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黛忽然意识到,端端若是不在她的身边,真正的受益人就是她自己。
除了远走他乡的哥哥,端端是她唯一的软肋。
没了软肋,她便能轻松地主宰自己的命运。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任何事情都不是难题。
当然,孩子绝不是她指使人劫走的。
唯一有可能做出这件事的人,只有顾皓桢。
难道端端被劫是逃跑计划中的一部分?
代黛颦眉回忆,闯进里间的那个绑匪居然对她笑来着。
虽然笑容十分诡异,但可以肯定的是,并不凶残。
还有,绑匪采用迷熏的手段制服她和赫九,并未给他们造成过多的伤害,似乎有点“仁慈”。
再联想顾皓桢的表现,在医院那会儿,他没有主张报警。
跟着来了小别墅之后,他倒是有打电话给警局的朋友求助,不过神态自若,貌似不是很紧张。
尽管顾皓桢本就是个沉稳的人,可是今天他的淡定表现看在代黛眼中,不免平添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越来越坚信,整件事情一定是桢哥策划的,别人不可能有这么缜密的思维。
她甚至想到,是不是不应该报警啊!
任凭代黛的脑中思绪翻滚,却只是用余光瞥着顾皓桢,不敢跟他对话。
只要一开口,赫阎王必定会发现端倪,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必须隐忍着,寻找机会问个究竟。
许是因为心里有了一点儿底,心情便不像之前那么焦灼了。
没过多久,警方派了人过来,安装监听设备,以便从绑匪打来的电话中寻找行踪信息。
然,大半天时间过去,谁的手机都没有响过。
黄昏时分,顾皓桢所拜托的那个朋友打来电话。
对方告知,在事发时间段,建筑外面设置的天眼监控头并没有拍到可疑人物进出医院,所以便无从查起。
至于医院内部,孩子病房所在楼层的摄像头“集体失控”,不是坏掉了就是被调整了拍摄角度,只能照到墙壁。
很显然,劫持者事先做足了功课。
种种迹象表明赫景尧的判断是对的,这是一伙精于反侦察技能的惯匪。
天擦黑的时候,又来了一拨警察。
他们调查了大半天,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劫走孩子的匪徒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无论是监控录像还是药物来源,都查不到任何新线索。
警方把跟代黛打过照面的那个男人给画了下来,全城搜捕,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进展。
他们此次前来,就是想让代黛跟赫九再好好想一想,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细节。
二人又仔细回忆了一遍,毫无新发现。
警察离开之后,佣人准备好了晚餐,赫景尧请大家移步餐厅。
然,所有人都没什么胃口,饭菜基本上都没怎么动。
直至晚上十点,绑匪没有打电话来要赎金,撒出去的各路人马也没有任何回音。
随后,留守警察、“贤哲二剩”和顾皓桢相继告辞,离开了小别墅。
赫景尧抱起窝在沙发上的代黛,回二楼主卧房。
折腾了一天,代黛的状态看上去非常疲惫。
在颠簸的怀抱中起起伏伏,没等走到二楼,她就缓缓阖上了眼皮。
如她所愿,男人将她放在床上,为她脱了鞋、盖好被子就离开了。
几分钟之后,代黛睁开双眸,小心翼翼地摸出口袋里的手机,一点点挪到面前,动作幅度小到几乎看不出她在做什么。
电量所剩不多,她抓紧时间给顾皓桢发去了微信。
内容极为简单,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桢哥,孩子是你派人劫走的吧?”
顾皓桢立刻回复,“不是。”
“不是?!”
“不是!!”
代黛的脑袋里顿时“嗡”地一下子,乱作一团。
“不是你为了方便我逃跑、故意先把孩子给劫走的吗?!”她不死心,再问一次。
顾皓桢答得干脆,“我怎么可能忍心把你迷晕?!那种药是会伤害到脑神经的!”
在代黛发愣的时候,他又发了条微信过来。
“你安心休息,我一定会把孩子找回来。”
代黛没有回复,随手删了聊天记录,将手机放回口袋。
所有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她的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端端真的丢了!
那边厢,赫景尧离开主卧房,径直来了书房。
端端被绑架一事,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是,反反复复将现有的线索都串了一遍,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关键点。
坐在办公桌前,赫景尧手拄弓唇,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手机响了。
拿出看了看,是老卓。
电话一接通,老卓便操着舒缓的语调汇报他那边的进展。
“赫先生,有个客人在今晚的聚会上提起了一件事,不知道对您是否有用。”
赫景尧眯起深眸,“说。”
“这个客人平时就比较八卦,尤其喜欢品评豪车。他说昨天在街上看见了一辆灰白配色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并且车牌号不是南都本地的。”老卓不疾不徐地说道。
赫景尧换了个坐姿,显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
“那他有没有记住车牌是哪里的?”
