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手机屏上的一大串数字,赫景尧眉心的沟壑越发深不可测。
盯着号码看了几秒,在信号自动切断之前,他接通了电话。
“Adam,我听说你今天订婚,是吗?”母亲Julia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赫景尧微微昂首,“嗯”了一声。
Julia好似在轻叹,“儿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就算不告诉你,你不是也知道了吗?”做儿子的一点都不客气。
当妈的喘了口粗气,再开口,语调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温柔了。
“Adam,你订婚可以不通知妈妈。但是,你总要选个合适的订婚对象吧?”
赫景尧冷哼一声,“你连见都没有见过她,怎么知道我和她合不合适!”
Julia跟着轻哼,“别以为我不晓得,那女人的哥哥是杀害你妹妹的真凶,并且至今仍未伏法!你准备娶仇人的妹妹为妻,这难道也叫合适?我真是不明白了,这算怎么个合适法儿!”
一席话,硬生生戳中赫景尧的肺管子,令他顿时火冒三丈。
“听您的话茬儿,倒是很为芷晴鸣不平啊!我很纳闷,素来冷血世故的Julia女士什么时候变得有人味儿了?是不是在现任的重组家庭里遇到什么挫折了?所以,算来算去,到头来还是中国男人最值得Julia女士留恋对吧?连带着,中国家庭中的成员也最应该被Julia女士关心,是不是?”
冷嘲热讽,绝对比直接辱骂要来得气人。
“Adam!”当妈的一时丢了风度,怒喝一声。
这样一来,赫景尧反倒没那么气了。
他冷酷地笑笑,歪着脑袋说道,“Julia女士,我订不订婚、跟什么人订婚,都与你无关。所以,请你不要再指手画脚。如果你非要以一个母亲的立场来置喙所谓的儿媳如何如何不适合你的儿子,那么,你将自取其辱!”
Julia愣了一霎,不由得恨声回应,“Adam,我是不会接纳这个女人的!你们休想得到我的祝福!没有长辈的祝福,你的这场婚姻终将一塌糊涂!”
这位德国女士很会用词,恰如其分地把自己的怨恨都表达了出来。
不过,肆意发泄的后果非常严重。
赫景尧收起脸上的所有表情,郑重其事地告诉他的母亲,“Julia女士,我很抱歉地通知你,从现在开始,我和你正式断绝母子关系。明天一早,你将在当地的报纸上看见我发出的声明。放心,我会买下整个版面,让你风风光光地跟我脱离关系!”
说完,收线。
三十余年的母子情分终于撕破脸,赫景尧一点也不后悔,更不会感到惋惜。
他从来不受任何人的威胁,就算是他的生物学母亲,也不例外!
随后,他拨通了管家的电话。
“尧少,请问有何吩咐?”
管家的声音听起来毕恭毕敬的,甚至可以想见,此刻他正恭谨而立。
赫景尧沉下脸色,寒起嗓音,“如果你想换个主子,我可以提前把年终奖金发给你,顺便送你一张直飞柏林的机票。”
管家一怔,“尧少……,我、我不是故意的。夫人打电话来询问您最近过得好不好,正巧有两个下人路过,议论您今天订婚的事情,我没有及时捂住电话,就被夫人给听见了……”
“路过的下人敢在你面前窃窃私语?赫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赫景尧润了润弓唇,“念在你为赫家服务多年,这次我就放你一马。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让我知道你胳膊肘向外拐……”
欲言又止,最是叫人遐想无限。
管家当即不迭地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跟夫人有任何联系。
“夫人?”赫景尧冷笑一声,“我已经正式跟她脱离母子关系,所以你以后最好改了这个称呼,叫她‘Julia女士’。”
语毕,不待管家有何反应,径自挂了电话。
他还有正事儿要办,没空跟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闲扯淡。
没过多久,赫九和“贤哲二剩”来了餐厅,大家用过早餐,然后一起前往仪式场地。
原来,艾莎三楼的宴会厅只负责酒宴那一部分,订婚仪式是在外面的一处平台上露天举行。
场地已经铺满红毯、摆好椅子,陆尔哲请来的专业设计团队拉了一车香槟玫瑰过来,正在按照事先定好的图案进行布置。
“尧,我们这边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何颂贤冲赫景尧比划了一下手机,“造型师已经带着小嫂子的礼服、鞋子和首饰在路上了,大约还有三五分钟就能到位。现在的问题是,你确定你报的尺码都准确吗?”
赫景尧白了他一眼,“我自己的女人,都摸了不知多少遍了,会记不住尺码么?”
