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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又发工资了,她第一次领到这么多钱,升到总裁办后的待遇,果然与之前做初级文员时不可同日而语,她有些发愁,该如何消耗这些“意外之财”呢?于是便约了孙娅一起吃饭,却被孙娅取笑了一番,批判她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得了贵人相助,一步登天,如果再这样,未免就太矫情了。

提到“贵人”二字,她才想起林韦辰来,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因为这特殊而复杂的背景,使她不愿意和他牵扯太深,可毕竟还是得了人家很大的“恩惠”,不能白占这个便宜,便给他去了电话。

他大概没想到她会突然打电话来,愣了一下,仿佛有些疑惑地道:“你……你是连楚嘉……我还以为你已经人间蒸发了呢?”似乎是讽刺她这个人真没有眼力件,隔了几个月,才想起来安排答谢宴会。她只得表达了歉意,很真挚地请他务必赏光,电话那端仍有些懒洋洋地,停顿了半晌方很不情愿地答应下来,不由得让她觉得真是没事找事。

为了表示隆重,她选择了海悦酒店,消费的标准也订在一千块钱左右,这个价位应当比较合适。可是他一点都不领情,坐在那豪华的四人包间里,也不顾身旁拿着餐牌正虎视眈眈的服务小姐,就大大咧咧地道:“连楚嘉,你中大奖了?你知不知道这包房的最低消费是多少?”

几个月不见,他真的是一点没变,依旧保持大少爷式的不耐烦与骄矜,举手投足之间,仿佛也蛮潇洒的。

她当然是仔细地打听过了,虽然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可还是保持着良好的仪态,压低了声音,道:“当然……你快点菜吧……哪儿那么多废话……我发工资了,你不用担心……”说到后来,话音里已经加上了狠劲,因为那服务小姐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暧昧了。

他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道:“走吧……”

她顺着力量跟了出去,叫道:“林韦辰……”

到了电梯间,他方回身笑道:“连楚嘉,这酒店由我父亲持股的,我怎么能在这里让女生请我吃饭,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她想了想,突然觉得不对,一下子停下了脚步,蹙着眉头,疑道:“林韦辰,电话里我就告诉了你是海悦酒店吃饭,又不是临时决定,你怎么那个时候不说你没面子?你究竟在闹什么……”

话音未落,只听得有人叫道:“林韦辰……”一个身穿荧光绿衬衫流留着综色长发的青年从菜品展示台那边转了出来,向这边招着手。她正诧异的工夫,只听他在耳边低语:“本来想安静地和你吃顿饭,现在却泡汤了……”嘟哝完之后,却转换了笑容,摇了摇手,高声道:“我这里还有位朋友……”紧接着拍了拍她的背心,走了过去。

那绿地象只荧光棒的青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笑道:“原来你就是林韦辰藏起来的那个小朋友……我们可是翘首期盼着……就等着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呢……”

这个面貌斯文言语无状的家伙真是让人讨厌,她在心里狠狠瞪了好几瞪,然而却眼睛一眯,展露一个温和的微笑,默然无语。

林韦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叫道:“你胡说什么呢……人家正正经经的女孩子……不象我们玩笑惯了的……”

荧光棒伸出手来,笑道:“不开玩笑了……你好……我是简明晖……”

那天她省下了一千块钱,因为最后还是林韦辰结的帐,她跟着他去赴了另一个约会,准确的说,是一个大聚会。在海悦酒店的另一个包房里,已经积聚了许多人,男男女女,五颜六色,乌烟瘴气。直到酒宴结束,她只记得一个女孩子,眉清目秀,清新爽快,坐在简明晖旁边的,好象是叫郑子珊,仿佛对坐在自己身边的林韦辰很留意的样子,而他仿佛是有些避重就轻地虚与委蛇着,交锋回转,两个人在打着暧昧官司,她边吃边看,觉得很是有趣。

