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原城的边缘,远离喧闹城区的一片“下城区”里,生活着这座城市中最贫困的人群。他们中的男人白天去做最辛苦的工作,赚取非常少的报酬,女人则去城区捡拾被丢弃的食物,而孩子们则在垃圾堆里玩耍。
说来讽刺,在香原城中爆发过多次小规模的恶鬼袭击事件,但这片下城区却很少出现此类事件。难道连吃人的鬼也嫌贫爱富吗?
太阳早早落山,提着破旧灯笼的巡夜人们开始在一条条小巷子中穿行,目的也很简单:找到那些死在自己家里而不曾被发现的人,将他们扔出城区。
“喂!到这边来!一家人都死了。”
一处忽然传来呼喊声,趴在某个茅屋顶上的立花理香吓了一跳,只见好几盏灯笼迅速的聚集了过来,然后便响起了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不过还真是可怜啊,平江那家伙,现在还在城里,可他的家人却都饿死了。”“算了,等他回来再通知他吧,先把死人扔出城去。”几个人这样交谈着,一个巡夜人拉来木板车,其他的人将死者:一个女人,四个孩子搭上车去,一行人随即推车缓缓离去。
理香沉默的看着这一幕,露出悲戚的表情。但她依旧不敢放松神经。在之前的战斗中,理香为了布置幻术,舍弃了自己的武器。现在的理香除了身上仅剩的最后几枚飞刀和烟雾弹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那个男人再度追击上来,自己估计就回天无力了。
“估计其他的地方还会有埋伏的鬼,现在只好从这些人出城的小道离开了。”理香扛起身边的羽生青叶,从屋顶上跳下。
“先去附近的村子补给一下,然后回吉御城。”从一旁住民的屋里摸了一把菜刀出来,理香小心翼翼的沿着小路快步前进,奔向不远处的城墙,生活在下城区的人们为了出入方便,在那段城墙上凿开了一个洞,尽管城主方面多次派工匠修缮,但住民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重新将之破坏。
如果不是城中有名为“黑忍众”的防御力量存在的话,城外各处的鬼早就蜂拥而至,将香原下城区变成鬼窝了。
来到墙洞的位置,掀开那些住民覆盖在上面的荆棘,理香蹑手蹑脚的走出墙洞,然后朝着城外飞奔而去。一路上理香丝毫不敢怠慢,仅仅在半路的一座小村子里停留了片刻,补给了一下,然后又请村里的郎中为青叶做了简单的治疗,二人随即再度出发,星夜赶往吉御城。来到城里之后,理香将青叶安置在城里的医馆,然后直奔天守阁。
沿着道路前进,理香径直穿过一道道内城门,走向有卫兵驻守的天守阁大门,卫兵看到一个不认识的人前来,正要上前讯问,可理香突然加速奔跑,在卫兵诧异的眼神中纵身翻越城楼,接着几步窜上天守阁的石垣,踩着屋檐一路向上而去。
“不好!有入侵者!”
卫兵急忙敲响警钟,集结起了附近所有的卫兵,一同朝着天守阁涌来,但一个红色的人影速度更快的超越人群,同样踩着屋檐朝理香追了上去。
“全都回岗位上去!”将刀抽在手中,早乙女镜朝着身后的卫兵们喊道。
“区区一个入侵者,交给我处理好了。”
而听到早乙女的声音,理香的眉头随即紧皱了起来。“又是这个蠢女人,我可不想见到她啊。”
将菜刀拿在手里,理香扭回头看了一眼,一步窜上天守阁的顶层望楼,然后将菜刀直接朝着早乙女掷去。早乙女挥动野太刀将菜刀弹开,面前却突然响起爆炸声,一股黑烟扑面而来。早乙女顿时翻身向下坠去,但所幸她反应够迅速,掏出一把短刀插进了面前墙体的缝隙里,然后整个人前后摇摆了几下,飞身落到了一座小楼上。
“哼。”抬头看向望楼顶端,早乙女语气冰冷的道:“这么轻易就想摆脱和我的决斗,怎么可能。”
在楼顶,理香沿着楼梯一路向下,然后径直来到了城主:天寿宫杏斋所在的房间。可拉开隔扇,却不见杏斋和白羽,只有一个身着铠甲的年轻男人坐在桌前,擦拭着自己的武士刀。
显然是出乎意料,理香的动作呆滞了一瞬,但还是很迅速的单膝跪下:“辉仁大人。”
名为辉仁的男人抬起头,目光转向理香:
“是蛇隐啊。你不是应该在香原城搜寻你弟弟的行踪的吗?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事出有因,大人。”理香恭谨的道:“香原城内出现了非常强大的鬼,据我推测,鬼患想必已经在城内蔓延起来了。我希望能够得到其他隐成员的帮助。”
“嗯……”辉仁低头沉思片刻:“这……想必做不到。”
“为,为什么?!”理香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即使看着邻城鬼灾泛滥也不要紧吗?”
