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外两处裂隙虽然炸掉了，但余留的魔兽还很多，暂时抽不开身。其他单位大概短时间也没法过来。
李勋嘴上打趣，实际心里在计算。
他们从最开始的370人，打到现在估计还有200多。
这么些人，乐观点，大概能坚持10分钟吧。
毕竟一步都不能退了啊。
…
“我说，有会唱歌的吗？起个头！”他一边换弹夹一边喊。
“局长，你想唱啥？”不远处一名年轻干员刚丢出去一枚手雷，端起枪回应。
“别起你们那动次打次的啊，我不会。”
“那我想想。”
他刚说完，另一边就有歌声响起，只是淹没在枪炮声里不甚明显：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每唱一句，声音就越来越大，因为有越来越多人合唱。
等传到李勋这边，他笑了笑，扯起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跟着吼：
『恨愈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息，更无语，血泪满眶』
…
后方，听着瑞断断续续的和唱，琼安眼眶湿润，问：
“这首歌叫什么？”
瑞闭上眼睛，魔力与精神力释放隐隐突破极限，回答：
“《精忠报国》”
感受到他的情绪，琼安也闭目凝神，咬牙跟上他的节奏。
…
直到两百多人齐声高歌，整片战场中魔兽的咆哮、枪炮的轰鸣一切声音都被压下去。歌声直上云霄，被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看在眼里，听进耳中。
远处的公寓、写字楼，许多人默默落泪，也有许多人低声跟唱。
中海大楼作战总指，所有人眼睛通红，赵昌和攥着拳头死死盯着屏幕，整张脸憋得发紫，字字重音：
“就真没有人能帮他们吗？！！”
许永兴瞪着眼睛深吸口气：
“西北、东北两处裂隙残余魔兽众多，如果抽调人手，同样面临出现伤亡的境地。
“其他最近的单位，是我中城驻军部队第5、第6团，分别防守着一处商业区和一片住宅区，避难民众共计逾百万，全体官兵伤亡…
“已超过五分之一！”
听罢，赵昌和颓然靠在椅背上，左手薅着头发，低头沉默，抑制不住的呼吸清晰可闻。
……
战场。
歌声从一开始最为高亢激昂，到后来愈发低沉浑浊，因为一直有人唱着唱着，就再也唱不出来。
10分钟后。
天空中的裂隙已经从完全吞噬光线的漆黑色，变为半透明的灰白，许多魔兽从其中跃出时就已经是断臂残躯或者奄奄一息，但总有那么些运气好的能完整地蹦出来。
而一直守在这里的干员们，也已经只剩不到50人。
其中有一半体力尚好的，都在双手操控两柄架好基座的LM022转管机枪，旁边打空的弹链、换用的枪管、枪机丢了一堆又一堆；另一半人则一手榴弹枪旁边还守着几箱手雷。
若非如此，早就失守了。
但即便这样，他们也撑不过下一个10分钟。
甚至，撑不过3分钟。
…
这时，在一轮榴弹齐射后，锋线上出现短暂的真空期。李勋坐在旁边早已报废的轿车引擎盖上，扔下手里的榴弹枪，摸了摸耳朵，却没摸到刚才夹上去的烟。无奈从兜里掏出一支新的点上，长长吸了一口。
完事儿，他瞅了一眼下掉三分之一的烟，叼在嘴里，然后左手端起旁边的榴弹枪，右手拿过不远处的步枪，掂了掂，站起身。
密集的兽潮再次逼近，它们已经从一开始被拒于百米之外，到现在能冲进30米范围。这是针对主锋线来说。偶尔有那么一些彻底突破防御，是造成伤亡的关键。
李勋提着枪一步一步走到阵地最前方，歌声早已消失，许多人试图阻止他继续往前走，但他不听。
于是其他人也只能换上枪跟着往前走，直到所有人大致错位站成两排。
后面的瑞见他们如此，按在法阵上的双手几乎要把破裂的地面直接捏碎。
阵前。
一枚尚未燃尽的烟头自半空坠落、摔在地上，溅出几缕火花。
李勋张口，却无声。
嗓子早就唱哑了。
但手里的枪替他咆哮出声。
其他人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手中的武器，是他们向这个世界发出的最后的声音。
在他们的防御里，兽潮最后一次突破30米距离。
那些形态各异的瞳孔中，映照出他们这些异类从腰间掏出两枚圆滚滚的物件。
