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处。
漆黑的狩猎者，拿出一串干乌子草放到马嚼盆里。
黑马甩着头，打了个响鼻，似乎很中意瑞吉特的饲料。
待喂食完毕，接着他拍打了两下搭档的背，踩上脚拴，瑞吉特便骑马来到了郊外的一处树林，马鞍上的徽章挂着银链，随着马儿步伐的颠簸，上下晃动，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缀闪出熠熠光芒。
正当他打算绕过前方的小溪时，看到了不远处山顶的雪山后，又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感受着空气中的湿度和冷度，瑞吉特从马背上下来，俯身拨开地上的杂草，看着上面早已风干的血迹，轻声自喃：
“会是他吗？”
带着疑问，瑞吉特沿着溪水的河道，一路下行。
在一棵杉树前，他再度找到了一些血迹，还有很多玻璃碎屑，看上去像是什么药剂。
捡起碎片，凑近鼻口微微一嗅，不难辨认，这刺鼻的榛七味，应该是第16号药剂·「啡吗」。
各种猜测开始在瑞吉特的脑中打架，就在他尚且陷入疑惑之际，黑马忽然开始激烈晃着脑袋，暴躁地嘶鸣着，不安地用蹄子刨地，弄得地上的落叶四处翻飞。
“没事了，库洛，没事了。”温柔地抚触，安稳住搭档后，瑞吉特顺着它惊躁的方向看去。
拨开前方的灌木丛，他惊愕地看到了很多魔兽的尸体，七七八八地倒着。
虽然都不是什么比得上黑暗森林的高阶魔兽，但它们对于寻常猎人来说，还是很难补杀的对象，更何况只留下尸体，更不像是猎人的所作所为。
红茸麋鹿、三耳兔、钢爪熊……每一只都死相凄惨，白眼颓翻，头首分离，都是一击毙命，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们无一例外胸口破开了个大洞，好像是被什么人夺走了心脏。
但它们的尸体上并没有太多的飞蝇和蛆虫，看上去应该是死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
“看来，他是用了某种方法扛住了我的魔毒。”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四周扫视，试图寻找到其他可以佐证他猜想的蛛丝马迹。
很遗憾的是，除了看到一些树上依附的常春藤外，瑞吉特什么都没有发现，就连牛蒡丛里的几颗鹅卵石都被他翻找了出来，却没有找到其他什么线索。
抬头间，点点缕缕的金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打在他的漆黑斗篷上，他忽然觉得他的眉心有一闪而过的刺痛感，好像是周围有什么危险的气息残留，惊动了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直透寒意。
带着这股不明所以，瑞吉特骑着库洛返回到了城镇，跨越架在浅沟之上的木桥，在一处盘满苔藓的城墙边——北侧的葡萄棚处停了下来。
紫红紫红的葡萄挂的满棚都是，藤枝的颜色很是鲜然，绿中带紫，单单是靠近，便闻到淡淡的水甜香，相比起花香，这更能勾起人的味蕾，尤其是在小渴的状态下。
瑞吉特忍住了想要采摘葡萄的冲动，接着，他小心翼翼地从马鞍上取下一束牛兰花，系在了显眼的葡萄藤上，将束马缰绳栓到一旁的石柱，然后便是安静地等待。
时间过了大约一分钟，一个小女孩推开石门出来，她单手提着青色玻璃的煤油灯，穿着曳地长裙、漆红小鞋，纯白的衣裙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淡华，尤其她那精致的小脸蛋，时刻都散发出活力的气息。
“你好。”她单手提拉着一角裙摆，浅浅地蹲下，很有淑女的仪态。
她似乎在微笑，但两人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瑞吉特很难辨清。
“我找居里女士。”瑞吉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
小女孩保持着微笑，在他靠近的同时，微微侧开身子，取下了系在葡萄藤上的牛兰。
“嗯，主人已经看到了牛兰，她准许你进来。”
转达完毕，小女孩灵巧地迈开步子，提着煤油灯，向墙内走去。
