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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建宁公主下嫁(1)

在京都西城西单牌楼北口有一条小街石虎胡同,幽静深处有一座高宅大院,为前朝大学士周延儒府宅,现为吴额驸府。吴额驸是谁?

吴额驸名叫吴应熊,他是平西王吴三桂的儿子,现为朝廷侍卫。因为太宗十四女建宁公主要下嫁给他,这个门宅便一下更加显赫起来。

“额驸”是汉语的意译,就是驸马的意思。驸马这个名词出现较早,汉武帝刘彻坐天下的时候,对于负责管理皇帝随车马匹的人,定个官职也好称呼,享俸禄,给他起名叫“驸马都尉”。随车,就是皇帝出行时跟随后面的车辆,称为副车;驸,副也。驸马单从字面上解释是驸车之马。

驸马都尉当时的俸禄不低,就是当代人们说的“报酬不菲”,那么能谋划得到这个职位的也不是一般人了,非得是皇帝亲近的人。经历几个朝代之后,到了魏晋,驸马都尉有了一个固定人选,这个角色只能是皇帝的女婿了,驸马便成为公主丈夫的官称了。

大清国把驸马称为“额驸”,同汉语的驸马是一个意思。

现在,朝廷上下内外,特别是宗人府,都在为这桩婚事忙乎着。

很多人都以羡慕的眼光看待这门婚事,因为平西王吴三桂在三藩中地位最高,他是朝廷注目的人。他的儿子吴应熊身材高大,体魄健壮,从小又接受了很好的教育,跟着其父习武,可以说是一个能文能武仪表堂堂的男子汉,建宁公主的母亲为西宫哥垒氏,察哈尔部人。建宁公主姿态秀美,身材窈窕,脸上永远挂着似嗔似笑的神情,令人心醉。人们都觉得这是一对人间佳偶,天配良缘。

其实,建宁公主并不满意,她从心里就不愿意嫁给汉人,她和她的侄子今为当朝皇帝的玄烨,都听苏麻喇姑讲过关于吴三桂投清的故事。开始死活都不肯,后来闹到太皇太后那里,博尔济吉特氏严肃地说:“你生帝王家,是太宗的女儿,你要考虑的是江山社稷,服从国家的利益,怎么能只想自己呢?”

建宁哭得晕了过去……

这是一宗政治婚姻,后面牵涉到一系列的政治问题,藩王的存在,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连接着朝廷和江山社稷的安定、稳固以及皇室的身家性命,这是第一位的利益,任何人都得服从,不能违拗。

这个意思说得很明白了,原来这是清廷对吴三桂的一种牵制手段,一种策略,把吴应熊留京,放在朝廷供职,赐居京师,看来高高在上,其实是作为人质被监视起来。不只是对吴三桂之子,对其他各个藩王也采取管制笼络相结合的政策。除了吴应熊作了额驸,其余尚之隆、尚之孝、耿精忠、耿昭忠和耿聚忠等之子,后来也都各为额驸,三藩之间也互结婚娅,这样,朝廷与三藩,三藩与三藩之间都通过这种特殊关系,使双方的厉害连结在一起,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桩婚姻出面作婚的虽是宗人府,当然,背后都是太皇太后博尔济特氏作出的谋划。

康熙明白,这是对他在宫廷除掉鳌拜以后,又一稳固把握皇权的谋略。太皇太后称赞了他做的这件十分棘手、十分危险的大事。回过头来看,他办得那么轻松、自然,不论在朝廷上下,上三旗,下五旗上面没产生什么波动。

博尔济吉特氏望孙“成龙”,在他小时候,处处按照帝王的标准严格要求他,经常给他讲他的祖父皇太极当年披甲执锐,南征北战,励精图治的事迹,帮助他树立雄心壮志。

玄烨五岁时,被选入乾清宫西庑的懋勤殿读书。他学习十分认真、刻苦,好学不耻下问,对于任何问题都不含糊,有不明白的刨根问底,虚心请教,从不自以为是,不懂装懂。

按照清朝的典制,皇子读书后,必须学习朝臣随众当差站班。

到了朝参的时候,他黎明即起,穿上小袍小靴,戴着红绒绣顶小帽随诸王一起进宫,侍立在父皇之前。高高的大殿门槛,他当时还一脚迈不进去,须由太监帮忙抱他进去。他不大情愿太监的这种帮助,他总是拿出大人、老练的姿态,昂首阔步,神情自若。在他六岁的时候,一次他和哥哥福全、弟弟常宁一起去养心殿向父皇请安。

顺治问:“你们长大了都想做什么呀?”

福全说:“我想做一个贤能的亲王。”

“你呢,玄烨?”

