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昏迷至今,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得益于金线日轮的神力,青叶的身体迅速好转,但体力和耐力却大不如前了。所以青叶平时都将金线日轮随身携带,用它的神力治伤,而用日轮进胜赠予他的武器战斗。而经过了那场战斗,青叶也终于得到了认可,并得以加入巡逻队,成为了一名初级队士。
当然,这么多日子以来,付出了如此之大的代价,青叶肯定不会止步在区区初级队士的。但如今他还是得脚踏实地的从初级开始。
与鬼的战斗在隐们的指挥下愈演愈烈了,各种小规模的战斗频繁发生,而也得益于那三个月的突击训练,士兵们的综合素质有了不错的提升,人类很快就扫清了离城镇最近的一批恶鬼们的盘踞地。
包括羽生青叶在内的初级队士们,则肩负起了清理战场和引导流民的任务。
在一个废弃的村落里,两个队士在收拾马车,其他人在搭建柴堆,火葬被鬼杀死的村民,活着的则将所剩的粮食物品搬上马车,准备随车队赶赴离这里最近的其他城镇。
将最后一具尸体搭上柴堆,青叶低头默哀片刻。身边一人走了上来,将火把扔进了柴堆里。很快便冒出滚滚热浪,火焰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真是可恶啊,该死的鬼。”一名队士叹了口气,低声骂道:“杀了人却没吃掉,是单纯为了发泄杀戮欲望而杀人吗?真是十恶不赦。”
“应该不会有那样的鬼吧。”青叶说:“鬼会杀人不正是因饥饿的驱使吗?”
“可不全是那样。”队士摇头笑着:“鬼可是一种邪恶到超乎你我想象的东西,他们并不只是进食这么简单。”
正说着,一个制服与其他队士稍有区别的队士走过来,拍了拍青叶身边人的肩膀:“你,带几个人跟我去把营地撤掉,我们也得去下一个地方了。”“是!”
“你。”那人看着青叶:“你和另外两个人看着这里,直到我们回来。”说完,他就带着几个队士离开了。青叶和另外两个队士帮着村民们装殓好死去家人的骨灰,并目送他们坐车离去之后,才纷纷席地坐了下来,边闲聊边等其他队员赶来这里。可就在青叶一行三人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之后,他们等不了了。也顾不上违抗命令什么的了,三人直接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但越靠近,三人就越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一种恐怖的预感渐渐浮现在了三人心中,青叶等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路奔跑到了营地。同时眼前的一幕也印证了他们的想法。
营地中搭建起来的帐篷被撕破,篝火被打翻,队士们的尸体七零八落的躺在各处,鲜血洒的到处都是。在队士们的尸体中间,一个体型壮硕的鬼正趴在一具尸体上,他的嘴大张着,里面布满獠牙,但他所吞吃着的却并不是尸体,而是尸体旁边的泥土。鬼浑身青筋虬结,低声的吼叫着,看上去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却吃不到肉,看上去非常奇怪。
“你们看……”一个队士小声说:“他的眼睛好像是瞎的。”众人定睛一看,果然发现这只鬼的眼睛布满红色的血丝,简直就像一对红色的玻璃球一样。
“如果他看不到东西的话,我们还是快点掉头离开比较好……不然被他发现就惨了。”另一个队士附和着说,同时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几棵树,队士们来时骑的马正拴在树旁。
三人蹑手蹑脚的前行,来到了马的旁边,将缰绳从树上接下,然后三人翻身上马。可这时青叶旁边的队士胯下的马却突然高声嘶鸣了起来。那人也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是自己的刀鞘破了,裸露出来的刀尖刺伤了马的大腿。
“不好!”三人的心跳同时加速,而那趴在地上的鬼也听到了这边发出的声音,接着速度飞快地朝着这边爬了过来。青叶纵身从马上跳下,同时拔出刀来,可在青叶身后,那两个队士却一扯缰绳,骑着马一路绝尘而去。
“吼——!”鬼大声吼叫着,朝青叶挥来一爪,青叶也一刀刺去。可这时鬼的爪子却突然偏移了,接着鬼便掉转方向,飞快的朝着那逃走的两个队士追去。
“呼……呼……”马蹄踏在地上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两名队士攥着马鞭飞驰在道路上,不时向身后看去。
“那鬼没追来吧?”“应该没有吧。”
“哦!坏了!”一个队士忽的一拍脑袋:“还有一个小孩子没跟上来呢!”
