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夏末的午后依旧是炎日灼灼,蝉鸣声不绝于耳,每一声都将灼热而膨胀的空气聒噪得似乎产生了波动。而在这样的蝉鸣之下,少女的轻声疑惑也显得更加有气无力。
“这是您的信封,请签收。”站在少女面前的邮递小哥,娴熟的将一封装饰华丽的录取通知书递给她。
“诶?”此时还处在午休的时刻,少女似乎还没有睡醒,也似乎本性就是这么迷糊,她像是没有听明白似的,再次疑惑了一下,同时,白色无袖吊带衫的肩带,也从肩膀上滑了下来,更增添了一份慵懒。
“请问您是潘小姐吗?这是您的快递,或者说是高中的录取通知书,请您签收一下。”快递小哥的额头沁出数滴汗滴,但仍旧保持着高标准的职业微笑和和蔼口气。
少女带着诧异,下意识的伸出手接过来,翻看了一下正反面,随后表情恢复平静,口气略带枯燥的对着快递员说:“不,这不是我的,你拿回去吧。”说完就把信封又塞给了快递小哥。
“诶?可是小姐,你不就是叫潘吗?地址也是这个啊,冀武小区7号公寓。”快递小哥头上已然蒙上了一层汗,他反复确认着信上的信息,“没错啊就是这里,那住在这座独栋公寓的人就是您吧。”
“住在这里的人是我,我的确也叫潘,”少女——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免得让对方不好意思,随后仍旧带着慵懒的语气解释道,“信上面的信息也全然没错,但是——”
“我在毕业考试的时候,交的白卷,我是不可能考上石门二中的。”少女平淡的说出了足以让她的家长气的昏厥过去的事实。
“但是录取通知书的确送过来了......”快递小哥的汗水顺着鼻梁骨滑到鼻翼两侧,最后挂在刺拉拉的胡须上,“我们不管事实是怎么样的,我们只负责把信到客户的手上呐。”
潘瞟了一眼快递小哥难为情的表情,又瞟了一眼他额头上的汗,最后终于妥协了般的叹了口气,夺过来快递小哥手上的录取书,又顺手拿走他腰间插着的笔,草草的在信封上的签收单签字处签上了“潘”这个汉字,转手将签收单撕下来,连同笔一起交给了还有些茫然的快递小哥:“信我收下了,接下来怎么处置就是我的事了吧。”
“是这样的......”快递小哥下意识的应和道,然后接手笔和签收单,塞进自己的腰包里,转身离去了。
潘捏着略微有些变形的录取通知书,望了一眼远去的快递小哥,想想自己也没有继续站在太阳底下的必要,就转身走进屋里,顺手把门关上,
大门叩出闷沉的声响,震落了公寓门前树上的几片树叶。
“真羡慕大户人家啊,”快递小哥坐在自己改装的电动三轮车上一边擦汗一边自言自语道,“住在这么豪华的带院独栋公寓里,还能交白卷进入世界上最好的学校。”
“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咋这么大呢。”笑的是那么苦涩,比流到嘴角里的汗水更甚之。
潘光脚丫站在公寓一楼的走廊的实木木质地板上,愣愣的看着本不可能送过来的通知书,她撕开通知书的密封处,掏出了里面正式的通知书,翻看了两眼,似乎的确是给她的,名字和其他信息都是正确而一致的,只是没有写她的分数罢了,不过录取通知书上也不会写考了几分这种信息吧,更何况毕业考试的分数计算方法复杂且繁琐。
“也不像是恶作剧啊,”潘皱了皱眉,心里寻思着,看起来她是一个十分怕麻烦的家伙,“算了,反正本来也不是我应该要去的地方。”
她突然将整个信封狠狠的揉巴了几下,搓成一坨纸球,转身面朝不远处走廊口的垃圾桶,走也懒得走几步的,随便扔了过去,倒也是精准的进去了。潘在确认垃圾进入垃圾桶里后,便也上楼去二楼的卧室接着午休去了。在上楼的时候咕哝着极其严重的问题发言:
“世界上最好的学校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去上学。”
“接着睡午觉去了。”潘自言自语着,用力关上了位于二楼的自己的房间,震飞了房间门上的姓名牌,牌上赫然写着“PI”这个奇怪的字样,左右摇晃了几下才渐渐平息。
而她的呼吸声,也在睡梦中渐渐平息。
......