酒宴结束后,他要送她回去,她想了想,并没有拒绝。而当他看到她居住的小巷,只礼貌性客气了几句,并没有坚持送她到户,因为车子根本就开不进去。

当天的工作日记,她记得是:为将工资花掉,今日请林韦辰在海悦吃饭,付款未果;席间遇到了一只荧光棒,二十八九岁左右,烫发,综色略有黄色挑染,左耳戴钻石耳钉,很有特点,据说是在火鸟夜总会担任首席鼓手。

关键是火鸟夜总会。

发送给李进强又抄送了靳启华,无惊无险,一天又结束了,她上床睡觉去。

眼睛已经睡着了,可是心里还在盘算着那天靳启华说过的话。恋人的争执本属正常,况且争吵之后反而会增加相互之间的感情,毕竟是当作了自己人,有了吵架的资格,而不是客客气气的,仿佛……他待她……她竟然在暗夜里,撕开了道德的面纱,窃自思忖着,竟然……希望他的爱情破灭……但是,转念一想,即使他爱情破灭后变成了一个人,就一定会选择她吗?也许并不尽然……爱上一个人很容易,但是让那个人同时也爱你,似乎很难……想不到,爱情会是这么辛苦难挨的漫漫征程。

这样辗转反侧着,反而没有睡意了。正巧,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地振动起来,她摸索着接了起来,电话那端却静默无语。她“喂”了两声,方才发现了问题,忍不住叫道:“林韦辰,你再不说话,我就扣了……”

他笑了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她“哎”了一声,道:“除了你,我再不认识第二个能干出这种神经事的人……况且,你今天晚上被人家狠狠狠地宰了一顿,自然全是因为我的原因,才使你撞到了枪口上,你不把气出在我身上,今天晚上怎么能睡地着……来吧……有什么怨气尽管发,我都忍着……”

他“噢”了一声,笑道:“你怎么变地如此善解人意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扭亮了床头柜上的一盏台灯,借着那晕黄的光,看清了对面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了两点钟,不由得摇了摇头,道:“先生,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请您有话快说好吗!我是感念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找到了工作,使我解决了房租问题,而且又累你今晚被人狠敲了一笔的面子上,才在这儿夜深人静的时候,被你从梦中叫醒后还好声好气忍受着……”

他又笑了起来,道:“好拗口哟……原来你都知道了……”

她“哼”了一声,道:“你林二公子的威名在鸿远集团上下谁人不知,我现在可是最著名的空降部队,而且承蒙你大哥看在你的面子上,又给我升了职,我现在可是在鸿远集团的三十层工作,那流言蜚语更是有声有色了……”

他迟疑了片刻,才道:“你没有生气吗?”

这次倒轮到她笑起来,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把钱赚到手才是最主要的,生气……是有钱人的专利,象我这样的草根阶层嘛,生不起……”

他叹道:“我本来打算让你到我律师所来的……可是又担心你那高傲又可怕的自尊心,害怕你从此再也不再见我……可是短时间里要找到一份既舒服又体面能够适合一个高职毕业生的岗位,真的比较困难……于是我只得……现在既然说开了,不然你来我律师所工作怎么样?那样,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她突然发现风向不对,立刻提高了警惕,道:“林韦辰,你就为了区区三千多块的酒钱跟我过不去?”

他缓缓地道:“我只是想找个理由,和你说会儿话……并且……希望以后……尽管你总是对我出言不逊,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你,就会忍不住地高兴,忍不住地满心欢喜……”

靠近床边的窗台上放着一盆吊兰,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从她搬进来的那一天就放在哪儿的,她只是在想起来的时候替它浇浇水,如今已经枝繁叶茂了,拖着长长的枝穗,燎绕着爬满了整个窗台。青白的月亮,在纱窗外放着淡悠悠的光,一团模糊糊的阴影在那青白里面,恍惚地不近人情。从前的时候,真的住着那孤寂的女人,只有一只兔子陪伴在旁吗?思绪渐渐地飘到遥远的地方,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电话那一端却是“嘟嘟”的忙音在声声催促着,急地一颗心,也跟着“突突”地跳着,再也靠不了岸,只一路飘流着,变成了浮萍。