瑞吉特没有作声，只是安静地跟着，向着漆黑的深处进发。
刚一踏入其内，石门便瞬间紧闭，在小女孩煤油灯光亮的指引下，他来到了地下室的最深处。
走下台阶差不多二三十步，尽头处有一扇铁红色的门，眼前很暗，唯独门与墙对接的细隙间漏出了微微的光芒，很是诡异的绿光，给人一种前往冥界的感觉。
小女孩走到了右侧的烛台边上，轻轻地用手转了一下它。
过了一拍后，便传来了“喀嚓”一声齿轮晈合的声音，接着门扉松动，向两侧敞开。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的书架，各种精致的炼制器皿，而居里女士仰躺在摇椅上，腿上盖着一张巾毯，怡然地抽着长斗烟，仰望着天花板上刻画的星象图，仿佛是在进行着占卜。
“主人，我把瑞吉特先生带来了。”
小女孩将煤油灯放在一旁的空桌上，和煦地笑着。
这间昏昏淡淡的地下室，里面的摆设很是单调，墙壁上皆是被木漆粉饰过的松红木，别说是艺术品，就连壁纸都没有看见一幅，但奇怪的是东角的方向，有一扇百叶窗。
设施也很是冷清，除了整体的书架、两张马蹄腿矩形桌，就是几把椅子，像是用来接待客人用的。
居里女士微微侧头，扫了瑞吉特一眼，指着桌上的那盘葡萄，笑态可掬地说：
“这个季节的葡萄，不选择尝一尝吗？”
“别来无恙吧，居里女士。”
瑞吉特随口笑道，他的嘴角隐有抽搐，对桌上的毒葡萄还是心有忌悸。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无趣，既然你不愿意尝尝我的手艺。
那么现在，我就只是一个廉价的情报商人，只要你愿意支付报酬，我就不会对你打扰我的安静生活多加抱怨。”居里夫人似乎有些厌烦的说道。
藏在兜帽之下的瑞吉特，脸上尽量保持着微笑。
这位身着华丽青绿长裙的妇人，便是黛拉·阿莫克，是边境之城最出色的情报商人，由于她喜欢把住所的入口安插在城墙的壁面上，又长居地下室，所以被叫作“居里”。
虽然她曾被叫过居里夫人，但由于她尚未婚配，她更倾向于别人称呼她为“居里女士”。
“爱丽丝，把昆特牌给他。”
居里女士摊摊手，小女孩顺势就将桌上的三张牌递到了瑞吉特的面前。
这是规矩，瑞吉特轻一颔首，便从小女孩的手中取走了一张“小丑”牌，并将正面翻给居里女士看。
“小丑”代表着“复仇”，当居里女士看到了这张牌后，骤然眼眸一动，掠有异色。
她缓缓地坐起身来，皱眉道：
“真令人意外，想不到，你也会有抽出‘小丑’牌的一天。”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看在你抽出了我最喜欢的牌的份上，我会少让你支付一些费用。”居里夫人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心中的兴奋难以自抑。
瑞吉特低下了头，轻声说：
“我想知道边境之城，是否混入了几只「白夜盟」的老鼠。”
居里女士扶手一笑，虚按道：
“你都已经和他们照过面了，还问我这个问题，看来你是嫌你身上的钱太多了是吗？”
“好吧，看在月魔大人的份上，这就算一个问题，我希望你接下来的问题，你能让我驱赶走一点我的困意。”居里女士目视着瑞吉特，语气轻快地补充道。
瑞吉特对居里女士的回答，并没有表现的有多么意外，在清清嗓后，接着问：
“他们的目的是？”
“知道太多，对你我都没有多少好处，如果我告诉了你，那么受到侵害的一方一定会是我。”居里女士突然停顿，深褐色的眼眸中仿佛浮掠着寒光。
“嗯……我大概能猜到，一个出色的情报商人总会吸引各种人士来索买，出于你对客户隐私的保护，我愿意支付双倍的报酬，并附送你一个承诺，一个保护你的承诺。”
瑞吉特会晤居里女士的言外之意后，抬眉一凝。
居里夫人顺势一笑：
“我不是那种贪心的人，瑞吉特，我只需要你的承诺作为报酬即可，有了你这样的人一声保护，我相信这次的交易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全。”
“你猜的不错，他们的确找过我索买情报，他们来到边境之城的目的，也是为了‘小丑’的复仇剧。”
“那么对象呢？”瑞吉特再问。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不过，这个问题，我还真不能回答你，那个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居里女士蜜蜜地笑着，手在昏暗中伸着，就像是在触摸空气的实体：