一大把狗粮,结结实实地塞进何颂贤的嘴巴。
站在一旁的陆尔哲不由得跟着抻脖子,着实也被噎了一下。
“尧,亏我老爹经常夸你是个厚道的人,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个事儿!他老人家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怎么就那么稀罕你呢?”
陆大少在贬损赫公子的同时,把自己亲爹也给吐槽了一番。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赫阎王极其少见地续上了陆尔哲的话茬。
“那我就做一件厚道的事情为自己正名。尔哲,等我跟黛宝结了婚、生了娃,让孩子认你和颂贤做干爹可好?”又一记暴击。
陆大少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碎碎地咕哝着什么,转身去别处监工。
赫景尧愉悦地挑眉,拍拍被殃及池鱼的何颂贤,“我去看黛宝化妆,有事打电话。”
随后,大步流星回了九楼。
代黛刚把小礼服换上,化妆师在给她化妆,造型师在为她编头发,三四个人摆弄着一颗头,搞得她有点焦躁不安。
赫景尧一进门就发现她情绪不佳,遂,寒声诘问化妆师和造型师,“时间又不赶,能不能不要同时进行?你们是想烦死她吗?啊?”
众人赶紧放弃一窝蜂的工作方式,开始分工合作。
期间,赫阎王一次次抻着清冷的嗓音纠正,——
“头发梳得油光光、湿漉漉的干什么?非要弄得跟国标舞娘似的吗?”
“口红换个色号,要磨砂的,这种闪闪亮的留着你们自己搽去!”
“丝袜不行,太薄了,换厚的!不然你们觉得我为什么要给她挑选长袖小礼服和裸靴?保暖,保暖懂不懂?”
造型师和化妆师唯唯诺诺地遵照赫阎王的意见去修正,倒不知谁才是专业的了。
终于,代黛美若仙子般起身,站在了赫景尧面前。
他一把搂住她的柳腰,把她贴到自己身上,咬着后槽牙低哝,“这才是我女人该有的妆容!”
说罢,低头就来吻她。
“口红,我的口红,会亲花的……”代黛急忙扭头,不迭地抗议着。
结果,化妆师在角落里弱弱地来了一句,“没关系,花了再涂就是……”
赫景尧挑了下眉梢,“小野鹿,听见了吗?”
代黛娇嗔地跟他对视,“你怎么能跟外人联起手来欺负我呢?”
赫景尧唇角微颤,“那好,不跟外人联手……!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忙完了还不赶紧出去!”
因为前半段是对他的小媳妇儿说话,所以连带着后半段对其他人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多么冷硬。
造型师和化妆师听了,立刻受宠若惊,一个个猫着腰退出门去。
“好了,现在就剩下我们俩了!”赫景尧紧紧环住代黛的细腰,“我听你的,不跟外人联手,现在单枪匹马欺负你……”
说着,低头吻了下来。
代黛娇呼着躲开,却被叼住了耳垂。
不过,没等赫景尧再有进一步动作,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若换成别的时候,他一定不予理会。
但是今天不行,怕是场地那边有重要事情要请示他。
遂,放开嘴里的耳垂,拿出手机,睇了一眼。
果然,是何颂贤打来的。
“尧,顾皓桢来了。”何大律师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请柬上明明写有举行仪式的时间,他却一大早赶了过来,我感觉有蹊跷。”
赫景尧看了代黛一眼,然后寒声询问何颂贤,“他在场地了吗?”
“嗯,尔哲正跟他插科打诨呢!他说想见见小嫂子,我直接告诉他,这事儿得问问你,然后他就让我给你打电话。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嚣张呢?”说话的时候,何颂贤偷眼看向顾皓桢。
真不是他挑拨离间,姓顾的今天给人的感觉就是十分不善。
不说别的,单单那身行头,就是来抢风头的。
米灰色西装小礼服搭配绛紫色领花,——有谁参加别人的订婚仪式会穿得这么隆重啊?
就算新郎倌也不过如此打扮吧!
何颂贤不是个喜欢说闲话的人,绝对是忍无可忍了,才把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
“老实人”都这么看了,赫景尧便无法放任不管。
“行了,我马上过去。”说完,收线。
代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注视着他,“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赫景尧轻勾薄唇淡然一笑,“没事。场地那边跑过来一条疯狗,颂贤他们赶不走也抓不住,让我过去看看。”
“哈?”代黛紧张起来,“如果确定是疯狗,不如就把它人道毁灭吧!一旦咬了人,可就麻烦了。”
赫景尧的笑容好看了许多。
“大喜的日子,我不想闹出太血腥的事情。你乖乖地待在房间里休息,我去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