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茶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是他不喜欢的。不过说起来,还是有那么一些事情他不怎么热衷,比如说苦等着煮茶叶的过程。
这倒不是因为他性急地想要知道它尝起来滋味儿如何,因为他制作的茶永远是美妙无比,回味无穷。
困扰在于,每一次等待的过程中他都会萌发
出各种奇思妙想,幻想出全新的泡茶方法,令他恨不得立即开始投入研制。
但研制的过程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饮茶的制茶坊的设备工具已经全部用于生产这一批茶叶了,想要酿造新品,唯一的选择就是等待。
这就意味着他不得不找点儿别的事来做,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否则,脑子里不停冒出的各种新奇点子就会把他活生生逼疯。
在外面的世界——也就是青竹山脉以外的地方,想要找点儿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确实轻而易举。你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可以向他们请教茶道,也可以相互讲述那些旅游中的事情。
这就是饮茶想当一个游人的原因,逍遥快火何乐而不为。
“饮茶师傅,饮茶师傅,河边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他受伤很重,正趴在岸边一动不动。”名叫杨媛媛的小女孩慌慌张张的跑到茶坊,“他好像不是我们这的人。”
“什么!”饮茶感觉到不妙,“你让所有人远离河边,我去看看。”
饮茶不忍心自己煮的茶就这么废掉,但这也没有办法。很显然,另一件事更加重要。
在已经被踏平的野草丛中追踪杨媛媛的足迹并不难,他在离河岸还有一半路程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就看到了她说的那个男子。
而且他立刻就认了出来,那是自己的朋友,洛夜!
杨媛媛说得对,这个人被砍得遍体鳞伤。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支离破碎,衣服下面血肉模糊,几乎都找不出一块齐整的肌肤。
洛夜把自己一半的身子从水里探出来,手掌一半插进泥土中,看起来这是他唯一可以把自己固定在那里的方法。
老陈蹲下身子,把他的身子翻转过来。
“洛夜!”
老陈死死盯着他,还有他那已经被毁掉的喉咙。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声从他那被砍出一个窟窿的喉咙中传来,以及仍在不断从伤口中渗出的鲜血,饮茶肯定会以为与自己有这一面之缘的朋友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但情况不容乐观。饮茶抓住洛夜的胳膊,想要把他从水里拽出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不用自己的气功的话。
饮茶抬到了河岸边更高的空地上。
这时杨媛媛也赶了过来,她心里肯定很害怕,但是好奇心更重。
他们的目光交汇,杨媛媛小心地说:“你又救了一个人?”
“是的。”老陈蹲下身子,抬起洛夜放在自己的
臂弯里,“他叫洛夜,是我的朋友。他受了很重的伤,或许还中了毒。我不清楚他怎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下来。
杨媛媛打量了眼前这个人,“又是你的朋友,上次那个人也是你的朋友。”
杨媛媛盯着眼前这个血肉模糊的陌生人,“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想尽一切办法救他,”饮茶抬起头望了望眼前山脉中的其中一座山峰,不知道青竹派还有没有地方收留伤员。
洛夜,这个年轻的将军一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噩梦。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沉重的钢索紧紧捆住,自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无法动弹,甚至连眼睛都没法睁开。他不敢大口吸气,因为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剧烈的疼痛。
他完全放弃了挣扎,但挥之不去的痛苦和恐惧反倒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有知觉的。只要他还在害怕着窒息,那么他就还活着。
“看看你的样子,真是可怜,”库尔漂浮在洛夜的意识里。
自从洛夜掌握了饮茶交给自己的北宗冥,自己时常会梦到一些东西,不管是什么。
库尔咧嘴大笑,“你已经步入死亡了,你被云阁的杀手无情的杀害。而你却无力反博。”
“闭嘴,”洛夜的意识里,自己用双拳击打库尔的幻象,“你这个死人。我没有死,我也没有被打倒。”
“是吗,哪有是谁在山洞里遭到了偷袭,是谁的喉咙被割破。”
洛夜想起来了自己的经历,自己在寻找云阁的下落,但反被他们暗算。对了,那个人!天泣!当初让自己负伤的那个男人。
洛夜不认为自己打不过他。毕竟自己对于圣火决的理解已经达到一定的境界,长时间的战争生活也使自己掌握了更多技巧。
但是他的身后还有一位更强大的人,他好像被称为长老,具体是什么身份自己不得而知,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自己被他们俩打败,丢在在山洞中。
“库尔,你看着吧,我是不会这么死掉的,你的懦弱让你想不到别人的强大,我会活着,我会战胜他们。”
由于库尔的刺激,洛夜产生了强大的意志,这种意志足以让自己清醒过来。
饮茶站在那里,向下俯瞰着青竹派的庭院。
寒风刺骨,但他毫不动摇。他正在清扫石阶上的积雪而就在他的下方,一群门生正在进行操练。他们有的赤足,有的光着膀子,但动作整齐划一、分毫不差。
这是饮茶在世界上最好的军队中也从未见到过的。他们拳如闪电,划破山间的寒气;他们行如流水,却有奔涌之潮的气势。他们力贯千钧,但又气定神闲。
通过这些军事化的演练,武僧们反而变得心平气和,锻炼体魄让他们感到满足。老陈经常观看他们操练,他们甚少欢笑,但也
从不恼怒。当然这并不是说军队训练结束的时候就应该怒气冲冲,
但老陈从没见过任何人可以像青竹派的弟子这样淡定。
“大师,能否借一步说话?”