人生里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对她说出这样的“甜言蜜语”,不禁有些惊心动魄。

第二天工作的时候还在神游万里,恍恍惚惚地,终于还是出了错,马上要送到合作公司的两份文件,被她装订地头尾颠倒。最先发现的是李燕妮,立刻煞有介事地截了回来,防止了“损失进一步扩大”。消息走地很快,被通报到了王雪那里,好不同意逮住这次机会,自然是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不想正巧被于胜军经过听见了,那样严肃的面容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王雪仿佛有些吓着的意思,战战兢兢地不再言语了。但是,于胜军并没有说什么,只冷冷地瞥了一眼,便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去。但是,王雪还是偃旗息鼓了。

一会儿,于胜军打电话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她已经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神情坚定,一往无前。其实,她也有些怕于胜军,都是受身边那几个女人潜移默化地影响,即使再肆无忌惮,提起老板来,永远都是噤若寒蝉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个于胜军究竟多么有“魔”力。

于胜军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淡淡地道:“公司准备承接吉祥新村的改造项目,需要成立一个新的工作公司,要从各个部门抽调一些工作人员……你把手头工作交代一下,从明天开始到筹备小组去工作吧……”

她正严阵以待着,冷不丁地被闪了一下,愣道:“是不是我哪里……不符合您的要求呢?”

于胜军的嘴角向上牵了牵,仿佛是要笑的意思,但终究还是忍住了,道:“不是,这一段时间下来,你的表现……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因为那个工作对你比较适合,所以才会安排你去,你不要多想……”

她的确做的不错,总是选择在适当的时候说最得体的话,总是记得别人都记不得的琐碎小事,总是在短时间内将疑难问题处理完毕,让人无法挑出毛病来。鸿远集团上上下下,都知道总裁办公室新进的秘书,是个应对得体,进退有据,温和有礼的可人儿。

等她到筹备小组报到时,项目公司的高经理也是一脸的愉快,笑道:“欢迎,欢迎,虽然我们人丁单薄,却有两位美女大驾光临,真是我们的荣幸呀。”原来,孙娅也被抽调了过来,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不必再日日经历那些勾心斗角了。但毕竟不是真的工作,她不能接受这种离于胜军越来越远的工作安排,可又不能表示地太过明显,只得联系了李进强,等待下一步指示。

孙娅倒是对新的工作很满意,笑嘻嘻地道:“你的波动也太离谱了吧?短短的一个月,从十五楼上升到三十楼,如今又从三十楼跌到十一楼……要是股市这么波动的话,可真是吃不消……”

她满腹心事,没有精力应对孙娅久别重逢后的调侃,怔怔地出了神,好一会儿才道:“集团旗下不是有房地产公司吗?为什么还要成立新的项目公司?”

孙娅正在整理着文件,道:“这次承接的是旧村改造的项目,原来的吉祥村已经全部农转非,村子没有了,变成了股份有限公司,并且准备以合作的方式与我们联合开发,这样就需要共同成立一个新的公司,do you underatand?”

她刚刚回国不久,还不太了解日渐变化的旧村改造政策,摇了摇头,仿佛似懂非懂地笑了笑。孙娅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道:“你不用担心,你的工作方向已经定了,专门配合法律顾问的工作……有求必应而已……明天开会时,你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

她大约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果然,翌日开会时,那风致翩然的法律顾问早早地等在会议室里,正闲闲地敲打着桌子。高经理一脸的歉意,上前握手致意后,连连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来了个客户,耽误了一会儿功夫……”他却仿佛没有看见她似的,只淡淡地笑了笑,道:“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他身边一个仿佛助理模样的人打开了电脑,所有的资料都以幻灯片的形式一一地展示出来,他开始一本正经地讲述给大家听,遇到合作中需要注意的细节时,又很耐心地详加解释一番。那样严肃的态度,让她微微地有些诧异,不禁有了刮目相看的慨叹。尽管她没有商事案件的实务经验,也不太熟悉房地产操作的门道,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解释很精辟,恰到好处,基本将能考虑的问题,都包罗了在内。目光炯炯,态度郑重,想不到,这个“纨绔子弟”还是有些内涵的,而且,他在工作时的模样,也颇具有吸引力。偶然瞥到她这里,竟然如蜻蜓点水一般,仿佛她和坐在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中午了,高经理很热情地邀请他共进午餐,没想到他却一口回绝了,仿佛已经预先约了别人,仿佛很忙似的回着刚刚开会时的许多未接电话。她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离去,孙娅却从背后轻轻地戳了戳她,低声道:“你究竟明不明白,林韦辰可是从来不接鸿远的case来做的,这一次……却突然有了例外……”