“他啊,我看他从马上跳下去跟鬼交上手了。”另一人说:“看他那样,估计很有把握吧。”
“你说什么混账话!那鬼杀死了多少我们的同伴啊,凭那样一个小孩怎么可能挡得住他。”
“唉!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啊?”那人一脸烦躁的表情道:“那么多人都挡不住那只鬼!你我不抓紧逃命还等什么?!至于那孩子,他自己不跑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举起马鞭,狠狠抽了马的大腿一下,马顿时更加快速度,嘴里喷着白沫向前狂奔而去。
“担心他的话就回去找他吧!”
队士黑着脸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但下一刻,他胯下的马就抬起了蹄子,然后长啸着扑倒在地。一只长着锋利尖爪的巨手从他身后一扫而过,将他的躯体连同身下的地面刨出了五道深深的口子。队士当场毙命,鬼再度向前狂奔,并朝着第二个队士举起了利爪。
五道黑光从上往下劈去,如同劈西瓜一样,正飞跑着的马悲鸣了一声,便被切成了一片血肉模糊。队士浑身喷血从马上摔下,瞪大着的眼睛里充满绝望,可紧接着的第二爪,将他本人也劈成了碎块。
恶鬼低头站在那里,右手手指上滴落鲜血,嘴里流出涎水。突然,鬼如恶狗扑食般跃向满地的残骸,大口的吞吃起来,但最终被他吃到嘴里的,只有地上的碎石和土块。鬼痛苦的吞咽着不能消化的东西,喉咙里发出了悲惨的哀嚎。
“吃……吃不到啊!吃不到啊——”
鬼痛苦的伏在了地上,并不是哭,而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庄五郎啊庄五郎,你何至于落得如此悲惨的处境啊!”恶鬼高声嚎叫,全然不觉身后一阵马蹄声迅速的接近。
“可恶的恶鬼!去死吧!!”青叶紧握太刀从马背上跃下,锐利的刀刃划破空气,径直刺穿皮肤,扎进了恶鬼庄五郎的背后,黑色的血顿时喷了出来。
“啊——!”庄五郎疯也似的咆哮,右手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扭到身后抓向了青叶。
“可恶!你还活着!”
青叶拔出金线日轮挡下庄五郎的攻击,同时另一只手握住刺进庄五郎身体的刀,狠狠向下压了下去。庄五郎也急忙收回爪子,然后再度拍向青叶的头顶。青叶向上挥刀抵挡。
刀刃与利爪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青叶浑身骨头顿时一阵咯吱作响,仿佛要散架了一样。
“该死的人类!”庄五郎的头在一串令人牙酸的声音中转朝向了身后:“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我会真的杀了你!我不会再失手了!”
那双黑色的眼睛仿佛无底深潭,压制着青叶的鬼爪不断用力,青叶痛呼一声,整个身体一下子重重跪倒在了地上。
“给我去死!”庄五郎在青叶的耳边怒吼,鬼爪势不可挡的朝着青叶的头抓了上来。可在即将抓到的时候,那鬼爪却出乎意料的偏转了方向,深深地戳在了地上。庄五郎紧接着又张大嘴想咬住青叶的脖子,但就算青叶一点都没闪避,庄五郎的嘴也总是偏离方向。
“可恶!可恶!可恶——!”
与其说庄五郎是在攻击,不如说他是在不停地挣扎着。并且他越狂躁,他的攻击就越打不中羽生青叶。他就这样不停的进行没用的攻击,然后大声的又哭又叫。
如果不是刚才他还想杀了自己,连青叶都会对他感到同情了。
“即使看不见,也不肯放弃杀人吗?”
庄五郎不停挥舞的鬼爪如同被冰冻住了一样,在半途停住了。
“爸爸——保护我们……!”
陌生的话语在脑中响起。
“我……哈,事到如今再说自己不喜欢杀人,看来已经晚了。”庄五郎的话语声忽然变得平和,仿佛变回了人类一样。
“尽管不出于我的意志……”庄五郎举起手:“但这只手已经杀死过许多的人类了。”
“自从变成鬼以来,我再也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了,进食、攻击,我都做不到。”
这样说着,庄五郎站起身,狠狠一爪抓向自己的咽喉,但爪子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偏到了一旁:
“我连自杀都做不到,很可悲吧……”鬼的脸上露出微笑。
青叶沉默的听着庄五郎的话,忽然开口:
“是谁将你变成这幅样子的?”
