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离看着眼前的岔路,没有丝毫犹豫的带着白唔走了小路。
梨山寺此时正是人烟鼎盛,加之住持云游归来,祈福参拜的人犹如过江之卿。倘若从正路而上,谁知这老鬼会不会因摩擦碰撞而不悦?又或者忆起什么而发狂,亦或是视人命如草芥,那么多的百姓怎么办?
“梨……花……多……”白唔看到一路而来愈发多的梨花树,蹙着眉头,仿佛有什么从本已埋葬的记忆中破茧而出,似是欢喜,似是怨恨,折磨的她头痛欲裂。恨不能毁了眼前这满树繁花,解了这炸裂般的痛楚。
可她心中紧紧念着,这是小和尚的地界,小和尚是至今唯一看得到她,她又碰得到的人,若是毁了满树繁花,遭了厌弃怎么办?越这般想,这痛楚就越发厉害,折磨的她痛不欲生,几欲癫狂。
闻离猛然感觉他的衣袖被抓的愈发紧,若有所感的回头。便瞧见白唔周身怨气四溢,眼眸黑的如墨潭般死气沉沉,竟是毫无眼白。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老鬼定是被什么触及记忆深处的怨念,要爆发!立时甩开她,拿出法器挡在身前,“小……小僧告诉你,此为梨山寺之地,容不得你为非作歹。若想超度投胎,快快敛了你这身怨气!”
白唔手空的一瞬间,再抑不住怨气,心中盘旋的却仅仅是不愿遭了厌弃,想要紧握那一片衣角罢了。
闻离侧身躲过白唔伸过来的手,法器加注法力向她袭去。
白唔手抓空,又因情绪冲突而引发的头疼,嘶声尖叫:“啊!!!”
闻离学艺再精也不过毫无实战的初生牛犊,被白唔带着不知几百甚至上千年怨气的尖叫震飞,连同法器一起袭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唯恐避吾不及,何故?何故!何故!”白唔欺身而来,一手掐住闻离的脖子,怨气冲天。
“咳……松……松手!”闻离身陷险境还不忘暗暗自夸,他猜的果真没错,千年蕴生身的老鬼道行不浅,逼得他半分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孽障!”随着空灵的声音由远及近,钳制着闻离的白唔被什么无形之力弹开,一身白衣沾染了泥土污浊不堪。
闻离连连咳几声,起身恭敬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住持!”
白唔“嗬嗬”痴笑,抬头望着倏忽间便到近前面色冷峻的隽美和尚,似是看不到他打过来的凌厉一掌。挑眉冷笑,“孽障?”
惹尘看到她的面容呼吸一窒,想收回要打出的一掌已然来不及。却是硬生生逆转手臂,将这一掌狠狠打向自己。几番隐忍,还是抑制不住胸口翻涌的血,从口中吐出,鲜艳的红色在白唔混了泥土脏污的裙摆上绽开。
“住持!”闻离担忧的喊了一声,想上前却被住持伸手止住。他从未见过将诸事度之身外,仿若世间看客的住持有如此多的情绪,更何况是为一个女鬼伤害自己!
白唔大笑,略施道行,起身时已白衣飘飘,再无脏污。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的和尚,仿佛在欣赏什么良辰美景,丝毫不在意这和尚的伤。轻轻道:“师父~别来无恙?”
闻离听言诧异至极,住持从来不许别人喊他师父,哪怕只是住持师傅的后缀都不许,这哪来的徒弟啊?
隽美和尚微微抬眸望着白唔,蹙眉不解,怎会变成这样?眼中的情绪在要溢出来时,又全部敛了干净,“梨缘你……”
“不许!”白唔听到这个名字,神情几近狂躁,捂住耳朵,声音大的吓人:“不许叫梨缘!不许!不许!”
闻离搞不清状况,有些紧张的提防着,生怕她再来一出怨气四溢伤无辜。
隽美和尚眉头一皱,抬手化剑指封了她的神识。继而接住她软下来的身子,“闻离,今日所见所闻,权当浮生一梦……”
闻离不解:“住持?”
他闭了闭眼,“我想谋私一回。”
不理神脉凋零,不顾天道轮回,不管普度众生,只为私心……私心与她共度短短此生。
白唔自醒来对后山梨花林中之事已然忘了干净,她对于不见了小和尚突然来到这禅房觉得有些莫名。更是有些不解的盯着禅房里打坐念经的惹尘,清隽的面庞,剑眉浓黑,闭着那双灿若寒星的美眸,倒是不再凌厉,连他坚挺的鼻子似乎都柔了,张张合合的薄唇念着的艰涩难懂的经文好像都动听的不行。
只是,这和尚怎地如此面善?似是故人,却想不起哪里来的故人,只想靠近他,然后伏在他膝上小憩。如此想着便也如此做了,她偷偷抬眼瞄了惹尘一眼,见他无动于衷,突然有些忿忿。
白唔支起胳膊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惹尘好看的脸上点了点,还是毫无动静。她便捏了捏他的脸,换来他剑眉微皱。白唔也胆大了些,做了件似乎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在惹尘薄似无情的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果然,惹尘睁开了眼,眼中却是平静无波。
“汝……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白唔的手从惹尘脸上移到他左胸膛画了个圈,甚是费解,“可……心在呀!”
惹尘握住她的手,轻轻说:“贫僧愚笨,小乘不达,大乘未及。”
白唔听不懂什么大乘小乘,只觉得惹尘可能是面上无动于衷,内心不平静,于佛法上不怎么样的小僧人,百无聊赖的点点头,便被墙上的一幅画引了过去。
“枝头空,谁争香?
觅佳影,累心伤。
天一日,地沧桑。
燕羽觞,载愁肠
眼朦胧,武痴狂。
此生不知卿何归,
琼浆九转相思长。”
白唔读罢画上题的诗,又看了眼梨花林中白衣女子侧脸背影的画,“此为佛法不精的症结?”久久未得到惹尘的回应,回头瞧去,他在日光的沐浴下已双眸微阖,艰涩难懂的经文再次从薄唇轻轻泄出。他整个人似乎都柔和了许多,不再似狠戾冷酷的战神,而是个真正的和尚。
白唔没由来的叹口气,“罢,汝不诚,吾不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