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天柱依旧整天与牛为伴,生活没什么大的变化,唯一的变化应该就是换了本《游览大陆见闻录》的游记在看。天柱之前读过私塾,几年前在邱家村的时候,后来教书的老先生驾鹤西去之后,私塾停办,没书读才托关系来到余家做工的。本以为能在余家的学堂蹭蹭课啥的,没曾想这主家看他年纪小,给安排了一个天天放放牛的轻松差事,去学堂的念想也就被浇灭了。
天柱生性活泼,平日里可没少跟主家的小少爷们混到一块儿,淘气惹事的活干的也不少,什么把张大娘的夜壶钻个洞,往李木匠的水缸里撒尿,又或是往二房妾夫人的房里丢青蛙等都干过。脾性也跟这些小少爷们越来越像,但有一方面却大不同就是天柱爱读书,让一群小少爷甚是费解。
天柱自己没有书啊,他便私下找余家学堂的教书先生陆大为借。天柱仍记得第一次找陆大为的情形,学堂里,一位头顶鸡窝的瘦小老头正一边乱扔东西一边跳着叫的骂着:“七七四十一,我让你七七四十一,一群废物,你们是把脑子落在娘胎里了吗?气死老夫了。”一群小少爷小姐被骂的一无是处,个个都耷拉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陆大为整天被余家那群榆木疙瘩脑袋的小少爷小姐搞得焦头烂额,一堂课下来都能被气的七窍生烟。当听到天柱来找他借书看时,内心的激动溢于言表,双眼泛红:“来余家教书三载有余,终于让老夫碰都一个肯读书的好孩子,老夫也算能有点儿价值了。”当一个旅人在炎热的沙漠中走了很久,即将渴死之时,前方突然出现绿洲,想必他心中的激动和珍惜之情,连枯死的胡杨树都能感受到。当天,陆大为就给天柱做了详细的读书计划,从笔法字帖到正书杂文,样样俱全,恨不得把自己毕生所学立刻都教给天柱。承蒙陆大为的过分关照,十一岁的天柱现在已经写得一手好字,读了上百本书了。
今日是四月二十七,天柱没有被“柱子哥”的喊声弄醒,难得一觉睡到晌午。昨天晚上那个讨人嫌的娘娘腔管家就通知了今儿不开工,午后在大院里为五小姐和他师叔接风洗尘,天柱要去大院里帮忙,大人们杀猪宰鸡,小伙子们烧火洗菜,而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们就端茶送水。
早春的清风柔柔的吹着,吹开了院里的桃花,拂动着已满是枝叶的垂杨柳,送走了冬日里的慵懒气息,院子里的人们正辛勤的忙碌着,铺桌、搬凳、沏茶、放果仁,一切都快速有序的进行着。从主家的女眷都上手帮忙的情况中便能看出余家对这次接风宴的重视,这次可足足有一百桌,听说镇上有头有脸儿的人都邀请了,往年的年夜饭也才六十桌而已。
午时刚过,主家和宾客们陆陆续续的入席了,坐在最前端大桌的是二房、三房、四房的老爷以及镇上另外两大地主家的家主,一位是武家的武志雄,另一位是许家的许安,剩下的三个空位子,应该是留给家主余重山、五小姐和她师叔的。
半个时辰后,伴随着鼓声唢呐声响起,宴会正式开始。余重山和五小姐以及她的师叔联袂从北屋正堂走到台前,台下面也适时响起一片掌声还夹杂着一些欢呼声。余重山中等身材,臂膀宽厚,有着一双生着粗茧的大手,黑黑的脸上一双不大的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骄傲的光芒。他踱步到台中央,用那粗犷的嗓门说道:“欢迎武兄、许兄以及镇上的各位朋友光临寒舍,今天早晨我家五丫头和她三清门的刘远上师抵达咱们佘山镇,下临我余家,是咱们佘山镇之喜也是我余家之幸。感恩祖上荫德,让我余家在我这一代又出了一位修士。”说到这时,余重山停顿了一下,并向台下递了一个骄傲的眼神。但在台下的武志雄和许安看来这个骄傲的眼神更具胜利的意味,顿时觉得屁股发烫,心想这顿饭滋味可不会好咯。三人年龄相仿,斗了大半辈子没分出个胜负,谁曾想这余大老粗竟然生出了一个好女儿。看到自己两位老对手局促不安的样子,余重山心里别提多畅快了,斗了大半辈子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老子赢了,老子的种厉害啊!
“下面有请我为大家隆重介绍一下刘上师,刘上师为三清门的三代长老,目前修行已有十六载有余,现已进入中阶修士境界,大家起立欢迎。”余重山双手上抬,示意欢迎。一时间院子里坐着的人们纷纷起立,掌声欢呼声不绝于耳。待声嚣渐淡,刘远缓步台中央,正襟张口缓道:“鄙人刘远,乃三清门三代弟子,去年添为三清门外门十二执事之一,受余霜师侄邀约,特此到访。今日初到贵地,感谢余家主和大家的盛情款待,刘某惭愧未备厚礼给大家,便借这院里的春日之气息,送大家每人一碗桃花酒品尝。”
只见这张远十指联动,手腕处一小块儿青色印记浮现,手臂轻挑,口中喊道:“起!”,院子上空凭空出现一个小型气旋,将漫天飞舞的桃花吸入其中,挤压、碾碎,直至变为粉末之后分成一股股飘落入每位客人面前的酒碗之中。看到如此景象,台下的客人、家人、下人全都被这神乎其神的技艺所震撼,张大的嘴巴久久不能合上。直到刘远说道“请”时,大家才缓过神来,连忙举起酒碗,一饮入口,平日里喝起来有些辛辣的高粱酒,被刘远融入桃花之后,竟变得醇香可口,夹杂着桃花独有的香气。
“多谢上师赐酒!”
