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阵前,千百黎乐将士的注目下,若芙看似镇静如悬崖绝壁上生长的灵芝,在万重险难之上一意孤行。
她终于敢抬眼望向马上威坐的衡云溪,究竟为何他变得如此遥远了,甚至从他痛苦的眼眸中,看不到往日半星点的痕迹。
这是荼毒四方的黎乐大将,是狠心将他关在山林中的歹毒恶人。
云溪眼中传递着他最深处的痛苦,是无处可躲的痛苦,是寂寞而绝望的痛苦,这样决绝的目光让若芙生恐。她咬紧震颤不止的唇舌,再放逐喉咙。
“你们,非打的不死不休吗?”
面对这样直面的质问,云溪是紧张的。或者说再见到若芙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收敛起暴烈的张狂,难掩心底的牵挂和恋慕。
永远会是这样,任千千万万个日夜轮回,依然不会转圜。
天地之间,风沙都战栗的削弱了不少,眼中的万物化为灰色,唯有这一片惊艳的红色让千百将士心里都荡起圈圈涟漪。
云溪夹紧马腹,飞快的将若芙拉到自己鞍上。“所有人都不许跟来。”这一声沉啸打破僵局,接着是急促的马蹄声由沉渐淡的向黎乐大营而去。
她不知道此番又能受怎样的折辱,又或许云溪只是把她当作诱饵而已。
迎面扑来的风沙迷得若芙睁不开眼,忽然那鼓满风的披风斗篷遮挡在头顶。这一瞬若芙明白,她不会是诱饵。
大营内几盏灯烛亮起,照亮云溪深沉的脸庞。“你此行的目的,是不是就是为了停战?”他倒了一壶冷酒递于若芙。
若芙僵了片刻,痴痴接过他手里的酒。“不如我们成亲,我就放过他。”话音刚落,壶盏摔碎在地,她嘲讥的笑声尖尖,直钻入云溪五脏内。
云溪沉沉地巴掌拍向桌案,“杨若芙,你怎能心狠到如此,我离帝位就一步之遥,你今日却要我休战,要我龟缩在司泓手下一生一世?”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轻拂泪痕,可脸上的落寞丝毫不减,继而悬溺在两个男人之间。
“记得那年司泓攻入庐州,满城风雨。他让我跟他回去逼我归降,我说我只是个女人。如今我也只好再向你说,我只是个女人…”
他若有所失,脸色垂了下来。
“我和司泓很好,他给予我的保护足以让我在乱世里安生,相信从前你也是惧怕司泓的,我从未同意司泓来杀你。”
若芙将从未两字咬的极重。
良久,云溪扬起唇角自嘲道,“你与他的感情,当真是深厚了得。枉我还一直以为他薄待你,是我想多罢了…”
营外风不止,黎乐的旌旗高挂天边,与大风混扯在一起纠缠成团,发出鼓鼓声响。
伴随着如战鼓激烈昂扬的马蹄声,一个矫健的身影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握着宝剑飞快驰往大营。司泓趁着这会儿功夫,领着援军将滞留原地的黎乐军屠戮了干净。
他亲眼看到了乱箭穿身的魏尹,这一股由心内发自身体各个角落的恨意使他心智全乱。
杀。
一命换一命。
云溪耳聪,率先听到了声响。营外守门的士兵战战兢兢地闯进营里。“驸马爷,司泓他…他…”
“你们二人,今日是双双来演了出戏要我衡云溪的命来了。”他虽心痛,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苦笑一番。
若芙哪里又知道司泓会这么快赶到。两人一来一往,她又怎有口舌辩解,正要掀开营帐去拦住司泓却被云溪狠狠搂在怀中。
“若芙,你我自幼相识。我从前只当你是我的妻子,到如今此志未改,我怎想到你会要我性命…”
司泓狠狠踹开营外的守门兵,宝剑横出刺向云溪,冷声道,“若芙,到我身后来。”云溪松开若芙,径直朝尖锐的剑口走去。
她惊呼一声,“不要!”
司泓见他一脸坦然无惧,扬唇笑道,“衡驸马吃醉酒了?”蓦然间,衡云溪躲过剑锋飞快跳起硬撞向司泓的肩头,他左手轻轻翻转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
司泓正要躲时,那匕首竟转了方向刺向若芙。纵使他反应再迅猛,也赶不上这一刀下去所致的伤害。“跑!!”
司泓无助的吼了一声。
营外的一切,不知几时翻天覆地,两匹鬃毛棕白相间的战马上,坐着一个陌生而瘦弱却锦衣华袍的公子和披甲持剑的秦郡军马大相候衡柬。
那公子面相极其之美,肤嫩似冰雪,官貌如美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下更有浅而薄的双唇,那人见到若芙忽然定睛望向她。“侯爷,想不到这军营里,还会有女人?”
衡柬到了,侯府的兵将连夜赶来。
这一仗,司泓已倾尽全力,仍是败而收场。
他渐渐看到那飞扬起来的旌旗上,赫然绣着“秦郡”二字。
四面已无路可逃,司泓握紧手中剑。
“衡侯,秦郡何时有闲心来我们陵罗与黎乐之间的战事里参一脚了?这些年你们秦郡都未能战胜我陵罗,如今倒是玩起这等阴险手段了,实在是不光彩。”
衡柬笑道,“纵使天下人耻笑可别忘了,陵罗若没了你这棵卖力的大树,就凭你们陵罗那位新帝,早晚是我秦郡囊中之物,何不降于我?”
听得这话,一旁那公子面色沉了沉。
云溪得意地站在衡柬身后,正要命两个秦郡士兵去生擒了司泓和若芙。
那公子早已一手一只锋利的小刀,双双自他们二人身后狠狠刺入,众将士胆怯不止却无人敢动。
“众队列听令,衡柬与衡云溪已被我杀。援军此刻正候在五里外,若要活命,放下兵器!”他骑上战马朝着秦郡军大吼一声。
而此时司泓已痴滞原地不动。
秦郡军们心乱如麻,各个口中喃喃着,“援军…援军…我们不就是援军吗…”
可将士们像是已经惧怕惯了打仗,若能活命又何必不清不楚的死在这遭?
只听得有一人扔下了手里的剑,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公子走上前,轻蔑一笑凑在司泓耳边,“弘王殿下,此番回杭州,你可要好好在陛下面前夸我一场,否则可难平我潜入敌营救你一场的恩。”
“你想知道我是谁,可还得先救救你身后这女子。”他细手轻扬,顺着他挥去的方向,司泓转头望见昏厥过去脸色煞白的若芙。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