清脆的叩门声吵醒了正在沉睡的潘,她弓起身子,缩成一团,随后用力的蹬开被子,起身,迷迷糊糊但眉头紧皱的望着房间门。被第二次睡觉吵醒的她此时莫名的火大,但是转念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眼瞳缩小,神情恐慌——
因为被叩响的不是一楼的公寓大门,而是她的房间门。
“不可能,这栋公寓只有我一个人住才对,”潘下意识的往墙上靠着,背部抵着墙,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被叩响的房间门,“怎么可能会有人进来,还在敲我的房间门?”
“我的房间门没有锁,对方随时都有可能进来,怎么办,要报警吗?手机,我手机呢?”虽然是处于万分恐慌的时刻,但是潘仍旧头脑清醒,时时刻刻保持着理性,“糟了,睡之前我在一楼看电视玩手机结果电视没关,把手机也放在那里了......”
“只能先开门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了。”潘穿上拖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整理了一下自己下滑的肩带,以一副见识过世间万种非常时刻而生成的绝对的淡定,走到房间门前,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间门——
“您好,”一位身着奇装异服的樱红发男子站在潘的面前,带着一种极其业务性质的笑容向潘致敬,“请问您收到通知书了吗?”
潘的表情仿佛是在说:“我是在做梦吗?就因为我扔了那封信所以要让我遭报应吗?”
“没有。”她用慵懒的语气简短而迅速的回应,同时向把门关上,但是对方也不依不饶,将脚伸到门前,似乎想用脚卡住即将关上的门。但是——
“哐!”的一声巨响,潘在看到了男子的所作所为仍无情而用力的关上了门,但是当然因为被插了一脚所以当然关不上,但是对方也承受了仅次于小拇指被墙角戳到的万分的痛楚。“啊~”的小叫了一声,男子下意识的把脚缩了回去。此时潘又一次“哐!”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顺手将门反锁上,一边摸着自己的脑袋挠着头发,一边向床走去:“睡觉睡觉,睡醒了梦就醒了。”她嘟囔着,仿佛房间外的世界怎么样都跟她无关了。
“您的确是收到通知书了吧?”幽灵一般的男子再次出现在房间里,坐在椅子上,带着极其业务性质的笑容,“潘小姐。”
“这噩梦还有完没完啊!”潘一屁股坐在床上,看了一下紧锁的房间门,有看了一下那名来无影去无踪的男子,略带气愤的嚷嚷着,“我不就是不想去那里上学吗,至于因为这个让我做噩梦遭报应吗?”
“不,潘小姐,这可不是梦。”樱红发色男子推了一下自己的没有眼镜腿,单纯用不可思议的力量坚挺在鼻子上的小眼镜,起身对潘说道,“在您午睡期间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石门二中的校长,或者说总负责任人。我的名字叫鸿兴。”随后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张工作证,递给潘。
“稍等一下,”潘接过证瞄了一眼,就放在她坐的床上,便起身离开房间,“噔噔噔”小跑下楼,留下鸿兴一人,30秒后又“噔噔噔”的跑上来,手里拿着她的手机。她又坐到床上,扫了扫鸿兴的明信片上的二维码,登录官网上验证了一下真实信息。鸿兴眼看着这些行为,表面上略有尴尬的笑着,但是深层次里,似乎在肯定她时时刻刻保持理性的思维和冷静的行为。
“可你不觉得你这身衣着和你刚才的诡异的行为跟做法的师傅差不多么。”潘在确认的确是这个人后,继续上下打量着鸿兴,暗自吐槽道。的确,鸿兴身上的衣服,倒也跟古代那些圣人的衣着有几分相像,斜挂的类似袈裟的白色风袍在外,里面是长及脚腕处的灰色长袍,一双白色的布鞋更是添了几分尘世之外的仙气。手腕处,手指上,脖颈处,到处都是诡异的装饰物。
“首先很感谢您能宽恕我突如其来的到访。”鸿兴不紧不慢说道,(“谁跟你说我宽恕你来着?”潘对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吐槽。)“当然,能平静对待眼前发生的一些异变,对于您来说肯定也是身经百战自不惊了吧。毕竟不愧是您呢,潘。”(“不,我很惊讶你到底是怎么进来我公寓和房间的,我至今还心有余悸。”)
“所以堂堂石门二中校长怎么会屈尊到我这里来呢?”潘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麻木了,她恢复成平常的那种慵懒的口气,眼神也眯了起来,“您多少也该是个国际化巨星呢。”
“当然是因为您啦,当然是因为您,这,位,敢,扔,掉,我,亲,自,发,的,通,知,书,的,您,啦!”鸿兴的业务性笑容一转攻势,变成经典的笑里藏刀式,“还没开学就敢给我惹麻烦,真不愧是您呢。”
“等一下,”潘打断了他的话,也打断了他即将发作的怒气读取条,“首先,我毕业考试交的是白卷,不可能考上贵校的,其次,退一万步讲,我上那所学校也不管你的事吧,我现在也不是你的学生吧?”