老卓的口吻有些遗憾,“啧……,没有。他只记得劳斯莱斯后面还跟着四五辆其他品牌的限量版豪车,阵仗很大。”
赫景尧无声地颔首,没有接茬儿。
老卓继续说道,“南都这个地方卧虎藏龙,有很多外地富豪经常来此找乐子。但,这款车型却是第一次出现在南都街头……”
赫景尧沉声打断,“想办法查查那辆车还在不在南都。”
虽然没有车牌号,但是那么醒目的车型,应该不难调查。
老卓回答得言简意赅,“查了,还在。”
赫景尧不由得翘了翘唇角,“好。密切关注这辆车的动向,有什么异常情况再给我打电话。”
收线之后,他起身回了主卧房。
甫一靠近床边,就发现代黛的背影在微微颤抖。
俯下身去细瞧,布满泪痕的小脸儿扎疼了他的目光。
轻吁一声,他伸手把她捞在怀里,紧紧地抱着。
“孩子一定会找到的,别哭了,好不好?”他柔声喃哄。
不说还好点,这么一说,代黛便哭出了声儿。
赫景尧很清楚,单纯的劝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便把自己分析出来的东西讲给她听。
“那些人费尽心思把孩子抢走,虽然目的尚未可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在他们的心目中,端端是有价值的。站在这个角度上看,他们不会轻易伤害端端。”
代黛哽咽着回道,“孩子大病初愈……,是经不起任何折腾的……。不要说刻意怎样,就算是饮食不适应……,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赫景尧听了,便再也劝不下去了。
他也担心孩子的小身子经受不住粗心的对待。
可现在真的是一筹莫展,除了等待,没有别的法子。
第二天一早,整夜未眠的代黛执意要去永安苑。
赫景尧得跟“贤哲二剩”研究接下来的对策,还得配合警方的监听,只好让赫九陪着代黛。
出门前,赫景尧对赫九下了死命令:如果黛宝出了什么差池,你就给我死在外面!
赫九一脸戚色,“是,boss。”
路上,代黛问赫九,“九哥,你说我的命是不是太硬了?”
“……”赫九支吾了一下,“怎么会呢?代小姐,您别胡思乱想。”
代黛凄然一笑,“我十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双双离世。见过了各种世态炎凉,我与哥哥相依为命,连朋友都不敢结交。长大之后,我遇见了芷晴,单纯又善良的她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可是,好景不长,芷晴死了,我哥失踪。后来,我认识了热情又讲义气的欣姐,还有可爱的端端。再后来,欣姐也死了,端端被劫走了。凡是对我好的人,要么早亡,要么失踪,只有我好好地活了下来。你说,这不是命硬是什么?”
赫九嗫嚅着,“不能这样想……,您那么善良……,那么美丽……”
不知道如何才能劝到正点儿上,令他不由得痛恨自己嘴巴太笨。
半个多小时之后,代黛站在了唐欣墓前。
把欣姐生前最喜欢的红色郁金香摆放好,代黛屈膝坐在墓碑旁边。
“姐,端端丢了……”囔囔地说了几个字,眼泪就下来了。
随手抹掉挂在脸上的泪珠,代黛强行挤出一抹笑容。
“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哭,嗯……,我不哭了,不哭!”
话虽如此,泪水却没那么容易止住。
平复了好一会儿,仍抽噎不止。
“姐……,怎么办啊?端端被人给劫走了……,你能不能告诉我端端在哪里啊……?姐啊,我对不起你……!你把孩子托付给我,我却给弄丢了……,我对不起你……”
说着说着,又恸哭不已。
站在一旁的赫九伸出双手想要扶代黛起来,却在指尖距她还有一尺远的时候停住了。
或许,让她哭出来就会好过一点。
遂,他收回双手,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代黛发泄悲伤的情绪。
林立的墓碑之间,秋风卷扫着枯黄的落叶,身着素服的漂亮女子垂眸而泣,画面无限伤悲。
不远处的顶级豪车内,五官硬朗、棱角分明的男人将那凄婉的一幕尽收眼底。
斜睨良久,他收回藏在墨镜后面的目光,淡然吩咐道,“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