“多谢上师赐酒......”几位老人带头感谢刘远,其中激动者甚至于跪下来连连作揖,活这么大年纪第一次真正见到仙人手段。
天柱是余家下人,桃花酒自然是没他的份,没能体会到桃花酒是否真的有那么神奇的好喝。但他的确被刘远的一番操作镇住了,这可是只在书里看过的情形,梦都没梦到过,不免心生向往,突然觉得给那帮蠢蛋少爷做书童也没什么不好的,内心隐隐对书童的身份有了丝丝期待。
待余重山、刘远和余霜入座之后,宴席正式开始,天柱也开始了他送菜的工作,一百多桌的宴席,端盘送菜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当他第三次送菜到主桌时,发现桌上多了一个人,正是学堂的教书先生陆大为,看来余重山这个武行是真的很看重家族的书本教育。此时陆大为正低着头和余重山商量着什么,没有注意到送菜的是天柱。
一时间杯盏交错,相谈甚欢,几位镇子上的大人物带头给远道而来的上师敬酒,刘远倒也是来者不拒,婉转交流。渐渐地,宴席进行到了尾声,余霜起身走到台前对大家说道:“各位乡亲,此次我和刘师叔一同回来主要是为本门招收弟子之事。我三清门自上次招收四代弟子已有五载,五载一届,又到了门派开门招收弟子的时间。这次招收弟子规模扩大,承蒙师门待见,咱们佘山镇有七个弟子名额。”说到这余霜故意停顿了一下,给大家一个反应的时间。不出所料,院子里顿时沸腾起来,这可是大事,天大的喜事!与此形成对比的是余家的人倒是显得没那么激动,估计前几天这刘老黑没少跟人提这件事。
待到大家消化完此消息,情绪逐渐平稳之后,余霜继续用她那清冷的口吻说道:“几位家主以及镇长已经与刘师叔商议过,暂定七个名额之中三个给与余家子弟,武家、许家各一个,剩下的两个名额归佘山镇的父老乡亲所有,若各家族中参选子弟资质不够,则该名额划归佘山镇父老乡亲子女。”又是一阵躁动,这次是全镇选拔啊,大家的孩子都有机会,就看祖师爷赏不赏饭吃了。
“本次招收选拔点设于我余家大院之中,时间为五日之后午时,届时各家族以及各户人家皆可将自家十到十五岁年纪的子女带到此处进行选拔测试,此次正式弟子的选拔由刘师叔负责。”虽然是余家的小姐带来的喜事,可是台下多数人想的可不是感谢,恐怕都恨不得几个地主家的子女都是草包,把名额让给自家孩子。
“鉴于七位弟子年纪尚小,与以往不同,此次宗门允许每位带一位书童入门,书童主要负责照顾七位弟子的日常生活和修习,不算做我三清门弟子,但却可以享受到一定的外门弟子待遇,可上课可修习。要求也同正式弟子一般,年纪十到十五岁,有一定的修习资质。选拔时间定于申时,正式弟子测试结束之后,由我和三位家主负责。”
这一下可是点了炸药桶,院子里的呼喊声震天,幸好院子没有顶,不然非得被掀了不可。这又多出来七个名额,若是没有被选上正是弟子,当个书童去三清门修习也是极好的呀。可这炸药桶炸的不只是院子里的客人,还有余家的下人们,只是这反应差别有点儿大啊。“这个杀千刀的刘老黑,没良心的主儿,黑心大骗子,怎么就不说还有年龄限制,我家花儿今年才九岁,我的钱啊......”“我就知道这大老黑不靠谱,奶奶个熊的,非说一人可带两个书童。”“这大老黑,指不定他压根就没想过帮我们。”“他今儿要是不还钱,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知道自家孩儿年纪不合适之后,好多人脸色都变了,骂刘老黑什么的都有。当时求刘老黑帮忙时态度越诚恳的,现在也就越气氛,花了那么多钱,结果自家孩儿还没等到选拔就提前出局了。正应了那句话,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此时还在后厨忙活的刘老黑突然打了个冷颤,自言自语到:“难道消息有误?”
随后余重山也站起来笑呵呵的对大家说道:“这次刘上师和五丫头可是给咱们佘山镇带来了想不到的天大喜事啊,让我们再次感谢三清门,感谢刘上师。”
“感谢三清门!”
“感谢刘上师!”如此感谢声不断。
“咳咳”余重山清了清嗓子,意思是你们都静一静,我又要开始讲客套话了。他接上句话:“刘上师从三清门赶到咱们佘山镇路途颇为遥远,已有些倦意。大家也都吃饱喝足了,今天的接风宴就告一段落吧。想必大家也想早点回去把今日的好消息告知亲人朋友。那就请大家早些回去做准备吧,五日之后,我余家再备薄酒恭候大家。让我们欢送上师回上房休息!”
“恭送上师!”
“您早点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