一时之间,她的心中百味陈杂,惊慌失措地整理了一番,却发现是“忧”字当先。

可是,三天过去了,他竟然象消失了似的,没有半点动静,哪怕是一个电话。正巧有一份项目资料太厚了,需要有人给他送过去,便安排了她去。

她还是第一次来他的律师所,好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寻常隔断的办公模式,倒是他占据了看海的一间大房,装潢也算雅致考究。偏偏那主人不在,只他的助理郭海龙接待了她,很认真地翻阅着一下材料,她忍不住问道:“林律师,不在吗?”

郭海龙头不抬眼不睁地道:“他陪女朋友去上海看歌剧去了……”

千斤重担瞬间清除地痛快,仿佛每个汗毛孔都开始自由地呼吸起来。然而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她突然意识到了有点问题,“咦”了一声,奇道:“明天就要和对方进行正式谈判了,他还跑到上海去看歌剧?”

郭海龙抬起头来,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难道不相信林律师的实力吗?”

她又没见识过,怎么会知道?

但是在谈判桌上,他再度威风凛凛地出现了,非常准时,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上海一游大概有非同一般的催化作用,春风得意的笑容,彻底迷倒了合作公司委派的年轻漂亮的代表律师,首轮谈判进行地非常顺利。

接下来的饭桌上更是如鱼得水,妙语连珠,哄地那位律师小姐笑靥如花。她暗暗慨叹自己的愚昧,不过是惯常的交际手腕,惟有她被吓地如惊弓之鸟。

终于排除了这意外的噪音,她抖擞了精神,还是得继续自己的“正经事”。但是,却突然变地无“事”可做起来,也许靳启华最初的推断,有些偏差?李进强似乎也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靳启华去了外地调查银行卡冒领的案子去了,一时也顾不上。

她偶尔被孙娅拖着,去赴刘海亮的饭局,因为孙娅说地很直白,“既然舍不得鸿远优厚的待遇,就不能随便地得罪人,有你陪着,我还能自在些……刘海亮也不敢胡来……”她当然明白其中的难处,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刘海亮,所以毫不推辞,次次同行。孙娅感激万分,刘海亮敢怒不敢言,因为正在表现期间,处处想讨孙娅的欢心,态度很是认真,大约也不是纯粹地想玩玩而已。

那天约在碧海西餐厅,也许真的就那么凑巧,林韦辰和郑子珊也在,于是在刘海亮的张罗下,拼成了一桌。几日不见,他似乎显得有些萎靡不振,话说地不多,一餐饭下来,都是在听刘海亮夸夸其谈。

孙娅在桌子底下敲了敲她的腿,低声道:“你们两个是不是闹别扭了?”

不知为什么,脸上火烧火燎的,她拿起硕大无比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一气,后来发现其他的人都在诧异地望着她,尤其是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只得尴尬地左顾而言他:“这水杯……象鱼缸似的……都可以养鱼了……”

郑子珊先笑了起来,道:“你可真有意思……”

满桌的阴霾,一下子散去了。

刘海亮兴高采烈地道:“时间还早,吃完饭一起去KTV玩吧?”

