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褒姒

穿过烈风谷，走过一段平缓的山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崖屹立在眼前。山崖下有一个硕大的洞穴，顶端布满冰锥，门口几个人被冻在冰里，看装扮是犬戎人的士兵。这些人都瞪大着眼睛，十分惊恐的样子，阿依娜仿佛对这里很熟悉，径直走入洞中，伯服跟着也进了洞，走过一截黑洞洞的路，前面豁然开朗，二人进入一个大厅，大厅里到处是被冰冻的人，许多人服饰华丽，应该在犬戎人里地位不低，中间一群人赤裸着胸膛，伯服在犬戎部落见过，应该是萨满巫师。大厅正座前站着一个人，伯服一眼便认出来这人便是当年领人袭击镐京的犬戎王，这面孔是他永远都忘记不了的。仇恨的怒火让他忍不住便要将犬戎王打碎。一双温柔的手拉住他，轻轻的道：“人都死了，冤仇也解了吧。”伯服静下心来暗道：“还是正事要紧。”犬戎王旁边有个小门，二人进到里面，是一个內厅，里面都是些被冻僵的妇女和孩童。阿依娜走到一个躬身的妇女旁轻轻的擦拭对方的脸颊，只见这个女子伸展着双臂，好像是保护着什么。伯服问道：“她是你的亲人吗？”阿依娜点了点头，低声道：“娘，我来看你了。”这时从冰洞更深处传出一个的女子的声音：“你来了，很好，我正闷得慌。咦，怎么有外人？”一个女子渐渐走出阴影，全身雪白，容貌美得让人窒息，任何女人在她面前都逊色一筹，女子怒目盯着伯服道：“无礼狂徒，不知死活。”阿依娜回头看去，只见伯服愣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女子。阿依娜知道她最不喜欢别人盯着，连冲伯服使了几个眼神，但是伯服的一双眼睛仿佛订在了那女子身上。那女子被他盯得火冒三丈，吼了声：“那就成全你。”手一抬，阿依娜喊声：“不好。”赶忙扑开伯服，一根冰锥射到墙壁上，冰碎四射。女子一击不中怒气更胜，全身冰雾缭绕便要发难，伯服却突然拉开上衣露出胸膛，女子大怒道：“好个登徒浪子。你，这是...”女子周身的冰雾消退，盯着伯服左胸上一个偌大的胎记，浑身颤抖，伯服留着眼泪道：“娘，你不认得孩儿，总还记得这胎记吧。”女子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声音颤抖，道：“你，你，你是我的服儿？”你猜这女子是谁？这女子便是褒姒，当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废长立幼，致使申国勾结犬戎攻破镐京，周幽王身死，褒姒被犬戎王虏到走。褒姒扑倒伯服身上，一把搂住，哭成泪人。二人哭了好一阵，方才停住。伯服问褒姒：“母后，你怎么住在这么苦寒的地方？”褒姒道：“哎，一言难尽，当年...”褒姒将当年的事缓缓道来。原来当年周幽王独宠褒姒，但因为褒姒整日郁郁寡欢，所以在人怂恿下烽火戏诸侯，且驱逐了长子宜臼，要立伯服为储君。宜臼的母亲本是申国公主，申国得知此事非常愤怒，于是联合犬戎攻下镐京，周幽王携褒姒逃上骊山，中途与伯服失散，申侯杀死周幽王，褒姒便被虏到了犬戎。说到此处，褒姒问伯服：“我儿，你当日不见踪影，是去了哪里？”伯服道：“我当日随你和父王逃上骊山，逃到半路突然脚下一空，掉到一个洞中，这洞名叫三元洞，住着尧舜禹三位上古圣贤，原来是三位见我可怜，便救我进洞，这时来了一位异人，名叫鬼谷子，收了孩儿为徒。孩儿随他回到鬼谷学艺，这一学便是十年，终于学成出谷，便来犬戎寻找母后。到了犬戎并未打探到母后的消息，我听闻犬戎祭祀圣地一夜之间被冰冻住，无人活着出来，便来此碰碰运气，没想到天可怜见，终于找到了母后。母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冻死了？您是怎样幸免的？”褒姒道：“你随我来，我慢慢的讲给你听。”说着拉着伯服往里走，阿依娜并未跟着，伯服止住脚步问道：“冷姑娘，你不一起进来吗？”褒姒道：“你也进来吧。”阿依娜这才跟着走了进来。在这后厅的里面竟然还有间屋子，阿依娜也是第一次进来，环顾四周，这里除了床上躺着一个冻僵的人外没有其他的物件了。