“鬼灾泛滥与否,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辉仁的话像是当头浇来的一盆凉水:“如果鬼真的袭击了香原城,我肯定会派遣部队过去,但凭你一面之词就想调动隐,这绝无可能。”
难掩心中的难过,立花理香依旧坚持着说:“我是不可能撒谎的,您要相信我啊。”
辉仁摆摆手,脸上露出不耐的表情:“行了行了。看在你过了很久才回来的份上,我不与你争执。去休息休息,然后继续回香原城去吧。”
说完,辉仁直接转过身去,显然是不想再多说了。
理香跪在原地,只觉得心如死灰。沉默着站起身退了出去。
站在门外,理香脑中一团乱麻,不知道去干什么好。
“只好先去看看那小子了。”这样想着,理香转向身边的走廊。但紧接着便看见一个红衣女人如同鬼魅般扑向自己。
“早乙女!”
城主房间的门旁有一个武器架,理香眼疾手快地从架子上提起一杆十字枪,将枪尖刺向奔来的早乙女镜,而早乙女也翩翩起舞般,将野太刀迎头朝着面前的人劈了下来。
“当——!”一声巨响从兵刃碰撞处传来,理香脸色一白,脚步向后滑去,早乙女得意的笑着,手上的力度再度加大,刀刃在十字枪上摩擦着,发出磨牙般的咯吱声,然后带着一串火花从枪头的十字上擦过,向下划出一道红光,理香紧接着向后飞退数步,这才发现自己握枪的手指已被早乙女的刀刃割裂,伤口深可见骨。
“嘶——”理香强忍疼痛,将十字枪竖在身边:“我是有重要事务才回来的,早乙女。和你的决斗之后再说。”
“你少废话了。”早乙女却毫不放松:“你我现在就要决出胜负,如果你输了,你就给我退出隐组织!”
“可恶!那场战斗我始终在与浅井先生并肩作战,一直到最后一刻!你为什么要把浅井先生的死全都怪罪于我?”理香也不甘忍气吞声的道。却不成想此话更激怒了早乙女。
“不许你提我丈夫的名字!懦夫!”早乙女仰天尖啸,一抹刺眼的红色从她的发根蔓延起来,很快她的头发就变成一片红色,且如同火焰般飘浮了起来。“明明是我丈夫豁出性命,你才得以偷生,居然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长刀横在背后,早乙女如怨鬼般号叫一声,身影如同一团旋风般扑向理香,理香也重新握起十字枪,正面朝着对手迎了上去。
“必须遏制她的行动。”理香的目光向下方转去:“就算是她,只要刺穿小腿,肯定也无法行动了。”
这样想着,理香扫了一眼走廊的一侧,那里正好有一扇窗户:“之后我就跳窗逃走!”
这样想着,理香看准早乙女的小腿部位,使尽全力的一枪刺过去,却没想到早乙女突然飞了起来,出现在了自己的头顶。
“什么?!”
“去死吧!”早乙女尖叫着挥刀劈下,理香来不及收回武器,只得扔掉长枪向后退去,早乙女的刀从理香面前划过劈在地上,顿时劈开一道深沟,紧接着早乙女便再度袭来,将野太刀疾速的挥舞,攻势如秋风扫落叶般。情急之下,理香顾不上许多,直接几步奔向身旁的窗户一头撞开窗格,整个人呼啸着从几十米高的楼上坠了下去。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走吗?”早乙女一脚踩上窗框,接着也从楼上跳了下去。她手中的红樱切在空中拖出长长的红色尾巴,如同一匹红绸缎一样迅速的朝着理香裹了过去。理香此时手无寸铁,连身上仅剩的几把飞刀也在刚才跳窗的时候遗落了,此时只能毫无办法的看着早乙女逼近自己。
可突然,一个一身白衣的忍者从一扇窗户飞出,一把抱住了早乙女,二人顿时翻滚着朝一侧摔去,撞在了两栋小楼之间的一处渡橹上。理香吓了一跳,接着‘扑通’摔进了一口池塘里,大片水花掀了起来。正在四周警戒的卫兵们立刻循声而至,铁炮兵也纷纷举起火铳对准了池塘。
“什么人?出来!”一名武士走出人群,对着池子喊道。但池子里却变得非常平静,照理说就算摔死了,人也应该从水里浮出来才对。
在离众人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池子里,理香悄悄地浮出水面看了一眼,然后再度潜回到了水中,凭着感觉向那栋小楼方向游去。
“咳!咳!”小楼之上,早乙女不停咳嗽着,用刀撑着身体爬起,然后伸出手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但手上的血却又沾在了红色的裙子上。“可恶。”
刚才那个忍者突然抱住自己,害得自己跟他一头撞在这里,浑身的骨头几乎都要断掉了。
“该死的家伙!”早乙女眼神恶狠狠的扫视着四周:“又是谁出现了?!居然敢偷袭我!”
