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是?脸色为何这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哪个没长眼的客人惹你生气了?”赫景尧蹲在沙发前,温声问代黛。
代黛没有爬起来,甚至脸都没抬。
“唔……,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人生有些无趣……”她咕哝着,掩饰自己的情绪。
赫阎王听了,眉间顿起沟壑。
他坐在沙发上,大手揽着她的小身子,将她锁于怀中。
“你这是‘婚前恐惧症’,得治!来,让赫神医给你治一治……”
说着,嘴巴印在了代黛的唇上。
这个吻,代黛接得心事重重,赫景尧一丝不漏地接收到了。
嘴唇分开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
“小野鹿,你有情绪!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赫景尧神色凝重。
代黛咬唇强笑,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她怕一开口就暴露心思,毕竟,这个男人非常了解她。
赫景尧的舌尖在腮内划了几圈,然后啧唇,“是嫌我今晚过来迟了,对吗?”
代黛怔了怔,跟着顺势点头。
如果他没有来得这么晚,好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她也根本不会从罗迅嘴里听见那个真假难辨的“秘密”。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注定的。
她根本没有怨他来得晚,之所以认下这个缘由,不过是为了帮自己的坏情绪找个好的借口。
赫景尧却当了真。
他弯下身子,跟她抵着额头,喃喃解释。
“丫头,还有不到一周时间,我们的订婚仪式就要举行了。我想给你留下个美好的回忆,所以得亲自策划每一个细节。对不起,这几天都没能好好陪你……,别生气,明天开始,我就不这么忙了……”
代黛的眼睛里登时渗出了水雾。
这样深情缱绻的一个男人,会背着她去残杀她的哥哥吗?
会,也不会。
脑子里出现两个答案,令代黛差点打了冷颤。
赫景尧本性冷酷,但是又深爱着她,两相制约,她真的不确定谁会输、谁会赢。
“黛宝,不如我们明天带着端端去郊外秋游,好不好?”赫景尧柔声提议。
“明天端端要上早教课。”代黛随口找了个拒绝的理由。
“那就让李姐带孩子去上课,我们俩到郊外走走,早点回来接她们就行了。”赫景尧再提建议。
代黛不肯,非要亲自陪孩子上课。
赫景尧不想勉强她,便放弃了秋游的想法。
两个人抱着待了会儿,离开“虹裳会”,回了小别墅。
代黛洗了澡,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
没多久便听见脚步声,然后床垫起起伏伏,赫景尧上了床。
一只大手从后面伸过来,覆住了她的肚子。
他每晚都会帮她暖腹,这是雷打不动的习惯。
代黛没有睁眼,下意识装睡。
“我知道你还醒着。”男人好听的嗓音在她耳边回旋。
“唔。”她回应了一下。
不想多说什么,一个字都不想。
赫景尧轻轻叹了叹鼻息,“黛宝,你很不安。到底是什么事情令你这样患得患失?能跟我说说吗?”
代黛还是不肯睁眼。
“什么事都没有,就是觉得累了……”
赫景尧的嘴巴贴上了她脑后的密发,“不如……,把‘虹裳会’兑出去吧!如果你不想闲着,就再弄个小点的铺面做做。或者,到‘赫氏’来上班,想要什么职位都可以。”
他没有建议她赋闲,是因为深知她根本闲不住。
有些女人适合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地做个贤妻良母,她却不同。
不让她做事,会令她闲到怀疑人生。
代黛在枕头上拱了拱颊侧,“这件事以后再说。我困了,睡吧!”
赫景尧便不再出声。
他用心感受着她的呼吸,从紊乱到短促,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匀称下来。
这回,她是真的睡了。
又躺了会儿,赫景尧起床离去。
其实代黛睡得很不安稳,几乎是恶梦连连。
最后一个梦境,是赫景尧拿着刀子要捅死代隽。
代黛来不及呼喊阻止,便飞扑过去,为哥哥挡下了刀子。
尖刀入腹的一瞬间,她看见男人脸上的狞笑骤然凝固,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她想说她不恨他,可是张了嘴却出不了声儿。
耳畔交替回荡着“小黛”和“黛宝”这两个称呼,其焦灼程度不相上下。
代黛死死攥住刀刃,用唇语告诉赫景尧:我替我哥死,求你别再伤害他……
随即,她便疼醒了。
醒了之后,惊觉痛处不在腹部挨刀子的地方,而是心脏。
抚着心口窝躺了会儿,代黛才发现赫景尧不在床上。
外面天色微明,时间还早,他这是去做什么了?