“父皇!”玄烨正襟危坐,严肃认真,朗朗地说:“我长大后,愿效法父皇,为治理国家而黾勉尽力。”

顺治第一次以惊异的目光注视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关心过的三皇子,忽然发现,他是那样聪颖、明慧,强壮,举止非同一般。他的心一下热了起来,感到这是皇太后对他关爱、培养的结果,这正如后来法国传教士白晋对他的评价:“他的嗜好和兴趣高雅不俗,非常适合帝王身份。”

康熙亲自执政后,整顿朝政、奖励生产,惩办贪官,这些皇祖母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所以她才有方才的一席话。

康熙并不为此得意,他不无忧虑地说:“现在三藩势力强大,不但掌握地方的兵权,还自派自选官吏,控制财政,我得到的奏疏是,那里甚至有些地区并未能纳入中央的有效控制之下,很容易形成割据势力。”

太皇太后近来对三藩的事情也非常注目,在想对策,她仔细听着玄烨的介绍。

康熙说:“三藩中仅吴三桂,他所率本部53佐领16000人,绿营兵10营,12000人,还有前、后、左、右援剿四镇,总计人口10万以上。”

太皇太后听得很沉重。康熙说:“1660年户部统计,当年全国正赋收入只有875万两银子,而吴三桂在云南的饷银就需要900万两;作为明将他反明,投降我大清,既使不反,倾尽国库,我也供应不起他。”

“明将叛明,投清反清……”太皇太后说:“你这句话说得很准确。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我想眼下还不能下定决心将这三藩王削去。”

太皇太后点点头,问:“具体得做哪些呢?”

皇上说:“先做一些事情,稳定一下,赐婚。”

太皇太后高兴地说:“我们祖孙三代,发不同青,心同理,想到一块去了,我近日要跟皇上说的就是这个把奇垒氏的那个女儿建宁公主,下嫁给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

“我也这样想,皇祖母。”

“好!”博尔济吉特氏说:“马上谕旨礼部、宗人府尽快办理。”

指婚日,作为公主下嫁这是一个十分庄严、隆重的礼仪。这天,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身着额驸蟒服,候旨乾清门东阶下,北面跪,襄事大臣立在西面,捧着金册,高声朗朗,宣旨:

以建宁公主择配吴额驸

襄事大臣读完了这个“公告”,吴应熊在一旁也高声朗朗地答道:

“祗受命,谢皇恩!”吴应熊捧着皇帝的公告,恭顺的退下,走出宫门,随从把马牵过来打道回府。

一路上,吴应熊对于即将成为皇亲国戚,不知是喜还是忧,由于事出突然,脑子里留下一片空白。

京都有一句俚语:“做梦娶媳妇,美事。”其实这句话可以宽泛到整个世界,没有人把娶媳妇作为愁事,而吴应熊此时渐渐从怔忡中过来,首先考虑到的是,对于皇上的这种赐婚,他必须表现出一百个高兴,一千个情愿,一万个谢恩不尽,因为这不但关系到他个人的荣辱身家性命,还连带着他的父亲吴三桂以及他吴姓家族未来的命运。

他这样思索着,一会儿就到了家,赶快进入迎娶的一切准备之中。

华夏各族人民历来都把婚姻看成是终身大事,男女结婚之后,组成家庭,按照老祖宗留下的理论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中国人的观念“家”是一个人在社会上安身立命的根基,你连根基都没有,怎么可能“修身”“齐家”及至“治国平天下”?

按照习俗,婚姻要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门当户对”。吴应熊想到这些,情不自禁地冷笑一下,心想我的婚姻是皇帝老子作媒灼,至于说门庭,吴家也不算低下,我父亲是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平西王,至于说这门婚事的目的,他认为皇室不是看中了他这个人,而是另有目的,正如他父亲派在他身边的人所说,这是为了你永远留在宫廷,说是额驸,实质是作为人质。

从朝廷宗人府襄事大臣宣旨之后,皇室同吴家的婚姻按照宫廷礼仪叫做初定。婚姻关系已经开始。

不久,宗人府同吴家选定一个吉日,规定在午门,进一九礼。什么叫一九礼,就是民间所说的纳彩,北方人说的“过礼”。

宫廷中的婚姻程序,繁文缛节,它包括纳彩、问名、纳吉、给征、清期、迎亲,这些合称为“六礼”。

定婚又被称作“放定”,就是六礼中的纳彩,是男女双方家庭为确定婚姻关系而举行的仪式。一般人家放小定,仅仅规定为男方送给女方一只或一对金戒指,让女方戴在手指上,就作为和说明己经定婚的标志。而宫廷就复杂多了。在保和殿前檐下和中和殿后檐下,分别陈设中和韶乐和丹陛大乐,在两殿之间的黄幕凉棚下,内设大铜火盆两个,上边放着大铁锅,一个盛肉,一个盛水。按制摆筵设席,每席摆放钢盘、盐碟、方盘、刀。入宴的大臣座次位置,都是由鸿胪寺安排,最后由皇上审定的。

