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垂安一直跟在安知然身后。起先安知然偶尔会回头对她笑笑,笑得看不见眼睛,只有嘟嘟的苹果肌格外显眼。后来,大概是过于勉强,她不再笑,就低垂着脑袋径直往校门走。
“知然。”
她准备往公交车站走的时候,易垂安终于忍不住喊住她。
安知然回头不解地看她,她指指校门旁边停放电瓶车的地方,晃晃自己的车钥匙,说:“我也是有车的人,跟我走还挤什么公交啊。”
安知然一脸不情愿的皱眉,“我头发会乱掉诶。”
“……”
易垂安条件反射地摸摸自己的披散的头,再看看安知然的马尾。好像她更应该担心头发会乱,果然她活得过于粗糙。
“好吧。”
她刚刚妥协决定去车站,安知然“噗嗤”笑了。
“开玩笑的,其实是好久没洗头,怕吹风的时候……哈哈……被老师闻到味道。”她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笑了。
易垂安伸手去捞她肩膀,一脸认真,“来,我闻闻臭不臭。”
“咦!”安知然立马嫌弃的躲开,边往一排电瓶车那儿走边抱怨:“老师你怎么和我哥一个样子?”
易垂安跟上她的脚步,笑道:“你哥怎么可能和我一个样子。”
从四中到市政设计院易垂安用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里,安知然古诗文和单词换着背,背着背着没声了,易垂安要回头时发现她靠在自己背上睡着了,就没再动。
像是巧合般,每当她们即将进入一条街道,路灯便接连亮起。安知然迷迷糊糊睁眼,瞥一下明亮的路灯,嘟哝一句:“不是回家……”又沉沉睡去。
“知然,知然……”
“嗯?”
“起床啦,我们到啦。”
听进耳朵里的声音变得真切,安知然边揉眼睛边坐直身子。她揉完看见易垂安在活动肩膀和背部,连忙翻下车,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睡着了,对不起老师。”
“没事没事,”她漂亮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易垂安忍不住伸出两手摸她的脸,想把它给抹平展咯,“这次有我在才允许你放心睡觉,以后一个人千万不能打瞌睡。”
“得,”把安知然抱歉的表情抹掉以后,易垂安重新发动车子,“你快进去吧,去你哥办公室睡。”
“不,”安知然扣住她,认真道:“老师和我一起进去吧。”
“我进去干嘛?”
“等我哥啊,你不想见我哥吗?”
“我为什么想见你哥?”易垂安瞪眼,这小妮子理所当然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哦……”
安知然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没装完,易垂安又准备发动车子。她灵机一动,卸下书包推到易垂安面前,“老师,我这次卷子有很多不会的地方,你帮我讲讲吧。”
“明天上课会讲啊,没必要急于一时,我饿了放我去吃饭吧啊。”
“让我哥带!”
安知然突然提高音量,导致易垂安突然愣住。
“我问题很多很多的,老师课上讲的一定只会是冰山一角,救救为未来挣扎的我吧,嗯?”
“……”
“我上去就打给我哥,让他立刻马上带着饭菜赶回来。”
“……”
“老师……”
“啊,好好好……”终于耐不住她磨,易垂安点头答应。
一条护城河,一排繁茂的老树将市政设计院和城内风光分割,使老旧的设计院看起来像是被特意独立于城市之外,安静的栖于河岸远观城内热闹,就连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人都显得格外特别。
安知然轻车熟路的领着易垂安走向安知白工作的设计所。一路上不少进进出出的人跟她打招呼,有人问她旁边跟的漂亮姐姐是谁,她也不说话就跟人家挤眉弄眼,笑得意味不明。易垂安开始还会解释自己只是安知白的普通校友,后来干脆放弃。
到安知白办公室,易垂安的第一感觉是眼花缭乱。各种各样的设计图铺在桌面上,一张贴满照片和便利贴的白板立在桌边。白板上字迹潦草,勾叉交错,不禁让人联想到一群人围坐在一起讨论方案时的场景。
易垂安闷在心里好久好久的那份愧疚,忽然有所减轻。她心想,好在,好在他过得充实繁忙。
“垂安姐。”
易垂安被安知然唤回神,发现安知然已经坐到沙发上,该做的作业也都摆到茶几上。
时间慢慢过去,易垂安给安知然讲完卷子,就出去逛景观设计所。
她逛到设计所门前,被一棵构树吸引。茂盛的绿叶间一簇簇鲜红的楮实子十分扎眼,像一颗颗挂在树上的太阳,偶尔有一两个掉落,啪嗒砸得稀烂,鲜红的汁液四处飞溅。
易垂安看到设计所铁门下方一片不规则的红色,正想原来是这么来的,抬头就看见急急忙忙赶来的安知白。
安知白也看到了她,于是放慢脚步,将手里的饭盒提高晃悠几下。
易垂安赶紧背手站直。
“在等我?”安知白走近,顶着张疲倦的脸对她笑。
易垂安点头,“嗯。”
“乖孩子,进去吃饭吧。”安知白加深笑意,绕过她进所。
易垂安愣住一瞬,没想明白刚才是不是幻听了,就抬腿去追他。
“啪!”
然而,她还没走出去,一颗楮实子忽然掉落,直挺挺砸到她脑子正中。
“啊!”她本能的叫出声。
安知白回头看见她一脸哭相,憋住笑快步走回去。
易垂安苦着脸打算伸手摸摸头,谁知她刚伸出手,又一颗果子砸进她手心,汁液溅了她一脸。
“什么鬼啊!”
“噗!”安知白终于忍不住了,边笑边一把把她拉到身边。
他把两只手的东西顺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纸巾。
“每年因为这棵树遭殃的人不少,我也被砸到过,白衬衫被染成花衬衫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平常都得戴帽子进所……哈哈哈……”他努力憋笑宽慰‘受害人’,可是憋不住发笑,“你头顶有太阳。”
“闭嘴吧。”易垂安白他一眼,窘迫的抢过纸巾,转身背对他处理。
楮实子长得像杨梅,比杨梅大,软趴趴的容易碎。她看不到头顶的状况,怕把果子弄得更稀烂,空举着手不敢动。
安知白低咳几声,把笑声吞回去,走到她身后。他放下饭盒,重新掏出纸,低头一只手摁着她脑袋,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包住楮实子。
温热的触感,连同均匀的呼吸从头顶传来,易垂安屏住呼吸慢慢放下手,僵硬地擦拭脸上的红点。
“还好,”安知白用纸包起果子,松了口气,“没有陷进头发里。”
他手伸到易垂安面前,手心摊开露出稀烂的楮实子。
“谢谢。”易垂安道完谢,便匆匆离开他身边,拉开安全距离自顾自离开。
安知白忽然凝住表情,嘴角逐渐下榻。可是,就在他笑容即将消失之际,易垂安突然转身小跑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快走,饿死了。”她拿起地上的饭盒,装得一副坦然模样和他对视一眼,又小跑闪人。
安知白温柔的眼睛再次眯成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