代黛忖了忖,下床,裹紧身上的真丝睡袍,踩着软底拖鞋出了主卧房。
走廊里空空荡荡,灯光昏暗。
代黛徘徊片刻,下了楼,来到客厅。
坐在沙发上,淡淡的烟草余香沁入了鼻腔。
他在这里抽过雪茄,并且就在不久之前。
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只有十几二十分钟。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楼下抽雪茄,是藏了多少的心事啊!
代黛苦笑着,拿起烟缸中的半截雪茄,放到唇间,学着吸了一口。
浓烈的烟雾瞬间涌入口腔,钻进喉咙和鼻子里。
——好的雪茄就是这样,不吸的时候搁在那也不会燃烧,拿起放进嘴里,一吸便着,不用重新点燃。
代黛不知道这个常识,所以被呛到了。
她赶紧大口呼吸,仍避免不了猛烈的咳嗽。
不想发出太大的声音,她用双手捂紧嘴巴,闷闷地咳着。
咳声止住的时候,已经鼻涕眼泪一大把。
蓦地,一只大手端着水杯送到了她的面前。
惨兮兮的代黛扭头看过去,将赫九那张铺面忧色的脸庞纳入了眼帘。
“代小姐,喝点温水吧!”他一如既往地客套。
代黛嘶声道谢,接过大半杯温水,全部灌下去,缓解了被呛的痛苦。
“九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放下空杯,她轻声问道。
赫九嗫嚅着,“唔……,口渴,出来喝水……”
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够真实,因为小别墅内的每个房间都是备有温水的,根本不必出来找水喝。
代黛“哦”了一声,睨向桌上的空杯子。
赫九马上意会,赶忙摆手解释,“这杯水我没有碰过,真的没有!”
代黛浅笑,“嗯,我知道。”
她确信,他不会把自己喝过的水给她喝。
赫九杵在沙发旁边,理智和情感在打架,想走,更想留。
“九哥,坐下聊会儿吧!”代黛说道。
就这么一句,生生击败了赫九的理智。
他晃悠着高高的个子,踱到她对面的长沙发前,屈膝坐下。
距离有点远。
代黛没有多想,起身走过去,挨着他坐好。
赫九顿时醉酒般脸色酡红,不过因了灯光昏黄,不易被人察觉。
“九哥,你有喜欢的人吗?”代黛问道。
“……”赫九沉吟片刻,点头,“有。”
代黛接着发问,“那……,如果她跟你之间有利害冲突,你会为了她而牺牲自己的利益吗?”
她想,赫九是他的保镖,在对某件事情的处理方式上应该会受到他的影响。
问赫九这个问题,就等于间接问了他。
呼,情已至此,她真的做不到亲口问他。
赫九思考之后才郑重地回答,“我会为了她而牺牲自己的利益。”
如此斩钉截铁,令代黛有一点点意外。
“如果……,你的牺牲牵扯到了你家boss的利益呢?”她轻声追问。
赫景尧之于赫九,不亚于赫芷晴之于赫景尧。
这样打比方,再贴切不过。
赫九被难住了,良久才给出答案。
“我想……,我很可能仍然站在心爱的女人这边。毕竟,她是个无助的弱女子。”
代黛仔细咂摸他的话,隐约读出了点什么。
“九哥,你女朋友能够遇到你,真的很幸运。”
这是由衷的肯定。
然,赫九却摇头,“还不是……,她还不是我女朋友。”
代黛巧笑,“就冲你这股子痴情的劲头儿,她早晚都会变成你的人。”
赫九跟着憨笑,心说: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对了九哥,你有去复查腿伤吗?”代黛忽然问道。
说到底,他受伤跟她多多少少有点关系。
赫九耙了耙自己的杨梅头,“最近太忙,忘了去复查。不过应该没什么事了。”
“你又不是医生,你的话不作数。”代黛嗔怪地戳戳他的肩膀,“明天一早就去复查,然后把复查结果拿给我看看,听见没有?”
这个场景十分熟悉,一如当年她督促打球受伤的哥哥去复查的情形。
赫九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跟着憨憨地点头,“好,天亮我就去医院。”
代黛被他逗笑了,“天亮就去,有坐诊医生给你检查吗?”
“唔,那就八点钟准时到达医院。”赫九赶紧纠正。
“说好了啊,不许变卦。”代黛起身,离开了客厅。
跟赫九谈了几句,她的心情有所好转。
因为,她找到了解决问题的一个途径。
接下来,就看赫景尧对她的爱到底有多深了。
若他真的爱她入骨,事情相对好办一些。
如果并非如此……,代黛不敢细想。
惟愿,一切尽如人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