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烧饼啦，一文钱一个，小哥，要不要来个？”
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粗糙，漆黑，带着脏污的双手。多少年了，他不曾这样狼狈过。
“一个。”越凛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卖烧饼的大叔吆喝一声：“好嘞！”说着，向他递过去两张烧饼。
“小小年纪的，少了一只眼，不容易，叔也没啥能做的，多给你个烧饼。”大叔乐呵呵地说道。
越凛摸了摸自己的左眼，那里正蒙着一块黑布，紧紧缠绕在自己的额头上。
那里并没有失明，他自己知道，他真正失去的，是正在用来观看整个世界的右眼。
越凛向远处走去，一只眼睛中充斥着荒凉的色彩。
在他几百年的人生中，除了复仇，还是复仇。
霍家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孩子，长兄越凛，出生之时便伴有神异双目，一只为操纵过去的逝影之眼，一只为看穿未来的宿命魔瞳，双眼一体双生，共同显现在这个少年身上，让所有人都为此吃惊不已，甚至家主高兴之下，将越凛抬为少爷，连同他那位母亲一起，住进家族主宅。
他的母亲只是个下人，因为一夜荒唐，才有了他，这对于无权无势的母子俩，显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好事成双，家主夫人也在四年后诞下一子，传闻那霍煊，出生时便有华光从空中落下，有仙乐幻景，好似仙人转世，霍家一时间欣喜至极。有两个天赋异禀的孩子，或许整个霍家都有希望成为大陆的顶尖世家，甚至，霍家有可能会诞生出真正的尊者，甚至是帝君。
两年后，一个神秘道人进入霍府，言说越凛与霍煊，将来只能存在一个，一个实力强，则另一个实力弱，但终究，霍家只能出现一位尊者，一位传奇。
他们二人，终将为敌。
家主似乎十分相信此人，询问过办法之后，那人只摇摇头。
“替换二人一只眼睛，将一人逐出家族，没有家族势力相助，那被逐之人，想必也活不了太久。虽然恶毒，却可保霍家将来。”
如此恶毒的法子和愚蠢至极的预言，偏那被猪油蒙了心的家主居然相信了，而后，他二话不说，令人剜去越凛右眼，将那宿命魔瞳移植给他的小儿子霍煊，而后，任凭越凛的母亲撞柱而亡，将越凛逐出家族。
就这样，年仅六七岁的少年蒙着双眼，跌跌撞撞，浑身是血地爬到霍府之外，孤苦伶仃，流浪至今。
越凛疲惫地走到那个熟悉又破旧的小庙，打量了一眼。
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破烂不堪，却还算结实，偶尔有地方被他用稻草遮掩，虫鼠蛇蚁更是常来光顾，上方的佛像断了一只手，慈悲地看着他。
越凛迷迷糊糊的躺在草席上，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刚刚才从死里复生，他像是一株干涸的小草，孤独，枯萎，永远在追逐那名为复仇的火光，只为纵身一跃，将自己燃烧殆尽。
却永远也追不到。
霍煊永远也不知道越凛究竟经历过什么，永远也想象不到，凡人世间的险恶，正如霍家将他赶走的目的一样，他们企图让霍凛从此泯灭于人世间，不要阻碍霍煊的道路，而他们差一点就做到了。
霍凛改名换姓，用了自己母亲的姓氏，从此，世间再无霍凛，只剩越凛。
破庙里渐渐传来平稳的呼吸，这一间小小的庙宇，破烂，漏风，肮脏，却像是一处温暖的避风港，轻轻将少年合拢在其中，外面日光摇曳，缓缓落下，让他沉浸在平稳而温暖的梦乡。
…………
第二日，日光高起，越凛睁开眼睛，凛冽锋锐的眼神中一片冰冷。
重来一世，他仍然决定向霍家复仇，这是他人生几百年的执念，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为了他自己，为了他那惨死的母亲，为了将所谓的正道踩在脚下，让世人看看，因为霍煊而崛起的霍家，背地里究竟多么肮脏，为了自己的利益，连七八岁的孩童都不放过。
他被打出家门的时候，筋脉被废，学了甚至不到一年的功法，顷刻间化为乌有，他以后甚至都不能修炼功法。
稚子无辜，而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简单懵懂而心怀仇恨之火的少年了。
虽然筋脉断绝，但是有着几百多年阅历的他，自然知道该如何续接筋脉，虽然过程痛苦异常，但是只要能够复仇，他都在所不惜。
想当初，他为了这个目标，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亲人，甚至失去了一个让他牵挂的女子，当他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看着女子挡在自己身前，倒在自己怀里失去气息的时候，他也会觉得后悔，甚至因此入魔，只可惜了，再如何后悔，一切也都太迟了。
而如今，他既然重活一次，就一定不会让这些事再度发生。
少年坐起身，灵气缓缓流入他的身体，随着少年艰难念出的法诀，缠绕在他断裂的筋脉之上。
“嗯……”随着筋脉续接，少年只觉得身上像是不断有针刺，尖锐至极的疼痛让他咬紧牙关，口中渗出鲜血，却仍然固执着不肯断开灵气。
直至一处筋脉修补好，他已经浑身是汗，嘴唇被他咬的鲜血淋漓，眼神却是畅快无比。
接下来，还有第二处，第三处，无数处，只要能够报仇，他愿意忍受这莫大的痛苦。
一日的时光，从日升到日落，越凛续接上了十几处断口，等他站起身时，却眼前一黑，摇摇欲坠，肚子里发出响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过饭了。
昨日只有两个烧饼充饥，而现在，他身上已经一文钱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越凛提起力气，向庙宇外走去。
这里只是寒阳城的郊外，没什么人来，背靠后山，山上倒是有不少野味。
他现在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了，他的身上带着几百年的经历，身手，虽然暂时无法动用法诀，功法，但是杀个野兔野鸡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