“恪守情报商人的操守，也是我的职业底线。”
都已经把人给卖了，还操守呢……瑞吉特无声地叹道。
“我需要知道他们下一次会出现的地点。”
“时候到了，我会派爱丽丝去通知你的。”
“既然是这样，在正式道别前，我想向你买一些魔书。”瑞吉特侧眸望了一眼恬静的爱丽丝，很快地补上。
“你的学习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惊人，但好在我对你还是了解的，倒也不会很惊讶，”居里夫人继续保持者神秘的笑容，“这一次，你是需要购买什么样的魔书？”
沉吟片刻，瑞吉特忽然抬头，轻声道：
“黑暗系魔法书。”
居里女士发出腹诽的笑，蔚蓝色的眼眸在昏淡的环境下异常幽邃，然而，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细指一动。
紧接着，搁在他身后的书架上，一本静躺在角落里的破书，忽然飞了起来，宛若无形的幽灵托着它，更像是有看不见的线吊起着……缓缓地、稳健地落到了他的手上。
瑞吉特对居里女士娴熟的意念系魔法，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惊讶，转而是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这本书，《十六堕夜》。
厚棕色羊皮包装，封面蚀刻着一轮漆黑的日冕，每一页上都铺满了神秘的符文，各种神秘的内容在上面交汇、演绎出夺人目弦的魔法色彩。
黑暗系的魔书，是十教五国明令禁止的魔法，而这本《十六堕夜》更是不折不扣的禁书。
这种书籍换做是一般的商人绝对不会拿出来售卖。
由于近几年来教会层面的强制干涉，各大市场中就连黑市也不可能流有这种书籍。
而居里女士作为老辣的江湖女士，却能随随便便搞到这种魔书，可想而知，她的手段已经不是寻常情报贩子可以比拟的了。
“爱丽丝，你去准备一些咖啡和饼干，接下来，我想我和这位先生，会有很长的话要聊。”
爱丽丝提裙浅蹲，轻轻示意着回应，她的动作很是自然、娴熟，比起像淑女，更像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确认爱丽丝离开，居里女士似松口气，用柔醇的嗓音道：
“坐吧，在你正式支付费用之前，我还要问你一句，这本书你确定要买？”
瑞吉特摘下兜帽，随意坐下后，缓缓点头道：
“是的，我确定。”
“我很欣赏你的直率，瑞吉特，出于这一点，我可以免费赠送你一个信息，而且这对你手中书有着不可密分的关联，我相信这一定能让你开心。”居里女士正色一笑。
“居里女士，我只想知道，黑暗魔法的体系和白夜盟的联系。”
瑞吉特拉长着凝锐的目光，然而居里女士则是视之一笑。
“狩猎者，你的眼睛告诉了我你的不诚实，你想要知道的并非是白夜盟的情报，而是更想知道，赫拉中的毒是否和他们有关。”
这女人还真是直觉敏锐……瑞吉特有点承受不住居里女士那狠辣的视线，肩膀隐地冷颤一下。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居里女士。”
“我不是在刻意谦卑，瑞吉特，毕竟你们二人的假身份还是我制作的，在于观察这方面，我想我还是很有能力的。”
说话间，爱丽丝打开了房门，端上来两杯热咖啡和一碟饼干放在桌上。
“但我也不是免费帮你打了半个月的长工不是吗？”瑞吉特对给他送来咖啡的爱丽丝，绽出笑脸。
居里女士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一嗅那润润的香气后，轻声道：
“我更喜欢用‘支付’这个词，等价交换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交易准则……瑞吉特，你对‘一切的混沌之初’了解多少？”
“我了解的并不全面，居里女士。”瑞吉特眼眸一定，试图规避这个话题。
“那就说说你知道的那一部分，这并不算在支付的范畴内，所以你可以适当放轻松一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