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一行人在灰雾间穿梭。
边境城郊外,希瓦利索湖的彼岸,有一座古老又废旧的宫殿。
瑞吉特跟着临时拼凑的狩猎者小队,但他的视线一直不在环视周围的危险,更没有把心思提在防备魔兽或者其他突发事件上。
只是……他悄悄地拉长了和前方队伍的距离,蹑手地划写下“21”的数字,发动了「无吟」魔法。
就像是打了一个不可视的卫星电话,伴随着声音波动的呼响一动,瑞吉特终于连上了还在土屋小家等着他回去的赫拉。
“瑞吉特嘛,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呀?今天有没有想我呢,我是说,我有点想你了,所以你现在在哪里呢?”赫拉先行发出了足以抚慰人心的甜音。
瑞吉特眼帘一垂,轻笑道:
“我这次有狩猎任务,可能会晚一些回来,没给你们准备晚餐,抱歉。”
“你也有工作嘛,情有可原啦,别担心,至于晚餐小吉拉刚做了一些蔬菜汤,她算是跟着你学出师了,味道相当的好。”说着,赫拉轻声漏出了笑。
瑞吉特也欣慰一笑:
“我会尽快回来的。”
“万事小心,不用太担心我们。”赫拉温柔地说道。
“嗯。”
轻声呢喃一结束,瑞吉特便挂断了这次通讯,空气中的魔能连接也随之断掉,重新化作大气的一部分,或是安滞着,或是流动着。
而前面的四人,时不时地回头探了眼落在最后方的瑞吉特,他们的眼神仿佛是关爱智障的眼神。
“你们听到了吗?那小子刚刚在自言自语些啥玩意儿,他该不会被哪只妖鸟给诅咒了吧。”卡塞尔眸掠诧异的直言道。
双手紧抓着锡杖,数度被夜风吹至腿抖的拉欧雷,缩脖轻声说:
“会不会这地方有点过于阴森,所以瑞吉特先生有些...害怕了?”
“那只会是你吧,拉欧雷。”利露下意识地漏出了真相。
至于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达格,只是对吵吵闹闹的队伍,仰头望着月亮,细碎地抱怨道:“真啰嗦。”
就这样,待打完通讯的瑞吉特赶上队伍的步伐后,他们五人随即来到了前方的宫殿门口,在那已经无数藤蔓与楔形裂纹爬满了的大石门前,停了下来。
旧宫殿周围一片荒芜,废墟石砾,腐朽的梁木,还有一道破烂不堪的栅栏……应该被闲置好几十年了。
而这里是侯爵留给他们的线索,也是边境的城墙内部,唯一可能诞生“达芬拉奇”的地方。作为曾经被「公理会」冤杀的一处王族府邸,的确是很符合诅咒怪物诞生的第一条件。
瑞吉特迅速地向旁边的窗户望去,假如要潜入的话,与其爆破这扇沉重的石门,倒还不如直接破窗而入比较好。
……毕竟这样花费的成本和力气会相对较低。
瑞吉特小摸下巴,坐定了打算,正想出声。
“退后。”
一声令下,其余三人迅速地退后数十步,瑞吉特还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风在猝然间狂暴,达格双手握持着大剑,周围的魔能粒子就像涌动的水域漩涡,处于正中心的达格,正不断地把它们聚集过来。
在转瞬的时光里,足以压垮大气的摩擦声变成了低沉的轰鸣。
毫无疑问,达格是打算放大招……
猛然踏出,一脚便凹陷了前方的地面。
伴随着一剑鸣啸,湛蓝色的剑光,犹如噬浪一般向前奔袭而去,无丝毫停息的迹象,只是直直地冲破了、劈碎了这扇被挂上历史色彩的大石门。
霎那,砾粒、灰尘纷乱地飘散在空气中。
戾风卷带着细砂,擦过他的漆黑斗篷,还没等瑞吉特反应过来,前方的石门就已经被轰碎了,用无比蛮横的力量给劈开!
只是在呆滞之余,瑞吉特不禁发出这样的喟叹:
“白痴吗?”