说话的是青竹派掌门,杨寒林。他是饮茶最捉摸不透的人,因为他总是毫无表情,无法从他的面前来读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杨寒林依然面无表情。饮茶不知道这位掌门到底多少岁了,但他可以肯定此人绝对没还要年长。
饮茶从他的身上闻到一种感觉,那是一种这个地方独有的古老的感觉。
周围的的建筑物也同样如此,自己见过了,建筑生不成熟,但是没有一个像青竹派的建筑,这样令人感觉到肃然起敬。
饮茶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虽然长大后自己就四处漂泊,很少待在这里,但这里永远是自己的家。
饮茶向大师鞠躬致敬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才挺直身子说道: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我收到了一封杨媛媛的来信,她已经照你的吩咐去过了茶坊坊,并告诉工人们你可能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还有现在她正在去往白虎观的路上。他将会在那里学到更多的知识。
“我看她只是去玩而已,小孩子的玩心本来就重,咳,这是谁也没法阻挡的。她上一次去那儿的时候……”
饮茶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展昭已经康复痊愈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恢复得不错。”杨寒林眯起了眼睛,继续说道,“你最近拣来的那个流亡者也开始康复了。他已经恢复了知觉,只不过伤口还是愈合得很慢。”
啊,那太好了—我是指他已经醒过来了这件事。”饮茶本想把扫帚交给杨寒林,但想想又觉得这不怎么合适,“我现在就去治疗室看看他,顺便在路上把这东西放好。”
大师抬手制止了他。“他这会儿还睡着呢。我们还是好好谈谈关于他和之前你带来的展昭吧。”
“我明白了,掌门。”
杨寒林转过身,一眨眼的工夫就走到了那段暴露在寒风中,饮茶还未及清扫的走道上。
这位大师的步伐是如此优雅,丝制长袍甚至没有发出一点飒飒声。饮茶几乎看不到他在雪中留下任何足迹。这是修炼气功已经达到一种程度的表现。
饮茶只能匆匆追赶上去,大师领着饮茶走下楼梯,穿过一道深色的厚重大门,来到一条铺砌着石板的昏暗走廊上。
这里的每一块石板都雕刻着不同的纹路,但是在精心设计之下,它们组合在一起就能形成许多有趣的图案。
在这之前,饮茶就曾好几次自告奋勇要打扫这些石雕,但他总是看着看着就沉浸在这些引人入迷的线条组合里,完全把正事丢在了脑后。
他们一直向前走,来到一个亮着四盏灯的大房间里。屋内是一块圆形的空间,地上铺着一张芦苇垫。芦苇垫的中心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一把茶壺、三只茶杯、一支茶筅、一口竹瓢、一只茶叶罐以及一口铸铁锅。
还有一名女性盘腿坐在那里,闭目凝神,双手垂膝。她是佟婷兰,一个人饮茶痴情的女人。
当饮茶看见佟婷兰的时候,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了微笑,但他又偷偷地担心自己笑得太过明显,会被祝踏岚发现。
他第一次来到青竹派的时候就被佟婷兰深深吸引住了,当然,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有着美丽的外表。
饮茶发现她正在尽力保持着心无杂念。他们曾有过几次简短的交谈,他能记得他们对话中的每一字。他希望佟婷兰也如此。
佟婷兰站起身来首先向祝踏岚鞠了一躬,然后也向饮茶躬身示意。她朝着祝踏岚掌门的鞠躬持续了好一会儿,朝饮茶鞠躬的时间则要稍短一些。
饮茶注意着这些细节,并报以同等回礼。祝踏
岚掌门指了指这张长方小桌上摆着铸铁锅的那一道窄边,示意老陈在那里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