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察局的刑讯室里,没有任何刑具,寥寥数语,吴良像只斗败了的鸡,只得实话实说。他对林寿年说:“不瞒您说,我怀疑我们抢到的那对狗头金可能是假的,老爷!这也是我不敢对您说的原因。”“啊?除了狗头金还有什么?从哪儿得到的?”林寿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吴良。“是大寨主和那个聂家儿子,从地下密室中连同那个藏宝箱一起拿到的。并且还有一万多块银元和几十根金条。”“既然藏到密室,还有金银都在里面,你如何断定‘狗头金’是假的?莫非你见过那真的?”听林寿年这一问,又见他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自己,吴良心里一阵紧张。为啥呢?因为他心虚。他的确见过那件珍宝,当年他对林寿年撒了个谎,由于宝物没到手,林寿年没有怀疑他的假话。现在,要让这个老魔头知道,当年宝物在自己手里得而复失的事,脑袋肯定是要搬家的!想到这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毕竟现在的吴良久在江湖,经验丰富,脑子反应很快,眉头一皱,立刻回答说:“不是我见过,老爷,你还记得邢武吗?当年在监狱中,他对我说,他是庆王爷府上的家将,就是受庆王差遣,下来追查宝物下落的。他曾经偷偷对我说,那狗头金,实际上就是一对‘狼头金’,栩栩如生,光华夺目,是过去契丹人的镇国之宝。可是现在拿到的这两块,不过是普通的黄货啊!”“哦,啊,是啊,记得有一次在三弟那儿,我好像见过一次。”林寿年假装若有所思的说。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见过,愣说见过,自然有他的想法,可以震慑别人对他的欺瞒。“你说的那个邢武,后来和你见过面没有?”林寿年听到吴良说起邢武,想弄清他们之间有无勾结之嫌。吴良未加思索,问道:“他不是早已死了吗?”林寿年听了这句反问很干脆,便放下疑心,立即回答说:“没有死,虽然当年他侥幸逃脱,可是就在前年冬天,终究还是死在了老候的枪下。”吴良觉得他的话弦外有音,好像在暗示自己,心中暗骂不已。
林寿年并没有全部相信吴良的话。即便狗头金是普通黄货,也要亲自看一看再说。若有可能,尽量弄到手。但是,计策须要出自吴良之口,尤其不能牵连到儿子与自己才行。一时间又无法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就开始闲聊起来。二人不亲假亲,不近假近,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谈得非常融洽。黄昏十分,候继宗进来,在林寿年面前一站,行了个礼说:“启禀老爷,局长在家中备好便宴,让我来请您和志周兄过去小酌几杯!”吴良受宠若惊,假意推辞,最终还是让候继宗连拉带拽请了过去。其实,这是林寿年授意安排的。
这个家宴只有他们四个人,斟酒布菜的差事自然就是候继宗了。一会儿递烟,一会儿倒茶,好一阵忙活。落座之后,林不苟首先站起来,十分客气的说:“何叔,记得我小时候你和候叔,就是我爹最好的朋友吧!分别已经二十年没见了,你还是那么精神,今天见到你我很荣幸,不管过去我爹有什么对不起您的地方,在这里,我替他老人家向你赔礼了!来,”说着,端起了酒杯,“这杯酒,我先敬你!”吴良心说,这小子在官场没白待,嘴皮子上的功夫,胜过他老子。听人说,他的虚伪阴狠和工于心计比老子更胜一筹。眼下,自己既然已成俎上鱼肉,就必须小心应对,顺杆爬吧。于是赶忙站起,解下那斜在脸上的纱布,露出了额头到左眼上下一道鲜红的伤口。清了清公鸭嗓,端起酒杯,说:“哎呀,林局长,你太客气啦。既然你喊我何叔,那我也斗胆叫你‘贤侄’吧?其实,我一直都是老爷手下的奴才,时刻没有忘记为林家效劳,只是这些年不知道老爷和你升迁何处,更没想到就在本地。今天传来一聚,令我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哈......既然贤侄敬酒,那我就先干为敬了!”说完,把酒一饮而尽。
听着二人的对话,林寿年很满意。这种绵里藏针的祝酒辞里,已经显现出主从关系。如果日后配合得当,必然是珠联璧合,老夫的计划定能成功!想到这里,他捋了捋下巴上那些稀疏的花白胡须,笑了笑,说道:“志周啊,不要挑理啦!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咱们共进一杯酒,从现在起,重新合作,戮力同心,干成一件大事。我保证,以后一定会让你飞黄腾达的。”说着从衣袋里掏出来一张存钱的票证,面额是伍佰大洋,朝吴良面前一递。说:“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你先拿着,作为零用吧。来,先喝了这杯酒!”吴良心里一惊,没想到他会先在自己身上下注,始料未及。急忙放下酒杯,把银票往林寿年怀里一推,“老爷,我身上有钱,暂时还够用。现在寸功未立,还做错了事,怎么好意思要您的钱呢?不可,万万不可!”