没有人反对,连孙娅似乎也没有提前撤离的意思表示。她想了想,突然道:“我还没有去过夜总会呢……听说这城里最著名的火鸟夜总会很不错的……我们去哪里怎么样……”

桌上立刻风云突变,刘海亮的笑容一下子变地僵硬起来,郑子珊的眼睛里似有星光一闪,却仿佛有些惘然若失起来,只有他淡然自若地敲敲地桌子,笑道:“那就去吧……听说那里的夜场表演还是很有水准的……”

开封路上车流熙攘,人陷在那绮丽璀璨的霓虹灯光里,愈发显得渺小起来,不禁被那变化莫测的光怪陆离,迷失了心和眼。一只火红的凤凰,展翅冲天,熊熊的火焰,将漆黑的夜幕燃烧成了碎片,似要跌落凡尘,直扑入怀。

他们占据了一个有利的位置,遥遥地对着前方的舞台。那三个人很快地游到下面跳动的人河里去,摇头摆尾地,简直是疯狂。他推说有些不耐烦,留下来陪着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平生第一次到夜总会里,东张西望,一切都觉得新鲜有趣。

大厅里到处都是灯,汇成了青绿色的灯海,颤颤巍巍地乱抖着,激涛骇狼的旋涡里,突然爆发出剧烈的震撼。一个留着吸血鬼发式的青年,跃上台来,向着麦克锋里“噢”地喊了一嗓子,疯狂的音乐立刻划上休止符,舞台底下扭到神经错乱的人们,也瞬间清醒了,一时竟有鸦雀无声的井然有序,配合地真是天衣无缝。那青年撩了撩肩上蓬松邋沓的头发,笑道:“哥哥姐姐们,今天晚上的重头戏马上就要上演了,蝌蚪乐队……驾到……”声音颤抖着,几乎到了不能自持的地步。

“哗……”似乎有排山倒海的气势,有人在鼓掌,有人在尖叫,有三四个人在那山呼海啸中华丽登场,态度萧瑟淡漠,仿佛丝毫不受触动。然而越是这样,底下的情绪越是汹涌,又是新一轮的鼓噪喧嚣,好一会儿,才在那青年的示意下渐渐安静了。

真正的乐曲是从鼓手的单兵作战开始的,由弱及强,由缓到急,逐渐引发了电吉他的轰天浪潮,震聋发馈的刺激,搅动地心里七上八下的。荧光棒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神态潇洒,手法娴熟,在律动的音乐里演绎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力。

她还记得这个人叫做简明晖。可惜,她不懂摇滚,根本没有办法全情投入,只被刺激地有些心慌意乱,不由得按住了胸口,有人递了一杯水过来,忽明忽灭的灯光里,是林韦辰略带关切的表情,她摆了摆手,高声叫道:“没关系……”声音再大,还是淹没地无声无息。他竟然凑了过来,温热的气息拂在耳垂下,有点酥麻难抑,待要反抗,却听见他道:“你为什么都不理我?”

在这嘈杂的环境里,亏地他还有闲情逸志开这样的玩笑,不由得笑道:“不要恶人先告状了……究竟是谁不理谁呀……”他有些无辜地将手搁置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认真地端详着她,笑道:“我有那么可恶吗?”她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笑道:“这个……当然……”

凶狠的乐曲渐渐地推向了高潮,底下观摩的人群也汹涌澎湃,欢呼声嚣叫声连成一片。又是鼓手在单独起舞,由急渐缓,由强渐弱。她在那混乱当中捕捉到一个下面舞池里一个有些若有所思的倩影,突然鬼使神差地道:“歌剧好看吗?”他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似喜似嗔的年轻女孩,半晌“哈哈”地大笑起来,惹地左邻右舍纷纷望了过来,他急忙收敛了,仍然带着顽皮的笑意,道:“这个……当然……不好看……”

郑子珊回到座位上来,笑道:“孙娅好象有些不舒服,刘海亮已经先送她回去了……”正说着,刚刚在舞台上表演的鼓手走了过来,笑道:“今天的人到地可真齐……”郑子珊望着霓虹灯光里渐渐迷失的颜色,突然又有些黯然神伤起来,单手轻抚着马尾的发梢,怔怔地笑着,仿佛有些惘然的样子。

她不由得心里一动,斜眼向林韦辰望去,只见他闲闲地喝着鸡尾酒,嘴角浮现着似是而非的笑容。若即若离的情感,怎禁地起风吹雨打?

