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宫坐落在白雪皑皑的华山之巅,飞檐峭壁之间都透着股道家清修之地的庄重静谧。门下弟子常年处在这庄严肃穆的环境之中,行事亦是相当的克己自律。
卯时初至,天色仍似墨般漆黑,门内弟子们便已整好衣冠迎着昨夜那一缕微凉的月光陆续出现在太极广场之上。
亥时熄灯卯时起,这便是他们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作息,不论严寒酷暑,皆不作变。
不过今日却稍稍有些不同。
几日前,朝廷专程派人来纯阳宫下了旨,言道十月初十这日,新任宰相将巡视华山。
这纯阳宫乃是三十年前先帝赐与纯阳祖师的道场,几十年间也接待过不少达官贵人或是朝廷重臣,便是当今圣上亲临也需礼让几分。
宫内弟子们原先并未在意,却不知为何,掌门对这次这位戚宰相的到来显得异常重视。
故而今晨停了本应在卯时二刻开始的早课礼,转而由几位高级弟子吩咐指挥着众人扫起了宫内和山门前堆起的枯枝残雪。
众人虽是不明所以,却也严格遵从掌门之令。
华山贯来是昼短夜长,入冬后便更是如此。
当辰时在众人的忙碌中悄然而至时,东方那一缕曦光才透出云层姗姗而来。
连续下了多日大雪的华山今日难得放了晴。
可惜的是,等候多日才迎来的这缕晴光仅仅只停留了一个时辰便飘然而去。
云逸百无聊赖的站在山门前的接引殿处,抬眼看了看上空渐渐聚拢的云层,心里琢磨着一会莫不是又要下起雪来。
他耷拉下眼皮默默叹了口气,心里着实是觉得无趣的很。
原本他正好好地清扫着镇岳宫旁的石台,哪曾想莫名其妙的撞了霉路——洒扫弟子那么多,却偏偏在人群中点到他来这接引殿。
他素来散漫随性,最为讨厌的便是站岗守门这种枯燥乏味的事,更莫说他已在这天寒地冻里像根竹竿似的杵了半个时辰。
少年心性总是好动的。
想到自己还不知要站多久,而那位传说中的贵妃兄长当朝宰相目前还连影子都看不到,他便隐隐有种暴走的冲动。
若要换了往常,他必会寻个蒲草就地而躺,但今日……
他忽然将目光落到身前那个离他几步之遥的修长身影身上——
那人褪去了以往常穿的道袍,转而换上了素色直裰与玄色收袖鹤氅,腰间一条双绦阴阳结下悬挂着一块上等的羊脂白玉,脚下踩着银丝穿线的云纹黑靴。双鬓头发高束长冠之下,与未绾上的长发一齐如瀑布般散在身后。
他负手静立在石阶上,宛若素白雪色里一幅清冷绝尘的泼墨山水画。
尽管现下已过去半个时辰,但他依旧脊背挺直,连脚尖都不曾挪动过半分,周身萦绕的淡淡仙气让云逸不得不承认自己与之相差甚远。
此人便是李晏清,纯阳宫掌教李善之首徒。
说来也怪,平日里一向喜欢与众师兄弟们自由玩闹的他,在这人面前却总归不敢太放肆。
撇了撇嘴,云逸默默收回目光,又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云潇——他亦正好回过头来。
云潇比他早入门半载,然而却因根骨不佳以致修炼之事事倍功半,至今也无法独自运转周天。
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云逸不禁无声询问道:“还好吗?”
云潇点了点头,亦无声回道:“无妨。”
见他并未有什么异常,云逸轻轻颔首,不再多问。
气氛正当回归沉默时,却忽闻身前之人缓缓道:“今日温度比昨日又低了几分。”
二人惊奇之中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云逸突然来了兴致,试探性的问道:“大师兄方才……听到我们说话了?”
李晏清微笑道:“听不到,不过感受得到。”
他略微回头,又对云潇说道:“你本受不得长时间的寒气,覃师弟令你来此,却是他失虑了。”
云潇连连摇头道:“不,我不碍事。是我自己主动来的,不关覃师兄的事。”
他入纯阳宫两年,平日里的修炼进度一直跟不上,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对自己不抱什么期望了。
虽说岑睿从未放弃他,师门里的师兄们也一直帮助他,但他总觉得愧对大家的一番苦心。
如今能轮到他为师门出一份力,他自是万分珍惜,哪怕是受些冻他也心甘情愿。
李晏清轻笑一声,打趣道:“过于逞强可是会导致经脉凝滞的。”
云潇顿时便心虚了,嗫嚅道:“大师兄,我……”
他突然止住了话语。
他看到眼前升腾起了蓝色光芒。
只见李晏清运气内力一掌打向地面,顿时风起雾散衣袂翻飞。
那蓝色光芒以李晏清为中心,在地面似水波状层层晕开,逐渐形成一道十尺光圈,将三人笼罩其中。
云逸霎时睁大了眼睛——
他能清晰感应到体内丹田处正开始跳动,同时隐隐涌起热感。
云潇虽是没有感应到丹田处的变化,却明显感觉到四周的寒气正在消褪。
二人互相看了看,皆在对方眼中见到了不可思议。
只是云潇眼中的多是惊讶,而云逸眼中的却是新奇。
李晏清又恢复了负手而立的姿态,温声道:“原地运行坐忘经可驱除体内寒气。”
云逸感受着丹田的异样,问道:“大师兄,这等功法我怎的从未见过?”
李晏清回道:“此乃纯阳诀,待你二人塑好根基后再过些年便可修习。”
云逸点点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原地盘膝运起坐忘经。
倒是云潇看着远处有些犹疑,李晏清淡淡笑道:“不必担心,人若到了我会告知你们。”
云潇沉思片刻,作礼道:“那便有劳大师兄了。”
日头渐渐走向高峰,转眼已至正巳时,那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才终于拨开云雾缓缓行驶上来。
李晏清双眸微微眯起,挥手收起内力,淡声道:“来了。”
二人忙收功站起身,云潇道:“我这便去告知掌门与众位师叔伯。”
说完又朝着李晏清微微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快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