林寿年脸色一沉,“志周,是要打我的脸吗?”一句话,吓得吴良有些发呆,竟不知所从。林不苟赶忙相劝,他只好将银票收起,但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林不苟又和他连喝了三杯酒,然后劝他吃菜,并且讨好说:“何叔,侄儿知道你是回民,你看这些菜都是为你准备的啊!清真饭馆掌柜的亲自送来的:‘红烧牛排’,‘糖醋鲤鱼’,‘红焖羊肉’等几道大菜。这可都代表我一片心意呀!候叔,你说是不是这样?来,你也和何叔同饮几杯如何?”候继宗是他的手下,本是酒色之徒,一听这话,正中下怀,便开始极力劝酒,自己也是杯杯干透。
又过了一会儿,林寿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应该和吴良摊牌了。就说:“志周,继宗,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我要告诉你们我的重大计划,你们想不想听啊?”吴良虽然有了几分醉意,但毕竟知道留有余地,明白酒能成事,酒能误事的道理,听了这一问,忙回答说:“我何志周谨遵老爷之命,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无须知道太多!”“是,是...啊,...我...也...是,是这样!”候继宗显然已经醉了,舌头变得僵直。到了现在,话说到这份上,林寿年认为也无须再掩饰什么。就说:“我很欣赏你们的忠肝义胆,不过,帮我做事也需要智谋。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时候不该做?如果不清楚要做的事,不就成了磨道里捂着眼拉磨的牛了吗?俗话说,‘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我的意思你们明白吗?随机应变,事情成功的概率,在于计策的周全,说得明白些吧,就是说。要借用官方势力时,勿要鲁莽行事!”
吴良巴不得想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正好顺坡下驴。就说:“既是这样,我愿闻其详。”“好,那我直说吧,我的目的,是想见见你们山寨抢来的那块狗头金,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下一步要调查出尹家其他的珍宝,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如果这两块狗头金是假的,那就有可能真货一定和另外的宝物在一起。只要找到一件,其余的也就有了眉目。”林不苟插话问道:“父亲,知道都是什么珍宝吗?”“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江湖上早就传遍了,除了一对‘精制狗头金’之外;在他们家里的还有一尊‘赤金如来’;可能还有一尊‘翡翠观音’。另外他家还有一件镇宅的兵器,叫‘七星断魂刀’,是祖上传下来的,听说是纯钢打造的,上面镶有七颗金星,能晃人的眼睛。不管是否真实,这些可都是国宝啊!既然尹家没人了,我们身为民国政府的官员,有责任找到这些东西,献给国家,不能让它滞留泥土之中,或者落入匪盗之手!”
吴良听得出,林寿年后面的话,听起来好像是说给儿子听的,实际上是暗示自己和候继宗:帮我干这事,不是为了我自己,有一个冠冕堂皇理由,为了国家!暗中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尹家没人了,他拥有这些宝物也是应该的。那尊‘翡翠观音’明明在他手里,却说在尹家,完全是欲盖弥彰的谎言!同时,细细咂磨他的话,老魔头在向他求计策,计策的妙处就是,在与他父子没有瓜葛的情况下,得到宝物。吴良心说:这简直是“向尼姑要孩子”啊!
他对林寿年直言不讳的说:“老爷,我认为不管此事是否属于正义,咱们都应该秘密进行,也不能操之过急。尤其是山寨那边比较复杂,那狗头金在马伯飞手里,看管的很严.......”候继宗突然站起来,瞪着两只带着眵目糊的红眼说:“再,再严...有...个,有个...鸟用?他,他们...才,才有...几条...破枪?我,我带...人...去,去抄山...灭,灭寨,不就......”“去去去,滚一边去!你懂什么?”没等他说完,便遭到林寿年的训斥:“抄山灭寨很容易,没了他们,你们警察能去堂而皇之的找宝啊?蠢材!”候继宗不再言语,林寿年又对吴良说:“志周,一切都由你去计划实施便是!我等你的好消息!”吴良答应。
晚饭之后,吴良告辞回客房,他忧心忡忡走在那灯红酒绿的县城大街上,心情显得很沉重。他万万没想到是,一场大祸在悄悄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