周末的时候,她还睡着懒觉,有人在不知趣地敲着大门,很不情愿地起来一看,原来是快递公司,只是那邮件太过特别,一只硕大无比的透明高角杯,一只塑料袋里游着两只肥胖的金鱼,水汪汪的两只眼,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立刻驱散了朦胧的睡意。好在高脚杯上贴着一张便笺纸,潇洒豪迈的几行字,“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可以把家安放在高角杯里的鱼……连楚嘉,如你所愿……”

她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恍惚以为是自己睡意迷糊才会产生错觉,两只鱼儿一落入高脚杯里,立刻大摇大摆地闲逛起来。美丽的尾巴,细细的黑白红黄纹路,交相辉映着,阳光底下,几欲透明地一般,潜入温和地细流中,得意洋洋地煽动着,竟然没有丝毫地拘谨与不安。

并不是她的小靳与嘉嘉……离开的时候,她把它们交付托了靳启华,不知道他那么忙,有没有顾地上它们?它们过地好不好,是不是也象眼前的这对一样,活地潇洒自在?

她还是拨了电话过去,林韦辰仿佛也在睡梦中,仍旧是懒洋洋的语气,她禁不住以为自己是搞错了,急忙小心试探道:“那个,请问是不是您老人家半夜发神经,非赶着大礼拜天阳光普照的时刻,来消遣我一次?”

却是长长的沉默,她等了一会儿,以为电话那端的人又睡过去了,便气吞山河地“喂”了一声。他缓缓地道:“你收到了吗?还喜欢吗?”

她愣了一下,只得如实回答,道:“嗯……还不错……我挺喜欢的……谢谢你……只是,我还欠着你好大的人情,如今又是无功不受禄……”

他还是沉默,后来,才缓缓地地道:“连楚嘉,其实……我失恋了……”

春天里的阳光真是明媚,她这平房的小院种着一株樱花,冬天里还是横七竖八的一堆残枝,仿佛是在一夜的功夫,就坠满了结实的花蕊,是最典型的虾子红,急火流星一般地灼热起来,半天里落满了红雨,纷纷扬扬的,好不热闹。有一枝特别顽皮,斜倚在她的碧色纱窗边,每次她一推开,璀璨的花蕊就腻在脸上,却被那突如其来地艳丽映红了眼。

仿佛有些乱哄哄的热闹,她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嗫嚅道:“那可怎么是好?”接着不待他反应,又道:“我早就觉得那位郑小姐已经心有所属……”

他肯定在那一端愁眉苦脸,使她在那一当儿很自然地感到自己的肩上责任重大,至少得有所表示,于是便鬼使神差地道:“那么,我请你吃午饭吧,算是安慰你受伤的心灵,怎么样?”

于是,按照她经济节约的原则,约在了瑞风百货旁边的必胜客见面。

她的衣服真的不多,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套,结果她还是穿着去年的那一件苹果绿的T恤衫,仿佛有些褪色了,灰扑扑地沾染着一层淡淡的粉尘,好象刚刚从杨尘柳絮堆里爬出来似的,哪儿还有一点晶莹剔透的美感。

他看着,不由得只是摇头,后来实在忍不住,道:“连楚嘉,你现在的工资收入也算不错了,就不能把自己打扮地漂亮一些吗?你看看现在的年轻女孩子们,哪一个不是花枝招展的,就是你,出土文物一个……”

滚烫的热巧克力滴溜溜在舌尖上打了一个转,直接倾倒进肚子里,热火朝天地蔓延开来。她急不可耐地拍了拍胸腔,拿起他递过来的冰可乐,不顾一切地吞了下去,刹那间,冷热短兵相接,厮杀地头破血流,还是分出了胜负,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她才长吁了一口气。

他看地饶有兴味,半晌才道:“我知道是你请客,可是你也用不着这么投入吧?”

