疯癫不忍视矣!
唉!凭我以后再怎样镇定自若,纵是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也难雪当年之耻辱了!就像今日这等当着我面鞭笞家仆之事,委实难撼我心!
只要家仆忍住不说,我就能只字不吐!心痛不像肉痛,肉痛是人见人怜,群起而呼之;心痛是惟我自知,无人可响应之!
裴老头瞧着打得不像了,又在一旁扮起了磕巴,支支吾吾左拦右挡,可也没能起啥作用。
未料那家仆却是条硬汉,这回倒也不装磕巴啦!直接扮起了哑巴!凭是皮鞭落在身上噼啪乱响,他抱头缩肩滚在地上一声不吭!——这要是能昂首挺胸,可就更有男儿气概了!
不过,我也不能太过强求!毕竟只是一个扫地提水的家仆,他要是能撑过五十鞭,却然不死,那可就麻烦大了!估计这哑巴也就未必装得下去了,苏湘竹只定多得是酷刑使他招供!
只要他全数招了,讲说——庸王不理政不问民,卷了府库钱财潜逃在外!熹月公主不嫁人不守礼,假扮庸王在城里为非作歹!
呜呼哀哉!那本公主可就真的呜呼哀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