这床与其说是床，其实就是一个平坦的冰台子。褒姒走到床边对伯服道：“你瞧这是谁？”伯服走到跟前，脱口而出：“舅舅？”床上这人银盔银甲，脸上虽然有伤，但是面容俊美。褒姒叹了口气苦笑道：“舅舅？”伯服接着道：“舅舅怎么会在这里？”床上这人名叫褒洪德，是褒国的世子，当年褒国在国内选美女进献周幽王，选中了褒姒，封为公主，所以褒姒便称褒洪德为兄，而伯服就管褒洪德叫舅舅，褒洪德年年代表褒国来进贡，所以伯服一眼便认了出来。褒姒道：“当年申侯和犬戎攻上骊山，杀死大王，虏获了我，不久郑国秦国褒国出兵救驾，申侯被杀，犬戎王虏了我逃回犬戎，郑国秦国推宜臼为王，你舅舅执意要救你我于虎口，只身带了褒国的军队杀到犬戎，不想遇了埋伏，全军覆没，犬戎王将他带到这里，要拿他祭天，那天正是犬戎的祭天大典，山洞外面人山人海，山洞里面都是犬戎的贵族王室和萨满祭司，你舅舅就被绑在外面大厅的正中央，我被犬戎王拉到前厅，被迫观看祭典，看着你舅舅被他们绑着，受尽酷刑，我的心都碎了，想要一死了之随他去了，却苦于被绑在凳子上动弹不得。他们抬来了庇佑犬戎的雪狼神和代表死亡灾难的死灵王，看着萨满巫师正在施法招来地火要烧死他时，我恨啊，我对着死灵王诅咒犬戎王不得好死，诅咒犬戎世代遭风雪侵袭，我诅咒这些萨满巫师，他们既然要招来地火，我就诅咒他们受冰冻而死，我向死灵王起誓，只要能够救我心爱的人，我愿意出卖我的灵魂我的身体，我的一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听到了我的声音，洞外刮起了狂风，气温骤降，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力量在我身体里流淌，我身下的椅子竟然冻成了冰，轻轻一挣，绳子便短了，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我，起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当我从冰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我明白了，我的头发变成了白色，眼睛似冰晶一般，原本红润的脸颊也变得灿白。两个士兵试图抓住我，但我一伸手，他们便被冻住了，我试着将手指向犬戎王，他竟然也冻成了冰，所有人都吓的四散奔逃，我挥手便将他们都冻住了。我救下了洪德，他已经奄奄一息，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你只有冻住他，将来才有机会救活他。我就这样把他也冰冻了，我的耳朵里只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告诉我要把一切冰封，我像疯了一样，把见到的所有东西都冰冻了起来，直到我见到了她。”说着，褒姒把目光转向了阿依娜，阿依娜缓缓的道：“我不恨你，父王已经冷淡了母亲，如果没有你，我们母女俩也不会比现在强。”褒姒继续道：“我倒是希望你能恨我。我本以为所有人都被冻住了，没想她母亲用身体挡住了她，当她从母亲的怀里钻出来时，我突然冷静了下来，她比你要小几岁，我看到她突然想到了你小时候躲在我怀里撒娇，我没有冰冻她，也亏了如此，这些年来才有人来这里，我也不至于太过寂寞。”伯服虽然觉得母亲对舅舅的感情好像有些不对，但是也不便深问，只是关怀的道：“母后，现在好了，儿子已非当年了，可以保护你了，我们重返中原，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儿子要让你做太后，好好孝顺你。”褒姒急道：“只要你好好的就好，当年的变故就是为了王位，你不要去争了。”伯服道：“大哥他们勾结犬戎害死父王，怎能就这样算了，我相信朝里老臣都是明理的，各路诸侯也会支持孩儿的。”褒姒道：“我当年就不主张大王立你为嗣，强自争取不属于你的东西只会带来灾难。”伯服不服气道：“怎么会不属于我，当年父王都已立我为嗣，名正言顺。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有什么不对？”褒姒苦笑道：“父王？