有破窗户不翻,非要用蛮力打碎这扇门?怎么想的,你这莽夫……
然而当事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无脑,反倒是一脸愉快地把比大盾还厚的巨剑扛在肩膀上。
扭头看向身后的伙伴们,笑露出白牙,吹嘘道:
“怎么样?我身为「破壁人」的实力还可以吧。”
利露抬头白了这个傻大个儿一眼,旋即寒嘘他:“才勉强是‘力量系’的第二职阶,就值得你这么骄傲,我看这里的其他人怕是都比你的职阶高吧。”
应声间,卡塞尔和拉欧雷浅浅地点点头。
瑞吉特并没有对利露所说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反而是检查了一下身上携带的秘药。
他从挂在右腰间的小皮盒中取出三个小药瓶,里面分别装有红、黄、绿三种不同颜色的液体,在月光的照耀下,意外地显得明明灭灭。
这是狩猎者在下场狩猎前必备的东西,尤其在对付一些自身带有“诅咒“、“毒素”和“精神控制”的魔兽,必须要提前喝下这些秘药来防备它们。
虽说瑞吉特身上有着「加护」,这些东西就算喝下肚也对他是无效的,但考虑到这里是异世界,所以他还是选择时刻保持谨慎……尤其在专业人士面前。
将三瓶由谧毒草、火曼莲、笋楂、洋甘菊等混合在一起的药剂依次喝完,瑞吉特便走上了前。
手扶在墙壁上,正打算发动广范围的魔力感知,但很快,被一个声音打断:
“你看上去就像是个死人,胆小鬼。”
同样喝完了自配秘药的卡塞尔,将手搭在瑞吉特的左肩上,“你肯定是被吓的,别害怕,我是来拯救你的,好好跟紧,一定可以平安回家。”
话音落下,卡塞尔便一脸得意的走了进去。
瑞吉特惊得眼睛瞪得斗大,刚想出声喊住他,结果达格和利露在喝完事前药后,也一道踏入。
只留得最后的拉欧雷,冲他笑了笑,说:
“走吧,瑞吉特先生,要相信大家,你别害怕,我、我、我会保护你!”
看着拉欧雷说这话还腿抖的样子,瑞吉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碰上这么一帮猪队友,这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他停止了发动广范围的魔力感知,只得跟着胆小的拉欧雷,也一起向一切神秘又不可知的宫殿内部……走去。
踩在软适的破旧红地毯上,瑞吉特并没有放松警惕,一边欣赏着宫殿的美景与破烂的设施,一边窥探着黑暗处的各个角落。
这座旧宫殿内,不少破窗迎接着淡华的星月光芒射入,让这粗矮的塔楼在深蓝色的夜幕中,不光露出了黑色的轮廓,还留下了浅青的浊色。
走在昏暗的长廊,身为魔法使的拉欧雷念动了咒语,先一步点亮了锡杖的照明灯。
就像手电筒一样方便,但被拉欧雷拿在手里的画面,在瑞吉特看来,倒更像是拿着一根移动的LED灯,但灯光不是很强烈,勉强能驱散五米范围内小片阴霾。
瑞吉特并不需要借助这种光亮,对于他来说,只需要将体内的魔力集中在眼部,就能自然而然地看清黑暗的每一处角落。
下一刹,瑞吉特猛地向后看去。
他如今无比敏锐的双耳轻易地从一片寂静中听出了穿越长廊、扑打空气所发出的振翅声,似乎还混杂着一阵嘶哑的低鸣。
那不可能是人类发出的,尤其是沙沙的风声很急促,像某种妖鸟的声音,而且很轻,若不是瑞吉特的听力,其他人根本很难听到。
“后面。”
“知道。”卡塞尔第一时间对瑞吉特的话做出反应。
抬手示意拉欧雷关掉照明魔法,并取下了弓,大力着拉满了长弦,将银质箭头对准漆黑一片的后方。
瑞吉特眉头轻轻一皱,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但是他并没有从那远处感到非常明显的魔力波动,似乎朝他们飞来的不过一个很普通的魔兽。
下意识地瞥过眼一扫,粗略估算,凭这些人的“本源职阶”应该勉强能应付。
藏在兜帽之下的头,微垂下几寸,他活动双肩,数度把目光落到左腰边挂着的剑上,但瑞吉特并不准备使用它,因为这对他来说过于珍贵。
还有些时间,他并不打算浪费,悄悄地从体内提起一大口魔力,将「加护」的潜防御镀层,开到最大值,以防不测。
当一股暖流从毛孔中张开,从肌肤的每一处径直飞出,确认是有一小部分魔力脱离出体外,他这才眸露安详。
“漆黑的狩猎者”在等待,根据他的计算,月曦探出乌云的那一霎,那只魔兽就会出现。
