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回家回家。”努力把笑声吞回嘴里,易垂安拿起他搭椅背上的外套。
“自己起来还是我扶你?”
眯着眼睛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干嘛,几秒后,安知白慢吞吞撑着桌子站起来,嘴里似乎在给自己加油打气,“自己来”
他瞧见她拿着自己的外套,以为她要给自己穿衣服,于是晃晃脑袋站直,张开双臂。
“干嘛?”易垂安下意识抱住自己。
安知白此刻容量为零的脑袋很是不解。
“不是给我穿衣服吗?”
“哦……哦。”
尴尬地蹭下鼻子,易垂安抖开外套,踮起脚尖。
安知白虽然表情难受,却自觉地微屈双腿让她够到自己的肩膀。
她边给他穿衣服,边问:“你家在哪儿?”
“……”
“嗯?在哪儿?”
“水榭新院小区。”
“不认识,我打车送你回去吧。”
“我再打车送你回你家吗?”安知白不解地问。
易垂安茫然地眨眼,“为什么?”
“不安全。”认真摇头。
“有什么不安全的,离老城区很远吗?”
“远。”安知白着急地应声,费力地思考片刻,想出个法子,“你让余大猫来接我,给你手机。”他说着从兜里翻出手机。
易垂安愣住,慢吞吞地接过电话,找到余深号码。
她一接通电话,安知白“咚”的一声,又坐回椅子上。
电话那头,余深恰巧走出派出所,接通电话听到易垂安声音时脚下灌铅般,再迈不开步子。
听完她说话,他面色凝重,缓缓朝善味居的方向迈步。“好,善味居的人和他都很熟,你就把他扔那儿,先回去吧不用等我到……你应该也不想看到我。”
不到二十分钟余深便赶到善味居,服务员已经收拾完桌子,包间里只有不省人事的安知白。
直到他将人塞进车里,车子驶入大道,易垂安才走出善味居,拢紧衣领踱步回家。
第二天,易垂安骑着小电驴去学校,停车时遇见办公室邻桌江寻屿,于是一起去教导主任办公室。
四中的教导主任办公室的位置,没有变。易垂安在江寻屿旁边,不用看路也知道怎么走。
江寻屿从走廊上消防栓的玻璃里看见她低垂着头,于是停下。
他点点她肩膀,“抬头看路。”
“不用,”嘴上这么说,易垂安还是抬头,“主任办公室我很熟的,闭着眼睛也能走到。”
她话音刚落,几个学生跑上走廊,直冲向他们的方向,急急忙忙赶早读。
江寻屿将将伸出手没来得及拉开她,她被其中一个学生撞到一边。
“咝~”她的背被撞得生疼。
“对不起对不起,”撞人的学生急忙忙道歉,可当瞧见被撞者面容时,下意识噤声闭嘴,表情比吞了苍蝇还难看。
“走走走,反正她待不了多久。”
江寻屿蹙眉的刹那,其他人急匆匆把人拉走。
“掐点到的学生体质都不错,”易垂安揉着肩膀说笑,也迈开步子,“走吧。”
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听没听进心里,江寻屿回她一记干巴巴的假笑。
主任办公室里,有副校长,教务处主任,安知白当初的班主任,还有一个易垂安不认识的男人。
“副校好,主任好,陈老师好,你好。”
易垂安规规矩矩立在沙发旁,一一向围坐在茶几周围的人问好。
这些即将对她判刑的人,神情莫不凝重。她却表情淡淡的,礼貌性的笑容一点没少,即便不合时宜。
斜睨着她,陈老脸色愈加难看。
主任抹抹光滑的头顶,把记录她罪行的电脑从茶几中间推到边上。“你看看吧,有什么地方被恶意虚构的,尽管提出来。”
“好,”易垂安平静地端起电脑,开始持续一只手划鼠标,一只手夹笔记本的动作。
首先闯进她眼中的,是当初欺负安知白的几个人的照片,嘴里叼着烟把安知白围堵在校门口。然后是穿着校服跑出巷子的她,和那几个人一起走进肯德基的她,隔着马路满面笑容的向他们招手的她……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照片了,她却像第一次见似的,点击照片放大再放大。
“这些都是当时的学生拍到的,你和那些混混沆瀣一气的照片,你觉得有掺假吗?”陈老冷声发话。
目光在同样向她招手的混混堆里定格,她回答,“没有。”
接下来就是当时学校调查,向她同班同学们搜取的证词。
她永远记得,当初和她一起回家的小伙伴,说她那天中途去过臣府路之后,她就开始了被学校被警察不停盘问的日子。
这些证词,一句一句陈述的都是,那些混混一周来找她几次,多少次是在教室门口,多少次是在操场,在校门口。仿佛再现了他们狼狈为奸的场景。
“知白出事之后,同学和老师都看到你和他们一起上下学。我们也考虑过你是不是被威胁,但是你在我们面前把他们称之为朋友,我想你应该也记得当初自己谈笑风生的态度。”
“嗯,记得。”
她当初耸着肩膀,嗤笑连连,反问陈老,“您把朋友邀请你去肯德基,和你一起打扫卫生,看电影这种事情,当成威胁吗?您怎么想的?”。
陈老起身朝她走,浑身的气息都在叫嚣不悦。他把相片一张张放大、划过,跳过她定格的画面。
“停下!”
好几张安知白穿病号服,她立在医院走廊上的陌生照片划过。她终于没绷住,去点鼠标。
陈老面色铁青地挪开手,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
“做假证就罢了,你居然还有脸去找知白让他别纠缠你的朋友。”
“我没有做假证!”她激动地扭头反驳,却在听清他的话之后哑口无言。
找安知白让他别纠缠她的朋友……她翻回照片,看到一张她站在病房门口,和安知白说话的照片。
虽然模糊,可是女生背的书包是她的,只从门后露出半边身子,手上缠着绷带的人是安知白。
“易小姐,我曾经坚持你不会是害我们知白的人,认为你没有做假证只是缄口不言,但是当初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官,照顾知白的护士,使我改变了自己片面的看法。”
那个易垂安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在简单的整理西装后起身。
与他对视,易垂安眼睛忽而氤氲,被她人为抹掉的记忆,慢慢的,像幽灵一般,从地下深处爬出来蚕食她的大脑。
“刘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