属于你的东西？孩儿啊，有些事情该让你知道了。”说着，褒姒坐到冰床上，道：“你们也坐下，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当还是夏王统治天下的时候，两条龙在夏王大庭**，夏王大惊，派人占卜神灵的结果是不吉。夏王又占卜神灵，能否把龙漦“龙所吐沫，龙之精气也”收藏，结果是“吉”。于是，夏王命人把龙漦藏在椟匣里，好好保护起来。自夏末至西周三代，王室均以郊礼祭祀这个盛有龙漦的椟匣。到了周厉王时期，周厉王打开了椟匣，想观看一下。结果不小心，把龙漦洒流于王庭，还无法清除。周厉王决定用巫术除去。周厉王命宫女裸身跳舞，迫使龙精化为玄鼋。后来，这只黑色的大鳖爬到王府里去了，恰巧被一个年轻貌美，才十六岁的宫女卢氏碰上，结果宫女卢氏怀孕八年。在周宣王年间，这位二十四岁的宫女卢氏生下一个女儿，就是褒姒，宫女卢氏认为这个女婴不祥，而感到害怕，之后宫女便狠心将女儿抛弃，之后周宣王王后姜氏听说此事，便将宫女卢氏处死，并派人去找这个女婴，却找不到了。女婴被扔弃后，被一对以卖桑弓弧、箕箭服为生的夫妇发现。这对夫妇便将其抱养。但在宣王时期，民间留传着一个童谣：“月将昇，日将浸，檿弧箕服，实亡周国。”宣王听了认为不祥，而且发现这对夫妇正在卖桑弓弧、箕箭服，便派兵去捕杀他们，于是夫妇俩便逃到褒国。而后幽王继位，褒王广选美女进献幽王，便选中此女封为公主。”伯服惊道：“这便是母后吗？”褒姒点了点头，接着道：“我养父母当年虽然听说过这些预言，但是见我年幼，不忍心，便一直将我养大成人，本以为可以在褒国平静的生活下去，可是谁想天意难违，该来的还是要来。褒王并不知我身世，所以将我养在宫中学习礼数，也是前世的冤孽，让我遇见了他。”褒姒望向躺在冰床上的褒洪德，含情脉脉，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说的他是谁。伯服的心里跌宕起伏，双拳紧握，他的困惑不解，夹杂着愤怒，几乎让他爆发出来。但是他克制住了，他选择了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褒姒继续道：“为了让我尽快学会宫廷礼仪，褒王让我和几位公主生活在一起，这样我便也见到了世子褒洪德，他的心地极好，对待宫人侍女都是很好的，我刚入宫时举目无亲，他很是照顾我。我们都是青春年少情窦初开，不自觉便互相爱上了彼此。不想被褒王发现，软禁了洪德，并即刻把我送到镐京，幽王垂涎我的美色，对我宠幸有加，但是我的心里只有洪德，所以我终日郁郁寡欢，幽王想尽办法哄我开心，各种珍禽野兽，金银珠宝，伶人杂耍都无法让我开心，八个月后我生下了你，人人都道是我早产了，谁知道你是洪德的骨肉啊。”伯服捏紧拳头咆哮着：“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在撒谎。为什么？为什么？”褒姒一把拉住伯服的手，泪流满面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要把事实说出来，这么多年了，这些话憋在我心里，今天，我要告诉你一切。”伯服一屁股坐到冰床双眼涣散，他知道母亲是不会骗自己的，当他小的时候就觉得母亲和这个所谓的舅舅的关系有些特别，但是当时年纪小，也不知道特别在哪里。褒姒继续道：“我产下你后，幽王更是宠幸于我，当时便要立你为太子，但是我知道这并不应该是你的，我也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封国在外，这样幽王百年之后我们一家还有可能团圆。幽王见我终日没有笑容，焦急万分，这时有宫人出主意，怂恿幽王点燃烽火，招来各地诸侯，幽王这时没有主意，便真的点燃了烽火，各地诸侯纷纷赶来勤王，人人都说烽火戏诸侯，我是看到各路诸侯风尘仆仆的狼狈样才笑的，他们哪里知道我是看到了那银盔银甲的洪德，才高兴的啊，对，他当年就是穿着这身铠甲。只是更年少而已。”说着用手轻抚着褒洪德的脸庞。伯服愤而站起，用手打开褒姒抚摸褒洪德的手，喊道：“够了，怎么会这样？我，我，我到底是谁？”