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派之争历练的临近,消息铺天盖地般袭来,诸门派和家族都在积极准备。
次日,清晨。
林忧城郊外的青山之上,半山腰的位置,云雾缭绕,隐约可见枝繁叶茂的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洋槐柳荫之下,藏着一座富丽堂皇的门阁——忘忧阁。
门外的树旁站着两名持剑的少年,面容清秀,十四五岁的模样,英姿笔挺,面无表情。
萧景望了一眼许久没回来的忘忧阁,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愣了神:成绩榜前面挤满了看排名的少年,偌大的训练场人满为患。每个人都忙碌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没有人空出时间来与他打一声招呼。那认真的模样,让他颇为新奇。
忘忧阁主修剑法,是炎武大陆第二大剑宗,第一大剑法门派。其分为内阁和外阁。内阁弟子皆为精英弟子,常有些危险的历练;而外阁弟子基本只是修炼,考试。
每一年中的这个时候,门派内会有一场录取资格考试,考试的前十名,可破格进入内阁。
这也就是为什么忘忧阁内呈现了这样一幅景象。
“他们已经很努力了。”不远处走来一名温润如玉的男子,一缕玄色长发放于身前,恰好遮住了鹅卵石般温和玄色的左眼。藏青色的衣袍,一举一动都给人以温润之气,“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孩子们都很努力了,你也不要那么严厉,总是逼着他们修炼。”
萧景淡笑,“我知道,刚才进来便已经看到了。子梵,辛苦了。”
被唤作“子梵”的人一派温温和和,“不会,他们很省心。对了,门派之争快要开始了,你打算怎么做?内阁弟子吗?”
他玄色的眸子眨了眨,神色忧心。
他叫温子梵,是忘忧阁的副阁主,从他温和的气质和长相便足以看出此人定是温润如玉,武器是名剑之一——“凌溯”。
“噬魇阁那边传了话,说要我们通知各门派,不要干扰他们我做事,我应了。”萧景按了按太阳穴,一阵无奈,“顾沐霖应该还有别的计划,他到底要做什么?”
“阁主,副阁主,”门外站岗的少年快步跑来,拱手行礼道,“有人求见阁主,他说…他说他叫夜殇。”
少年心里一阵疑惑,夜殇这个名字他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温子梵大惊,叹道,“夜殇?他怎么回来了。”
萧景笑了笑,淡淡道,“果然啊,顾沐霖这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他这是怕夜殇坏了他的事。”
“让他进来吧,就说我在中厅等他。”
温子梵疑惑,看向萧景,“坏了他什么事?”
“我如何知道?”萧景莞尔,“他是怕夜殇单独行动,坏了他的事,他行动不能自如,才让夜殇回来,让我们盯着他。”
“顾沐霖那家伙,真是够阴险。也配得上这‘噬魇公子’的称号。”这句话从萧景嘴里说出来,就不可能会是一句单纯的夸赞。
说罢,他与温子梵向中厅走去。
中厅。
夜殇仔细打量着这四年没回来的忘忧阁,心里百感交集。自上次门派之争与萧景大打出手之后,他便再也没回来这忘忧阁。
整整四年了。
上次是因为什么跟他大打出手来着?哦,对,因为九天魔莲。
一种医疗效果极好,却生长在酷暑时的火山底,岩浆区域的药材,形似莲花,有九个花瓣,花蕊花瓣茎叶和根都可入药,故称为九天魔莲。
这九天魔莲,是忘忧阁的镇阁之宝。夜殇与朋友外出历练之时招惹了妖兽,朋友为保护他,受了伤,性命垂危,只有九天魔莲,才能救其性命。他回到忘忧阁,想取出九天魔莲,却不料被萧景阻止。他与萧景大打出手,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无论如何,萧景也不愿拿出这珍贵的药材。最后朋友离他而去。他就此离开了忘忧阁,未归。
“来了。”萧景站在中厅门口,望着他,淡淡出声。
“顾沐霖喊我来的。我也大致知道,他让我来做什么。”夜殇看了看多年的好友,眸子里有点冷清,“你怎么想?”
“顾沐霖那个人,心思难以捉摸。不过噬魇阁一向以信守承诺著称,其阁主更是一言九鼎。他说过的话一定兑现。”萧景惆怅了,“他说让我们不打扰,应该也不会主动过来招惹我们。”
顾沐霖这人真是让他头疼,做事基本从不按常理出牌,说风就是雨。可偏偏这人性子又清冷,很少说话。虽然不认识,但只是听到的传闻,就足够他们受的了。
每年崆峒派盟主举办的清谈会也很少见到他。几乎所有的门派之主都会去。唯独少他一个,那个位置,永远空着。
“明天应该会见到他。先在偏院住下吧。”萧景叹了口气道。
夜殇起身离去,留下温子梵和萧景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
噬魇阁,梨清院。
梨花木的实木桌上放着一碟点心。模样与梨花相似,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梨花香,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梨仁糕”。
秦洛进了房间便闻见了这满室的清香。环顾四周,她的视线停留在桌上的梨仁糕,和一旁花瓶中的梨花之上。她至今仿佛还能看到洛漓清站在桌旁侍弄梨花,巧笑嫣然。
“秦宗主,都说阁主不在,您怎么就进来了?”忘川突然出现,打断了她对好友的回忆。
但是她还是望着房间内的模样发呆,许久,问道,“漓清离开以后,这房间一直这样吗?”
