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的原野中,一声响亮的牛哞声打破了寂静,宫东山笑着说:“你也高兴坏了?这些活可干完了。”
老黄牛摇头晃脑,摆动着尾巴。
宫东山卸下耙来,放到牛车上,给牛套上车子,专注使得宫东山越发的沉静,他将今天的事情理顺清楚,分清楚了轻重缓急,而后想出来一个个方法。他想了想要不要将宫木的问题告诉宫木,他很快得出了最终的考虑,答案是否定的,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决心把这件事埋在自己心里,只让自己知道。
宫东山扬起鞭子,打算朝着牛屁股轻轻拍一下,可鞭子还没落下,老黄牛就自己迈开步子走了,似乎他也知道活干完了,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的那个牛栏里休息。宫东山笑了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坐在牛车上读书的时候。
宫东山回到家里把牛车卸下来,把牛牵回牛栏里,抓上一捧草料放在牛槽,看着牛吃着草,听着它咀嚼的声音,它也够累的了。宫东山心里想,老伙计好好吃吧,吃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你帮忙咧。
宫东山还没有忙完,他把犁和耙放回仓屋,又从仓屋里把明日浇地用的送水带一捆捆地搬到牛车上,把潜水泵和潜水管搬上去,而后他去检查那台浇地用的机器,这东西老是坏,坏一次就要耽误很大功夫。
宫东山人瘦瘦弱弱的,却有一把子气力。他跟东屋里灭了灯的宫赵氏和宫老汉说了几句话,就自己回到屋里。
他回到屋里拉开灯,今天他也累得够呛了,可还是从黑色挎包里拿出一摞作业出来,坐在桌子上拿起笔一本本批改作业。
夜色渐深,窗外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宫东山揉了揉又干又涩的眼睛,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指针指向九点。
宫东山收好作业,走到角落打开那里的柜子,这柜子似乎尘封已久,两扇门的上面有着复杂的花纹,这花纹组成了一个图案,赫然是一张人脸。一张黄纸封在门上面。宫东山揭下来,两扇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像是野兽张开了嘴巴。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只有一本书,几张黄表纸,一支毛笔。这些东西似乎都很古老了,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灰尘。宫东山拿起那本书,吹开那本书上的灰尘,这本书犹如中世纪西方的书籍一般,封面似乎使用什么动物的皮做的,柔软而坚韧,上面有着青色的花纹,这花纹组成了一个闭着眼的鬼脸图案。
宫东山并没有打开这本书,而是放回了远处,他把毛笔和一张黄表纸拿出来。而后坐在桌子前,把抽屉里的朱砂拿出来,用毛笔蘸上,在黄表纸上写着什么,就像是画符一般,嘴里还念念有词。
宫东山放下毛笔,转过身去将黄表纸扔在地上,黄表纸刚脱离宫东山的手,就忽然自燃起来,明黄的火光照在宫东山的脸庞。
黄表纸落在地上恰好完全烧成了灰,地上的灰冒出缕缕青烟,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形。
那人是个年轻男人,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宫东山交出这人的名字:“刘强。”
“你是什么人?我不是在冥界?怎么会来到这里?”刘强疑惑不解地问。
宫东山说:“很抱歉打扰到你那边的生活,是我召你的灵出来的,我是想告诉你,有一件事或许你该去做。”
宫东山简单地对刘强说了今日关学鸣和刘勇康对孙玉凤出言不逊的事,“你是孙老师的老公,我想这件事你去做更合适。”
刘强眼神恢复了清明,点点头。
“记住了,只需做个梦就可以了。”宫东山微笑说。
刘强飘了出去,扭头笑着说:“我明白。”
宫东山看着刘强的身影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将那支笔放回柜子里,把那本书拿出来,坐下去一页又一页地翻着。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宫东山就驾着牛车出去了。他请了假,今天不去学校,得把自己家里连同大嫂家里和老四家里的十多亩地趁早浇一遍,再迟了,不仅沟里的水能不能抢到还不好说,还会让玉米苗出得不好。
宫东山先驾着牛车去了大嫂家,月亮悬在西边,天空蓝盈盈的,点缀着几颗星星。宫东山敲开了宫木家的大红门,孙东云开了门,“你带的送水带够不?我再从我家拿上几捆?”
“够用了。”宫东山下了牛车说,“嫂子你去叫老四家,直接去沟西就行了,我把机器拉过去。”
“行。你吃饭了吗?没吃你先上家来吃饭,木木正吃着呢。”孙东云说。
宫东山本想拒绝,一听宫木,点着头说:“没吃呢,我先吃两口饭。”
“让木木给你拿碗筷。”孙东云上了牛车,驾着牛车去了东边。
宫东山去了她家的饭棚屋,里面温暖的很,飘着饭味。宫木正盛着小米饭,递给他说:“嘿嘿三叔你等着我给你拿双筷子。”
宫东山知道宫木听见了,正在给自己盛饭哩,他笑了笑接过碗坐下。宫木给他拿了个馒头,又给他拿过筷子。
“尝尝俺娘炒的土豆,可好吃呢。”宫木得意地说。
“行。”宫东山笑着吃了一口,不咸不淡正好。
“好吃吧?”