褒姒拉住他，道：“孩子，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是这是事实，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伯服狂喊着跑了出去。阿依娜紧随其后追了出去，只留下褒姒伏在床上哭泣。洞外寒风凛冽，伯服如疯了一样，狂奔在雪地上，直到摔倒在地上。这巨大的变故让他觉得天旋地转，是谁也无法一下子接受的，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失去了理智。这时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伯服，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哭吧，哭出来就痛快了。”这来人正是阿依娜。伯服哭了一阵，缓过精神，擦了擦眼泪，道：“谢谢你。”阿依娜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你母亲这些年也很苦。你就这样跑出来把他一个人留下，她会多么的伤心啊。”伯服道：“是啊，是我的错，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她吧，我要带她离开这里，不要再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孤单。”说着二人循着原路往回走，进到大厅，突然发现内室的门已经被一堵巨大的冰墙挡住。伯服冲到冰墙前用力的拍打着，冰墙纹丝不动，他抛出翻天印也只是打出一个大坑，这冰墙太厚了，根本打不穿。冰墙的另一端隐隐约约的出现褒姒的身影，她大声叫喊着，却只能隐隐约约听到点微弱的声音：“赶快走，跑，快点，不然来不及了...”伯服喊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这堵墙哪来的。”“呵呵呵呵”一阵阴森的笑声打断了伯服：“小子，交出翻天印，饶你条小命，不然休想活着走出这里，呵呵呵呵。”这声音正是在烈风谷里的声音。伯服怒道：“鬼鬼祟祟的，有本事现身出来一斗。”“哈哈哈，只有傻子才会正面对着拿翻天印的人。山洞的出口已经被我封死了，你们就算不冻死也要饿死在这里。”伯服放出火焰咒，用剑砍，翻天印打，这墙要么是纹丝不动要么即使打出一个坑也很快便愈合。正当伯服无计可施的时候，从墙的另一端隐隐传来褒姒的声音：“冰鸦，你不过是要留下我，我不走便是，你放了他们。”那阴森森的声音道：“你是自然走不了的，但是我要是能拿到翻天印献给尊主，那可是大功一件，你不如劝他留下翻天印，我还可饶他一命。”褒姒道：“你会信守诺言？你若拿到翻天印，绝对不会让他们活命的。你看这是什么。”只见墙对面一物光滑四射，冰鸦道：“你拿出你的元丹作甚？”褒姒冷笑道：“你刚才偷听我们谈话那么久，自然知道我们的关系，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你若不放他们走，我便自毁元丹，我虽然法力不高，但是这元丹也足够和你同归于尽，即使你侥幸不死，我死了，看你怎么和尊主交代。”“好，算你厉害，我这次可以放他们走，但是下次他们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冰鸦恨恨的道。伯服喊道：“娘，你不走我也不走，孩儿一定要把你救出去。”褒姒道：“你听娘的话，走吧，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活着娘就有希望。”阿依娜一拉伯服，悄声道：“你我现在拿这冰墙无能为力，我们去中土寻得圣火珠，这冰墙自然破了。”伯服还心有不甘，但被阿依娜拉着，来到洞口，洞口的冰墙打开了一道口，二人出了洞穴，向南而去。伯服一路上精神恍恍惚惚，随着阿依娜一路走来。大概走了有十几天，终于走出了冰原。伯服的精神略微好转，阿依娜知他心情不好，一路上只是陪着他，并不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