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伯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不好的消息,和一个更不好的消息,及一个更更不好的消息。
好消息是,庸王府不用借钱买棺材了,那块墓地也就此省下来了,将来我若有命再回到庸州,至少还能靠着卖墓地吃几顿饱饭。不好的消息是,苏猪猪已经下令,明日午时,即要整装出发,开赴京城。
“不是说好容我三天吗?凭甚么朝令夕改!都学我一样无赖,朝堂还有何威信可言?”
“哟!殿下也知自己无赖啊?!”罗美人还在四处翻找她的小册子,弄得器物玎珰作响。
我虽一身恶习,可贵在有自知之明!且有识人之慧!可惜我这识人之慧还没发挥彻底呢,“我的智囊团还没有建立啊!我的后宫嫔妃们还没有选定啊……”昨晚只哄了一个罗美人还没有哄到手,若是没有智囊团我在深宫要如何立足!
“现下可也轮不到王爷选妃子了,现在都是妃子选王爷!”罗美人翻着白眼冷嘲热讽。
“这就是那个更不好的消息了!”裴伯为一脸懵懂的我在旁解释,“苏禁军正集合了府里所有人,已经颁下指令:说是想跟着殿下入京的,生死自负,盘缠自负,都暂且站去左园候着;不想跟着殿下入京的,可以赐良田三亩,文银十两,都去右园报名领赏。”
“我可以选吗?那我要去右园报名!”以最快的速度披衣下床,趿着鞋子就往外冲。生怕去晚了没得抢!我虽无种田的蛮力,可有经商的睿智啊!卖了田得了银,改头换面逍遥去!
罗美人掐腰堵在门口,裴伯在身后长吁短叹。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更更不好的消息呢,“不会是他们已经把良田分完了罢?”庸州地贫,府上百十口人,确实不够分!“可是……可是就真的没一个人想陪我入京吗?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枉我和兄长待他们那样好!”
“这话可不能再说!”裴伯上来捂我的嘴,“昨晚那样一闹,庸王殿下还不汲取教训!”
是哦!我没兄长!我就是兄长!真正祸害人的兄长早跑得没影了!“那个……昨晚被打的刘阿九怎么样了?等下看看这屋里还有甚么值钱的玩意,单独赏他罢!”苏猪猪给的那十两文银都未必够他治伤的,“再者,嘱他投奔他乡罢!官军不会放过他,再抓起来打可就甚么都招了……”
“刘阿九说,殿下真的要赏,就赏个脸面带他进宫罢!他说自己还没去过皇宫呢……”
“他去过地府没!?”我搬出罗美人昨晚那套说辞,“他当这是游山玩水吗?皇宫是随便可以去的吗?!你没告诉他,入了宫的男人都得断子绝孙!”
这是个诅咒。是蠢王兄告诉我的。裴老头就是受了这个诅咒。所以他一辈子无儿无女,只能赖在王府里等着我给他养老送终。
不过裴老头当年是甘心情愿受这诅咒。不用说——他是为了我娘。那会子痴心的嘞……我娘入宫,他也闹着入宫;我娘说她是被逼无奈,裴伯说他是甘心情愿;我娘说入了宫也不能双宿双飞,裴伯说只要看着你飞我蹲地上给你守园子……
痴心诚意罢?感天动地罢?反正是感动了我爹。我爹很是慷慨大度——那就来罢,皇宫那么大,也不多一个看园子的!净了身一起入宫罢!
后来,裴伯就洗洗干净入宫了。不过据说还是受了我爹的诅咒:近不得女人,生不得孩子!更悲惨是还得每天看着我娘和我爹双宿双飞……到后来,他却也没能为我娘守住园子,被人家一把火给烧了!
唉!可怜的人!除了我以外,裴老头大约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所以我也甘愿为他养老送终,只要他能死在我前头。
继续说回那个刘阿九,他居然也想效仿裴老头当年,“莫非……阿九哥喜欢我?”
“他喜欢女人!”罗美人一指头戳在我脑门上,又把我点醒了,啊——我是庸王!
“阿九哥喜欢熹月公主?”我锲而不舍,终于知道为啥嫁不出去了,合着他们都是暗恋!
“白熹月也不算女人!”罗美人拎着指头又来点我,我腾地跳开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白熹月不是女人!”
“光凭眼睛确实辨不出个雌雄!”罗美人摇着她的十指纤纤,“这要是不动手啊……还真不知何谓‘势若骏马奔平川’!真不知殿下尽日里胡吃海塞的可都吃到谁人身上去了!”
“啊——岂有此理!”本公主平生最恨人议我日食万钱!恼得我冲上去就咬。
被裴伯拦下了,“小祖宗!你理她做甚么?这刘阿九还没议出个结果呢!阿九说了,他想当将军,求殿下先赏他个侍卫做做!老奴觉得,好在这人忠心,又机灵,殿下身边总得放几个自己人!关键时刻能为殿下挡箭挡枪……老奴已经老了,怕是中不了大用了……”
“可是阿九哥也中不了甚么大用罢!他就是个洒扫庭除的,他是会舞长剑还是会挥飞刀……会挥飞刀……会挥……哈哈……这太难了!你试试!”我推了一把罗美人!
“他会耍大刀吗?!”罗美人爽快地质问。
“这个可以学啊!阿九原来也不只是洒扫庭除的,他还是个庖丁……”裴伯答说。
“庖丁解牛!这个我知道!王爷给妾讲过,刀法厉害着呢!剔肉削不着骨头!仁慈啊!”罗美人又开始卖弄。
“那他都有甚么拿手的菜式?有没有我没吃过的……”王府中独我最最务实。
“现在考究这个,怕是没时间了罢?”裴老头急得头发好像又白了好几根。
“有理有理!那就带上阿九哥!”毕竟当下这境况,能“知龙潭而不惧,见死地而不退”的忠勇者,委实少之寥寥,“我要替阿九哥挣个大富贵!让那些弃我而去的后悔去罢!”
“等弘皓将军的兵马杀到庸州,他们自然就后悔了!”裴老头应着。
“硕鼠杀来庸州?!”我只觉两眼发花,两腿打颤,“他,他不是……该先杀京城吗?”
“是阿九昨晚摸到城门下偷听来的消息,说是弘皓的一队骠骑营已经先行杀来庸州了,打的旗号是‘活捉小皇帝,挟制老太后’!苏禁军因为手里只有三千御林军,怕敌不过弘将军的虎狼之师,故而要赶在弘家大军杀到之前撤离庸州。”
这哪里是去继承皇位?分明就是流窜逃命啊!我替王兄躲债那会儿都比这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