在场的每一位狩猎者,神情都很凝重,不同于先前的吵吵闹闹,在面对魔兽到来的前夕,他们的脸色都十分严肃,无论是眼神、气息还是动作。
不难看出,他们都是一群专业的狩猎者。
终于,瑞吉特听见了它的声音,地上映出了他被黑暗吞噬了大半的影子,那是一只硕大的蝙蝠,它扑打着翅膀步子,在这长廊缓缓飞来。
月曦探出的那一瞬,瑞吉特和拉欧雷最先看到了它。
那一双宛若绿钻般闪亮的青瞳。
“来了!”拉欧雷小声发出提示。
卡塞尔眉头一皱,银质的箭头,忽地闪跃起了纯白色的圣光,犹如停滞在空中无数燃烧的光芒,此时它们飞快地集中于一点,在箭尖上震动。
弦音一放,戾风刮起。
一道笔直的幻光在众人的眼轮前,一掠而过,在一瞬之间,折射出纯白色的神圣光辉,燃亮前方、冲散黑暗。
紧接,便是一声漫长的鸣啸。
圣箭,伴着这声鸣啸,跨越了漫长的距离之后,凝固成附带圣性的杀意呼啸而至,击穿了前方的那一只青瞳,没入了那张长着血盆大口的蝙蝠面孔之中。
——那种生物,叫做“失落蝙蝠”,又名史特瑞幸,是由神月“凶兆预言”的一词演变得来,归属于诅咒级的魔兽,一般的狩猎者通常是很难单独进行狩猎的。
而要不是带着这么多累赘,瑞吉特或许早就把它三两下干掉了,但现在他不好随意出手,否则,容易暴露。
整个宫殿回荡着巨型蝙蝠低沉的咆哮,它巨大的身躯倒在地上,不断地用翅膀挥打着墙壁,发出愤怒而空洞的哀号。
老旧的壁面开始发出颤动,周围的狂风呼呼作响,振得人鼓膜都隐隐作疼。
瑞吉特露出了恶狠狠的微笑,意料之外的效果。
没想到这个枪兵看上去那么不正经,实际上,却箭术超群,而且他还是“光明系”第四职阶的「净化圣使」。
——能用一切银质武器,造成圣光洗礼,扩大神圣光辉对魔兽或者人的侵蚀。
“得快点了结它。”
眼前这只巨型蝙蝠,粘性的大口中不断地滴落令人恶心的唾液,尖牙清晰,尤其是它那看不见脖子的上方还长着一颗大得不成比例的脑袋,全身都是粗扎的体毛,不亚于那种作呕的黑刺头。
在被射穿一只眼睛后,它像发了疯一样在四处破坏着墙壁,光是一个蜷身然后拍开,就震得天花板上的灰泥簌簌飞落。
看着这类似要拆家的一幕,瑞吉特也知道并不能让它肆虐下去,否则这层楼很有可能会塌。
拉欧雷应声点头,接着,眼眸变得凝锐且富有杀气。
只见他伸出手来,在空中迅速地划写下一个繁复的符印。
与其说是符印,更像是一种文字,而瑞吉特很熟悉这种文字,是一种卢恩文字。
三个文字重叠,最后,交织出一个特殊含义的符印,便是仪式的结束。
伴随一阵魔力的风流从地上卷飞上升,无数的瓦砾,在拉欧雷念力的命令下,开始脱离地面,悬空而起。并开始自动旋转,宛若陀螺,宛若飓风,似乎是要借助飞旋的威力用疾风骤雨来撕穿这只眼前的魔兽。
广范围式的念力操控,这是“意念系”第四职阶·「审魔者」的特殊能力。
再加上,能够同时操控这么多的物质,也只有专修魔法的魔法使,并对魔力有着非常精妙的控制力才能做到。
也就是说,别说是达格、卡塞尔,就连这个看起来很弱鸡的精灵族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吗?瑞吉特静静地看着,不由得发出这般嘀咕。
然而,就在拉欧雷打算攻击之前,卡塞尔伸出手来拦下了他。
“交给我。”
只是简单的一句,拉欧雷轻声一笑后,便立刻恢复成了之前的胆小鬼模样,精灵长耳生气地抖了抖。周围的瓦砾也停止了骚动,齐刷刷地落在地上。
利露见周围墙壁的裂痕越来越多,地面也有了明显下凹的趋势后,急忙一说:
“快一点。”
情况不容乐观,卡塞尔没有停滞一分一秒,只见他从地上拔出了银色的圣枪,抬高手臂,半边身尽全力地后仰,做出要远程投掷的姿势。
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燃烧的无数圣光,在枪尖飞舞。
卡塞尔眸掠火光,似乎要吞噬一切的杀意,宛若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少顷,一束圣光破空而出。
枪附带着圣光刺穿大气,发出轰鸣的响声,直至一声爆音炸开,枪尖没入蝙蝠的脑袋,凿穿了它的最后一点理智。
——狩猎结束。
墙壁和地面也终于不再发出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