她开始大兴土木地切皮萨,笑道:“我看你一点都不象失恋的样子……嗯,倒也不能过于武断……老实说,我真的有些怀疑……也许是你自作多情吧?人家郑小姐对你根本就没有意思……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在强装潇洒?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算了,林韦辰,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装强人……该哭就哭,该闹就闹吧……”

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也许我该……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就满意了?”

今天的意式香浓菜汤的味道还不错,她吃得不亦乐乎,就象他说的,既然是她请客,可不能浪费了。可是他却只是喝着咖啡,有些萧瑟的淡然。她方才想起自己的重责大任,急忙擦了擦嘴,疑道:“你怎么不吃呢?”他摇了摇头,道:“连楚嘉,你从来都是这么……无忧无虑吗?”

她觉得他的意思应该是“没心没肺”才对……她不是淡淡衣衫楚楚腰的妩媚女子,虽然她立志想成为那样的女子,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实力,也知道自己的背景,这一切的一切,使她永远只能是一个庸常索碎的平凡小人物,永远都会被迷一样的出身所困,藉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清平机智掩饰着。她羡慕那无忧无虑的青春,可是她永远也做不到。

他看着她仿佛有些黯然的神色,似乎并不知究竟,仍自顾道:“我真的是好羡慕你……羡慕你在逆境里却仍然保持着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羡慕你能尽由着自己的心意放声大笑……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虽然是在锦绣丛中长大的,可是那生活却不是常人想象中的欲取欲求,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充斥在生活的每个角落里,总是有人在告诫你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未来的生活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我总是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没有意义……”

明媚的阳光,晒在高大的玻璃窗上,泥金色的细碎光影,斑驳陆离。街道的那一边,鳞次栉比地种满了樱花,气势汹汹的红艳,将身后峰火连天的绿意压倒了下去,繁华似锦,旁若无人地肆意炫耀着,美丽只是一刹那,岂能任意耗费?然而梧桐似乎也是不介意的,只是默默退让着,默默地做着护花使者。

她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半晌才道:“其实谁也不是一帆风顺,生活本来就是麻烦,岂能事事顺如人意?象你这样衣食无忧,有钱有地位,几乎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却还是不肯满足,别人都还在为柴米油盐发愁,拼了命地辛苦努力着,你却这样唉声叹气,让别人怎么活?大少爷,别再自怨自艾了……”

他的眉峰一蹙,强辩道:“我哪有……说了半天,都是对牛谈琴了……”

她“哼”了一声,道:“哎……这才是真正的远见卓识……我不过是为五斗米折腰的小民,哪里懂得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怪不得人家郑小姐不喜欢你,你主要是太自以为是了,整天把自己装在铠甲里面,哪里比得上潇洒自如的打击鼓手更见真性情?林韦辰,迅速地认清现实,及时纠正自身的不足,才是取得伟大胜利的坚实基础,你的明白?”

他真正开怀大笑起来,总是一点也不顾忌周围人的感受,幸好必胜客里人声嘈杂着,周末的时候,有特别多的人,拖家带口,如风云残卷一般,谁又能顾得了谁?

是不是所有的伤痛,都可以在这样不经意的调侃间,慢慢地烟消云散。

生命里有那么多的人来人往,每天却大都辛苦地在为一日三餐奔波着,天不亮就得起来,战战兢兢地工作,却还是要时不时地要挨老板的一顿骂不敢有半点反抗,下了班挤在象沙丁鱼一样的车厢里,浓重而压抑的沉闷气息,使人昏昏欲睡的同时,还要保持着警惕,轻掩着鼻子,生怕受了玷污。下了车,跑到菜市场里,明亮鲜艳的菜色早就已经枯萎成残花败柳,早就没有气力嫌这嫌那,草草地打包回家,去吃那顿草草的不知味的晚饭,也许已经八点多钟了,洗洗就该睡觉了,因为明天早上还有一个紧急会议要开,老板虎视眈眈地等着那份紧急报告,半夜里都会惊醒,也不知这样的噩梦会持续到几时?

她虽然口口生生说着,人生里不仅仅是风花雪月,其实她也不是真正明白,因为她还没有受过那样的磨砾,袖手旁观的建议与评判,其实还是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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