——每个人脸上，要么笑，要么凶，要么狠，手里都握着两枚手雷，食指中指放在信销上。
一息之后，李勋带头按下！
“杀！！”
然而就在这时，后方街道上响起震天的喊杀，所有人转头看去，一支上百人的队伍毫无章法地从两侧小巷出现并直朝这边冲过来。
可还来不及细看来者是谁，李勋忽然想起什么，收回视线看向手中，几乎把这辈子的惊吓瞬间吃了个光——
“扔雷啊趴下！”
“轰！”
近百枚手雷在兽潮和队伍之间轰然炸响，火光混杂硝烟覆盖了大半个街口，一时间整片战场都静了许多。
很快，百人队伍来到瑞和琼安的位置，有人唤道：“琼安学长！瑞学长！”
正是第一特别高校的学生！
粗略看，大部分都是17、28和39班的，郑旗、梁雨莹、林澈、卓景昭、韩栎等一些熟面孔都在，少数其他班的也有。
然而…
“谁让你们来的？！”
瑞喝道。
学生们向着阵地前遥遥一指。
阵前，火光和烟雾逐渐消散，一众差点在支援赶到瞬间与敌同归于尽的猛士们，扶着头按着胸口、剧烈咳嗽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按理说，手雷最后即便丢出去了，距离也太近。
他们之所以没受伤，是因为两道屏障。
一道雷属性，一道光属性。
这也不是什么魔法，纯魔力的应用罢了，防御力有限，但挡个手雷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
“噗！”唐蒙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触地。
肖赫脸色也苍白如纸。
——身上还有伤的情况下去挡就不一样了。
见他们再次受伤，学生们分别叫着两人名字，一股脑冲过去，瑞喊了几声，却只收到了“放心吧、我们可以的”之类的回应。
“可以个屁啊。
“这两个二货！”瑞懊恼道。
他本以为来的是正经援军，那样的话再稍微拖一会儿，他和琼安的施法马上就要完成了。
可现在……
前方，李勋等人回过神来，一边掺着肖赫跟唐蒙往后靠，一边训斥赶来的学生们。
“吼！”
他们这边乱成一团，魔兽可清楚得很。在被近百枚手雷炸出一小段空档期后，汹涌的兽潮再次奔袭而来。
“撤，掩护学生们撤，快！”
数十名干员重新捡起枪，推挤着学生们边打边退。
直到退至瑞和琼安法阵阵前。
李勋回头瞅了一眼橙色的法阵边际线，他不知道能不能踏进去，但即便能，也不能！
“死守！”
他带着人往前走了几步，枪声持续不断。
许多能力为远程的学生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一展身手，用出去才发现打在魔兽身上根本不疼不痒！
一时间，所有人心凉了半截。
肖赫和唐蒙被几个学生搀到瑞和琼安跟前，背对着他们，肖赫开口：
“对不起，我以为多少能……”
“能什么？！他脑袋不好使你也傻了吗？”瑞毫不留情地喝道。
两人不说话，扶他们过来的几个学生辩解道：“其实不怪两位学长，是我们非要来的。”
瑞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把视线重新投向阵前，被几个人挡得严严实实。
“让开！”
听到他的话，两人中间挪开半人宽的空隙。
瑞瞪了他们俩背影一眼，深吸口气，看向前方。
结果并未改变。
李勋他们几十个人本来就远远不够，打了这么久状态也早就不行了。
所以这批援军的作用，其实就是让他们多活了几分钟。
但代价，是上百条年轻的生命。
他们有着满腔热血，却还没能完全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价值就夭折了。
这就是结局？
瑞死死盯着前方接近李勋他们10米距离的几只魔兽，不知在问谁。
他手里是即将完成的施法，只要完成了，中海大楼——分区的心脏即可宣告无虞，这是大义。
而他眼前，是自己的好朋友，是他挺看好的学生们，也是职责所在的数十名干员。
这是私心。
也可以说是多数和少数。
人的一生总要做选择。无数个选择。
若生命在物质层面由碳构成，那概念层面大概就是选择。
眼前，是来到星澜以后，瑞面临的第一个重要选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