“好吃。”
一大一小吃着饭,宫木跟宫东山说:“三叔夜来晚上俺又做梦来。”
“早上说梦老鼠咬腚。”宫东山喝着饭说。
宫木哑然,嘴皮微张着不动,他本来很想说呢,算咧。
宫东山笑着说:“行了说吧,老鼠咬你腚还嫌臭咧。”
宫木放下碗说:“俺梦见了俺下地狱了,那里就跟咱们这儿下雨阴天一样,俺还看见了孟婆,判官,黑白无常,阴差,还有许多鬼魂呢。”
“你没见阎王吗?”宫东山笑着问,就当宫木在说笑话。
可宫木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说:“没看见,他们说阎王死了,冥界乱了,他们管不住鬼魂了,鬼魂都跑到人间来了。”
宫东山看着宫木,放下碗筷笑了笑:“你不害怕吗?”
宫木笑嘻嘻地说:“不害怕,本来挺害怕,可是我觉得他们看见我的时候他们更害怕,我就不害怕了。”
宫东山起身摸摸宫木的头,说:“别胡思乱想。”
宫木问他:“三叔,你说的【魂唤】是咋回事咧?”
宫东山笑着说:“周末你就知道了,行咧,我走咧,这等你娘回来收拾?”宫东山指了指碗筷。
宫木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俺娘说等她浇完地回来收拾,还让俺中午去奶奶家吃饭哩。”
“行。”宫东山出去了,他得推着机器去地里,这玩意儿安上也是费工夫。
宫东山到地里的时候,孙东云已经和老四媳妇马玉华正铺着送水带,一人负责拉着送水带在头里走,另一人则在原地固定,随后拿着另一捆送水带接上,每一块地都留有一个接口,到时候方便一块地一块地的浇。宫东山把机器卸下来,找个合适的位置,用斧头把木头楔子打进去固定机器,用皮带把机器的轮子和潜水泵的轮子连接起来,把潜水管伸进沟里,开动着机器,水就从沟里源源不断地被抽出来。
宫东山看着沟里的不多的水,不禁发愁,这水够浇得完吗?他叹了口气,提着铁锨去了地里。
宫孙小学,孙玉凤今日经历了奇事,她今日一来办公室,关学鸣和刘勇康两人换了性子一般,点头哈腰地跟她赔不是,还一人拿出一百元钱来,诚惶诚恐地言明这钱就当是赔罪,还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收下。孙玉凤看着自己再不收这两人恐怕就要哭了跪下,只得收下,她确实急需用钱,家里大儿子面临高考,家里用度很大。只是她说了,“这钱我一定会还给你们。”
关学鸣哭丧着脸说:“你想啥时候还就啥时候还,不还都行!”刘勇康也是这样,他脸色更难看,“我保证不去骚扰你了,求求你跟你家那口子说一声,我再也不敢了。”
孙玉凤奇怪地看着这两人,笑着问:“我家那口子给你们托梦啦不成?”
“是啊。”那两人苦着脸说。
孙玉凤更加奇怪了,“还能有这事?”
关学鸣和刘勇康对视一眼,他俩本来也没当回事,可今天两人一对,发现两人做了个同样的梦,两人就感到惊悚了。
“或许是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吧。”关学鸣苦笑地说,“孙老师,跟您诚心诚意道歉,昨儿个是我俩说话难听了。”
孙玉凤摇头说:“我没把你们的话入耳。”说完了她就自己默默地坐了下去,或许是想起了她的男人。
关学鸣和刘勇康惭愧地看着孙玉凤,为自己说的那些伤人的话懊悔不已,恶语伤人六月寒啊。
却说宫东山正浇地,看着送水带里流出的水流渐渐变小,心想坏了。
“大嫂,我看沟里的水不够了,得停停机器。”宫东山对孙东云说,“等等水吧,这亩地就剩这一块了。”
马玉华愁眉苦脸地说:“这可咋整?俺家的地没法浇哩。”
“实在不行,就从西边的井里抽水过来。”说完宫东山就去了地头,停了机器,到沟边看着沟,都是些紫黑色淤泥,沟里没水了,只剩下几处水洼,潜水管所在的水洼里的水也不多了。
宫东山闻着一股腥臭的味道下了沟,旁边的杂草晃动着,绿色的潜水管顺坡而下,伸进水洼里,水洼里的碧水遮不住潜水管的龙头了。
宫东山把潜水管从水洼里扯出来,龙头让淤泥堵住就麻烦了,他正往上拽着,突然看见水洼里有个黑乎乎发亮的东西。
宫东山拿着铁锨把那东西往岸边扒拉回来,那东西原本有一半在淤泥里,等它全露出来后宫东山才发现这竟然是个小人形状的黑陶罐,十多厘米高,七八厘米宽,张开双臂,笑容可掬。
宫东山蹲下去仔细看,忽然一阵眼皮跳动,这东西给他一种极不好的感觉。
“这东西还是出世了。”宫东山身边的孙三道忽然出现。
宫东山问:“这不是冥界的锁婴有方?”
孙三道眼光盯着黑陶罐,似乎要看透里面的东西,喃喃说:“冥界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