第二天,宫中举行燕飨,额驸要率族人朝谒皇太后宫,行礼。然后到保和殿,皇帝升座后,额驸等族人要行三跪九拜大礼。

维天眷我皇,

四海升平太运昌……

这时,中和韶乐,升座元平奏起,人们知道皇上来了,即将升座,宫内的气氛更加严肃起来。

歌声随着乐曲的伴奏,继续着。

现在,钹钟、建鼓、挑箫、笛、琴、瑟、笙、祝……一齐鸣奏,和声丰富而柔美,华丽、典雅,旋律悠扬、庄重,情绪饱满,音域宽广,把人们带到满洲人发祥地白雪皑皑的长白山,波涛涟漪荡漾的松花江;时而表现雷声和飞镝声,时而表现出辉煌、胜利凯旋的场面;时而表现人们对丰收的欢庆。气氛热烈,经过十几次的变奏,音乐越来越优美、清澈,逐渐推向高潮,最后在一片热烈的欢庆声中结束全曲。

是日,额驸的眷属还要按照宫廷的礼仪宴请皇太后、皇后,礼仪如同皇上赐宴一样庄重,但规格不能超越皇上。

额驸依旨在宫门谢恩,内务府率銮仪校送妆奁到额驸宅弟,内管领命妇偕女侍铺陈。

建宁公主的嫁妆,礼部已经选好,翌日良辰马上送出。

当时,按照婚嫁礼仪,一般的作法是放大定时(过大礼),少的也要八抬,四抬,二抬,多的十六抬、二十四抬……富庶人家三十六抬、七十二抬的也有,不论多少抬,必须是双数。“抬”,就是“什盒”,也有的叫木箱,里面放着金银首饰、龙凤喜饼、喜果、红蛋、茶什、绸缎、衣料、鞋靴、布袜、酒、活鲤鱼……这是指男方向女方所作的“纳征”,也就是彩礼。而公主下嫁,勿需这样,而且相反,是要准备丰厚的彩礼送到额驸家,换句话说,不是公主下嫁到额驸家,而是额驸招到公主府中。

现在礼部已将建宁公主的嫁妆准备好,金饰、银饰、玉饰、珠宝、皮货、衣料、绸缎、梳妆用品、各种用具、陈设品……

公主府宅由内务府已经选定,为宣武门石虎胡同——后人称为北京“四大凶宅”之一。这里原是明朝周延儒公赐弟,“越年既久,又筱窕闳深,故不免时有变怪,然不为人害也”。说的是这个深宅大院,大厅西首有两间小屋,是供童仆住屋,每睡到半夜,“然魅舁出,不知是鬼是狐,故无敢下榻其中”,一个人正在睡觉,有什么“鬼怪”进来搬抬东西是挺吓人的,谁敢再去住在那儿啊!

世间胆大的人还是很多,琴师钱生独不畏,他说你们不敢住,我敢住,看能怎么样。这位老钱琴师脸上患有白癜风,样子十分丑陋,他的朋友蒋春农跟他开玩笑说:“你这副尊容胜于鬼,真鬼来了一见就吓跑了!”

一天,主人外出,回到家时,发现桌子上有一顶樱帽,制作绝佳,是个新帽,看来没有试过,人们拿过来传过去,看过之后,都惊异地傻笑一下,不知怎么回事,人们由此知道,这是狐或鬼所为,可是谁也不敢取用。钱琴师说;“我老病龙钟,多逢厌贱,除了老主人(文达公时为尚书),有几个可怜我的,这个狐送我帽子,实在是哀我贫也!”他欣然而取,狐再不来。

这段故事,是后人、大学问家纪晓岚在他《阅微草堂笔记》记述的故事。

后来,这座府宅因吴应熊获罪,宗人府收回。改为“右翼宗学”,据说写过《红楼梦》的曹雪芹曾在乾隆十五年时在这里当过助教,并结识了荣亲王阿齐格的后人敦诚、敦敏兄弟,这些都是后话。

公主下嫁就不同黎民百姓的姑娘出嫁那样要到驸马家中,而是把驸马“招”到公主府中。

现在礼部已把嫁妆送到公主府了,那抬嫁的队伍浩浩荡荡足有二里路长,前面是鼓乐班子,吹吹打打,实为红火、热闹,惹得半个京城的人都跑出来看。

在送嫁妆的行列里,还有一乘大轿,那里面坐着一个美貌的少女。这是由皇太后、太后从千百个宫女中精选出的,又要漂亮,又要高雅,同公主的身材相当,又要性感,她的任务,说来可就简单了:试婚。

试婚在中国古代、在世界其他民族、部落中都曾有过,清廷仍然保持这个古老的特有的习俗。这位小姐随同嫁妆一同到公主府中,她的任务是在公主没有合卺之前,先同额驸上床,云雨交合,检验一下额驸的身体状况,主要是性功能方面如何。

这位试婚的宫女一经选出,她的地位马上便提升为格格。光有地位的提升还不够,她还要经过许多身体检验,验证一下她的身体是否合格,有无疾患,特别是遮掩的体肤中,比如有块比较大的痣痞、疤痕,这就不合格。初检是由太监进行的,这种中性人以一种缺憾、报复心理,在挑选宫女中,浑身上下乱摸、乱掐、乱拧一气——当然你要送上银子,便可免去这种折磨,他在名单上勾一下,一挥手,一抬胳膊,就算通过了他这初检一关。也有烈性、顽皮的宫女在太监对她初检时,对他骂道:“别瞎摸、你跟我一样,也是蹲着撒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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