“严格意义上您的确不是我校的学生,我也无权干涉您的择校自由,当然,像您这样宅在家里当个废人也是您的选择......”
“你说谁是废人啊?!”未等鸿兴把话说完,潘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怒气冲天的朝他吼,仿佛极其不愿让别人谈及自己的生活现状,“我现在是自由职业好吗?”
“好好好,有关是否是废人这件事先暂且不表,”鸿兴摆了摆手,一边示意对方不要太在意自己的言辞,一边继续使用“废人”这个词激怒着潘,“咱们还是说一下关于录取通知书的事。”
“没得商量,”潘再次恢复成了往常时刻的慵懒口气,慢悠悠的双臂抱胸,慢悠悠的说,“你走吧,你让我很不爽,我不会去的。我不管你是耍什么把戏进来的,也不知道你到底居心何在,但是你如果你再待在这,我就要下楼打电话报警了。”
“当然,我现在大声喊救命,大概周围邻居也会听到的吧。”潘虽然口气永远一副嫌麻烦的样子,但是眉目之间却告诉所有人,她不是等闲之辈。
“真是拿您没办法啊,”鸿兴站了起来,似乎是要离开这里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并不想让潘听到,“真不愧是最难搞定的问题儿童。”
“既然无法通过录取通知书上的‘刻印’‘激活’她,那就只能让我亲手来了吧。”转瞬之间,鸿兴便移动到了潘的面前,速度之快以至于潘的表情还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待潘反应过来时,鸿兴已将右手食指点触了一下潘的额头,同时指尖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潘似乎被定身一般不能动弹,她眼瞳放大到极致,眼瞳里映射着不存在这个世界的时光。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鸿兴紧盯着潘的眼睛,软软的说道,“我是‘游戏’的裁决者;绝对中立的观察者;被‘祂’赋予无尚的使命,其名为鸿兴。”......
鸿兴抱起来昏睡过去的潘,将她轻轻放在床上,顺手温柔的盖上一块被子,毕竟空调的温度被潘开的太低了:“信息量太大以至于身体承受不住暂时昏过去了吗?也是,毕竟现在的身体还是普通人的身体。”
“你的历史,我已经遵守规则归还给你了。等你肉体醒来,你的能力也会一并觉醒;三天后职介将降临,赋予你作为棋子的‘身份’;七日后你的搭档会与你在梦里相见,再次醒来后去寻找他吧,随后——”
“游戏开始了。”待话说完,鸿兴转身,离开了潘的房间。他走到一楼的走廊的垃圾桶那里,弯腰捡起来被潘扔到垃圾桶的录取通知书,抽出里面的纸张:“这可是我亲手写的通知书啊,就这么被蹂躏成这样了。”说话间,普通纸张渐渐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最后显出本体,是淡黄色的羊皮纸,而印刷字,也被手写的无法理解的文字代替。
“不过我都亲自动手了,这张‘历史归还契约’也没什么用了。”话毕,鸿兴手里握着的所有纸张便自燃起来,不留一粒灰。
“再会吧,期待你的表现,”鸿兴本体也逐渐模糊起来,仿佛他本身就不存在这里,“我与你们永远同在。”肉体和声音的存在最后一并消逝在不知何处。
一楼客厅没有关上的电视,此时正在播放着午间新闻,报道着石门二中的校长宣布开展香巴拉大陆的教育拓展计划,并与马斯坦家族达成战略合作。荧幕上的校长,除了身着西装,其余与那个名为鸿兴的男人并无二样。
楼上,当鸿兴离开这个房间那一刻,潘的眼睛瞬间睁开了。
“他走了么。”她自言自语道,将被子一掀,坐起身挠了挠头发——
“睡觉我喜欢,装睡就太难受了。”少女握住自己的拳头,用饱含坚毅眼神的眼睛死死盯着它,仿佛那拳头可以粉碎世间万物。
时间指向:八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