与此同时,白衣忍者正手执一把肋差,悄无声息的从早乙女身后摸近,然后一刀割向对手的脚踝。但红樱切突然杵了过来,硬碰硬的挡住了忍者的攻击。紧接着早乙女飞起一脚踢向忍者的脸,忍者闪电般将头偏开,同时一把抓住早乙女的脚腕向后拽去,但随后自己的视线忽然被一片红色掩盖,什么东西裹在了脸上,急忙放弃进攻向后退去,早乙女也趁机发起追击,精准的一刀砍中忍者的胸口,血顿时沁湿了白色的衣服。
“嘶——”
忍者脚步在地上猛蹬了一下,窜到了身后的小楼顶上,随手一把扯掉了裹在脸上的东西。
“这是——”
“哈!小忍者!”早乙女将刀扛在肩上,身上原本穿着的过膝长裙此时却变成了短裙:“如果你躲得再慢点,这一刀就将你开膛破肚了!”
忍者低头看了一下,只见一道伤口从自己的左肩一直延伸到腰部。所幸伤口不深,不然战斗肯定结束了。
“真是难缠的女人……”忍者心里这样想道,同时从身后摸出一只布袋。
“蛇舞刀……”
“别想耍花样!”
早乙女再度冲杀上来,忍者随即高举起手中布袋,用力朝脚下摔去。
“……蛇杀!”
布袋重重砸在地上,一团白色旋风冲天而起,隐约能看见一道道银光在旋风中往来穿梭,朝着早乙女袭来。早乙女掣着野太刀一头扎进旋风眼,这才发现在旋风中穿梭着的是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飞刀,而随着早乙女闯进来,这些飞刀也统统调转方向,如暴雨般朝早乙女飞来。早乙女手中红樱切迸射出夺目的红光,被更迅猛的挥动了起来,化为了一阵血色旋风,与倾泻飞刀的钢铁之风正面碰撞了起来。
“别再顽抗了!”一个声音响起,紧接着忍者从早乙女身后冲出,伸手抱向了早乙女,但早乙女敏锐的闪向一旁,手中挥刀动作不停,刹那间就在忍者身上砍出数条伤口。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从身后的白色旋风中又扑出一人,直接伸出胳膊扼住了早乙女的脖子,早乙女一下子动弹不得,四周的飞刀顿时呼啸而下。
“什么——!!!”早乙女一脸惊愕的试图转头向后看,而在她身后的理香面无表情,手上更加用力了几分。
“你好好安静一会儿吧!”
道道银光落下,二人被漫天的飞刀雨所吞噬,四溅的鲜血如喷泉一般洒下,早乙女在刀雨中高声惨嚎,而理香似乎有所顾忌,一把将濒临昏迷的早乙女推了出去,然后自己也赶忙脱身,从旋风眼中逃离。
狂风散去了。早乙女趴在地上,浑身都是伤口。理香虽说情况没那么严重,但也被几把刀刺伤了手脚。正在理香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包扎伤口的时候,白衣忍者忽然出现,径直握着肋差走向了动弹不得的早乙女。
“你要干什——喂!”理香急忙开口阻止白衣忍者:“她是隐的重要成员!不能杀她!”
话虽出口,但白衣忍者脚步反倒更加快了几分,情急之下理香顾不上腿上的伤口,直接挣扎起身朝着白衣忍者蹦了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别!不可以杀——”“可恶——!”
白衣忍者一把扯掉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理香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你为什么阻止我杀掉她啊!姐姐!”
看着面前的这张脸,理香呆住了。
“一……一,一成?”“当然是我啊。我刚从猎鬼的战场上回来,听说你回吉御城了我才过来的,可没想到你居然被袭击了。”
看着面前自己的弟弟,理香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自己的印象里,立花一成是个只喜欢酒和女人的,一事无成的没用的人。可面前的立花一成,却明显是个出色的战士,是个好男人。
简直就像是从理香的梦境里走出来的似的。
“好了,别再浪费时间了。”一成拍了拍理香的肩膀道:“既然你不打算杀她,我们就快点离开这里吧。我看士兵们没有抓捕你带来的那个孩子,想必他是没问题的,就留他在这里养伤吧。”说着,一成不由分说的将理香背在背上,然后迈开步沿着屋顶一路而去。
趴在弟弟的背上,理香心中忽然满是欣慰。这个出色的弟弟,不正是自己想要培养成的那个样子吗?
一股幸福的感觉弥漫开来,理香微笑了起来,连身上的伤口仿佛都不那么疼痛了。
可就在这时,理香醒了。
“……先把死人扔出城去。”
在立花理香面前的不远处,破败的贫民窟里,几个巡夜人推着一辆装着尸体的木板车,沿着羊肠小路缓缓而去。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