话音刚落,庄五郎突然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青叶顿时被他这一行动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是没法告诉你的。”庄五郎脸上的笑变得夸张起来,嘴里模糊地说着话,同时黑色的血也流出来了。
看着面前的鬼,青叶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手也伸向了背后的金线日轮。
“如果你想杀死我的话,我不会反抗了。”庄五郎将眼睛闭了起来:“来吧,你要先斩断我的手,然后再攻击脖颈,不然就算我死了,鬼爪也会马上杀死你。”
将金线日轮抽出刀鞘,青叶全神贯注的凝视着庄五郎,同时向前迈了一步。
突然,庄五郎像是闪电般行动了起来,锋利的鬼爪干脆利落的刺出,青叶急忙向一侧躲闪,但那鬼爪却像长了眼睛似的飞速逼近自己,接着径直洞穿了青叶的心脏。
“唔!”青叶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嘴里‘噗’的喷出一蓬血雾。
随着一阵恶心的蠕动声音,鬼爪从青叶的胸口拔出,五个血淋淋的孔洞中接着便流出鲜血。
青叶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身躯无力的地栽倒在了地上。
看着倒在地上的羽生青叶,庄五郎的目光转向别处:“击中了……”
“直到最后,那个能解救我的人也还是没出现……”
一种绝望的感觉在心底蔓延起来,庄五郎的思绪像是回到了从前的某天。
“爸爸!爸爸!”
原本宁静祥和的村庄被火焰点燃,人们在滚滚浓烟中四散逃命,而恶鬼在不停地追逐猎物。
一个男人在村道上跌跌撞撞的走着,他的身上满是深红色的血迹。
“家人……要保护……家人……”男人嘴里念叨着什么,他的右手开始迅速地变形,长出了锋利的长爪和鳞片。一抹深不见底的黑色从他的瞳孔中扩散开来。在不知走了多久之后,男人终于到了家所在的位置。
那座曾萦绕着欢声笑语的小木屋,如今已经坍塌,一只循着之前声音赶来的恶鬼围着木屋的废墟来回打转,搜寻着躲在残垣断壁下的人类,并且他很快就从一块木板下抓出了一个女孩。女孩的母亲从一旁奔来,嚎啕着抱住女儿,拳头奋力的捶打恶鬼的头。
“把我的孩子放开!放开!”
看着面前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男人拼命压制自己渴望吃人的冲动,朝着那只恶鬼举起利爪,然后使尽全力劈下。
但随之倒下的却是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女儿。
恶鬼趴在地上啃食起了尸体,男人神情呆滞的站在原地。忽然,他放声哭了起来,然后又变成笑,接着挥舞双手像是逃命一样离开了现场。
“唉……”庄五郎不再嚎叫和哭喊,他只是长叹了一声,就自顾自的转身离去。可在他身后,羽生青叶忽然站了起来。
“日轮剑,第三式:光闪步!”
一股强烈的金光从青叶脚下迸射开来,青叶双手握持金线日轮,向前踏出一步,接着整个人化身一道金光从庄五郎身后袭来,刀刃在雷鸣般的巨响中一挥而过,划出一道耀眼的光流,庄五郎顿时身首分离。
“日轮剑,第六式:天火浪!”
飞驰而过的刀刃迅速的回卷,一刀砍中庄五郎的鬼手,金色的火焰从刀锋之上喷出,顷刻就将鬼手烧成了灰烬。做完这一切,青叶将金线日轮插在庄五郎脚下的地上,然后双手合十,一股庞大的,充满圣洁力量的金色洪流立刻从天而降,将庄五郎笼罩在了里面。
“第十式:神桥。”
沐浴在金色的能量里,庄五郎感受着身体正在发生的变化,那颗因痛苦而不愿跳动的心脏,似乎开始焕发出了生机。随着恶鬼的身躯渐渐崩坏,庄五郎反而感觉,自己正在重新拥有生命一样。
“这……这是……”
一声闷响,庄五郎的身躯崩解化成灰烬,一个白色的虚影从灰烬中脱出。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脚,和自己面前的那个陌生人,一股早已丧失的情感如烈火般重新在庄五郎的心中涌现。
“终……终于……”庄五郎低头哭泣了起来,但他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早点用啊……”
一阵微风吹来,庄五郎的灵魂扶摇直上,消失在了茫茫天际之中。
金光散去,青叶仰面倒在地上,在他的脚边,一根正在消散的手指,写下了一个歪歪斜斜的“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