“嗯,”忘川扫了一眼房间,神色淡了淡,“一年了,阁主一直保持着这个房间原本的样子。他说他这辈子最遗憾的,表示主母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可他却连个名分都没给她,没让她名正言顺地跟在他身边。虽说我们一直叫洛姑娘主母……”
“其实那几日阁主已经在筹备成亲之事,只是被任务耽搁了。阁主不在的那几日主母已经毒发,只是未与阁主说…这才……”
秦洛笑着道:“我记得漓清钟爱白色,衣服几乎都为白色。那年灯节去逛庙会,你们阁主硬是被她逼着把衣服换成了白色,他那一路的表情啊,真是一言难尽。”
听言,忘川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可是…阁主这一年当中,穿的都是白色的锦缎蟒袍啊…只是在外面穿着一个黑色的墨竹披风而已啊…”
他越说声音越小,心里没由来的慌乱。阁主一向感情内敛,话又极少,作为下属,他又不能去揣测顶头上司的心理活动。可见主母对阁主的影响力绝对是不小的,再这么下去,阁主他……
秦洛大惊,望着他,“你说顾沐霖穿了一整年的白色衣服?!”
忘川:……
这次忘川的表情是真的一言难尽了。
“川,凌霄来了,让你带他…???”黄泉突然冒了出来,直直闯进了梨清院,进来便看到忘川身边还站着个熟人,“秦宗主?谁放你进来的?不是说非本阁的人禁止进吗?谁把的门?”
秦洛笑骂,“顾沐霖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愣头青的手下?”
“得了吧,我们阁主有我好着呢,”黄泉拍了拍脑门,“我靠,我把凌霄忘在中厅了,川,川,快把他带到偏院,我去找皓南。”
“嗯,”忘川应声,还不忘告诉秦洛,“秦宗主请回吧,阁主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明早秘境之地见。早些去应该能见到。”
说罢,人影已经不见。
秦洛只好放弃寻找顾沐霖的计划,打道回府。
中厅的凌霄已经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早已不耐,茶水凉了大半,却还是没有人来。这时忘川从拐角出来,笑道,“凌少侠久等,在下忘川,请随我移步偏院。”
那姿态,像极了噬魇阁的管家爷爷。不过管家爷爷放假了,暂且不会回来。
噬魇阁的总部很少有人来,只因它在各个地方都有飓风堂和雷鸣堂的分堂,有专人负责地方。
凌霄第一次到总部来,不禁有些好奇和紧张。
“你们这里,如果进来有机关吗?”凌霄环顾着四周,悄悄问道。
忘川:进来?都巴不得往外跑,谁会想要进来。
他还是笑着摇头,“所谓杀手,过得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仇家那么多,怎么可能没有机关?”
“仇家?那你们呢?”凌霄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忘川默,半晌,声音沙哑,“我们自幼跟着阁主,生活我们自己没有办法选择。生来就活在黑暗里,又怎么可能拥有阳光。凌少侠未免太看得起我们了。”
凌霄闭了嘴,虽然他知道,忘川只是感慨,但也觉得这样一直问,打探别人的隐私并不好。
很快,忘川安排人为他收拾了屋子,并叮嘱他不要随意走动以免触发机关之后便离开了。
………………
丑时,满天星辰闪烁,夜色分外撩人。
夜殇直奔噬魇阁而去。他想要知道顾沐霖到底要做什么,所以打算夜探噬魇阁。
他到了,却发现顾沐霖并不在阁中,只是听到了黄泉忘川和白皓南的对话。
“明天阁主要是回不来怎么办?他也真是,前一天出任务。”
“阁主说明天回来就定是明天回来。质疑什么?”
“没质疑。就是明天卯时三刻就要去秘境之地,那么早,阁主肯定回不来啊。到时候怎么办?”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有理解他到底要干嘛。”
“你不需要理解他做什么,阁主下令你去做就是了。”忘川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也说不上哪里。一边说,一边往窗边走去。
到了窗边,他终于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因为他猛然感觉到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当即喝道,“谁?!”
在心中暗骂自己迟钝,竟过了这么久才感觉到隔墙有耳。警觉是一个杀手最基本的素质,他却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丢了个彻底。
忍不住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黄泉和白皓南早在他说话的那一刻便追了出去,半晌才回来,喘着粗气道,“让他跑了。”
又愣愣地看着他脸上的五指印,笑道,“你又打自己了哦?”
忘川的黑眸里带了些颓然,淡笑道,“也没泄露什么重要的东西,明天找阁主请罪就是了。”
………………
夜殇跑出去老远,见忘川和白皓南没有再追来,站住身形,平复了一下体内乱窜的气息,笑骂,“两个王八蛋,追我这么久。”
骂完了,也笑够了,他靠在墙上,突然沉默了下来。每四年一届的门派之争总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譬如某个门派的参赛者被全诛之类的事情,很多。
夜越来越深,城墙阴影下夜殇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他闪身向忘忧阁掠去,再无人来。
夜色沉沉,独抱一天岑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