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只听说过叶修、落雪、司马朔的名气,但未见其人,考场点名就是一睹真容的时候。
斋院靠山,是一处难得意境之地,在斋院侧面有一处很大的演习场,每年斋院会考都会在这里点名。
众所周知,斋院考试分两部分,前一部分是论试,后一部分是综试,论试又分为文试和武试,在这里就要将两试之人分开。
报考名册是斋院一干教习整理出来的,为了避免纰漏,采用的是由近至远汇总法,先从长安五郡开始,逐个推向大汉周边。
叶修是长安第一天才,自然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不过他的名字却非排在第一。
首席之上,此次负责斋院会考的殷教习,和代天子督试的李阁老作了一段简要的开场白。随后场前的十二位斋院当值官中最左边一位拿着一份名册踏了出来,便正式开始点名分考。
看了眼场中的数千名考生,依次念道:“大汉皇室亲王府,刘剑一。”
“在。”人群中走出一位十六七岁的男子,身着暗黄色的四爪蟒袍,头戴一顶金丝发冠,个子颇高,眼眉如剑,给人一股犀利感。
他就是皇室的剑道天才,亲王府的璀璨。
当值官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武论。”
叶修只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刘剑一是亲王府的小王爷,这名册第一人自然就轮不到他。
然而第二仍旧不是他,这让人群中叶修惊呆了,凭什么?可在看到坐在场中席位上的那位李阁老,瞬间没了脾气。
“内阁府,李静萱。”内阁府的明珠排行第二。
“在。”她始终是那么的钟灵毓秀,一身淡蓝色长衫套在身上,像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文论。”
“英国公府,叶修。”
“在。”这一声答复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也是,向来傲气的小公爷如今在斋院会考这个空前盛世上只能排第三,委实高兴不起来。
刘剑一是皇室宗亲,这没办法,可李静萱……还是没办法。
正在当值官宣布叶修的考场时,神色有些诧异,盯着名册反复确认了一遍,更是扭过头看向席位上的先生,这才说道:“文论。”
旋即,在场之人无不震惊,素有长安第一天才的叶修居然选择了文论,没搞错吧?
就连席位上的李阁老都对他投去异样的目光。
叶修反倒是沉稳自若,从人群中走出,站在李静萱身边。
“你要进文院?是何用意?”李静萱细声问道。
想起从大河郡来的雪女,嘴角微微上扬,得意地道:“当然是天才的用意。”
点名仍在继续,“禁卫将军府,周扬。”
“在。”
一身英气的周扬站在武论刘剑一身旁。
……
“大河郡,洛王府洛雪。”在点名进行三分之一的时候,当值官终于念出了大河那位天之娇女的名字。
立即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瞩目,只见人群中迈出一双轻盈的白靴,从污垢中走出来一道圣洁的身影,白衫飘飘,如同山峦间的云雾,遮住白皙而又修长的脖子上的真容,不容旁人亵渎。
从她的脸上看不到半分感情色彩,眉梢非画而似画,朱唇轻酌一丝粉红,如同美玉而天然砌成,特别是她那一双眼眸,漠视中带着高贵。
她就是当代中的天骄,大河郡的雪女。
“在。”声音如容颜,美妙而清冷。
当值官对着名册继续念道:“文论。”
人群再一次躁动起来,传闻她修的不是剑道吗?为何进斋院报考的是文论?
叶小公爷报的也是文论,这……
人群中的司马朔紧紧盯着文论人中第二道身影,脸上露出极为有趣的神情,叶老二,你为了躲避落雪报考文论,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叶修面色惊恐,浑身更是忍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这比他听到洛雪入住他家还要恐惧,人虽然还站着,可心却已经奄奄一息,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为什么会报考文论?进了斋院她就是文院的学子,我的天,现在遇见她都想死,想到日后,更想死了。
……
“西凉郡,司马府司马朔。”
这位肤色黝黑,浑身上下透着野性的西凉少司马跻身上前。
“文论。”
无论是报考的学子,还是旁观的众人,甚至是斋院里的当值官和席位上殷教习,以及代天子督试的内阁李阁老,再一次被这忽如其来的画风给震惊了。
李阁老已过了花甲之年,脸上的皱纹如同老树盘根,似山似川,但精神却勃然有力。
捏着下颚的一撇胡须,对着身边的斋院负责考试的殷教习说道:“今年的院试实在有趣,不多见,叶国公家的小子报考文论我前些天倒有耳闻,大河郡的那位天之娇女修的是剑道,实则修的是意境,这点我也不难理解,西凉的那杆天龙金枪继承人为何会报考文论,这点老夫倒是有点看不明白。”
殷教习的年纪看起来并不是很大,不过五旬,可两鬓皆都生出一缕白发,但他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得道者的韵味,回道:“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想法,只要心向大道,选择并不重要,斋院虽有院别之分,最终的性质却是一样。”
无论是叶修还是司马朔,他们都是大汉年轻一辈中的天才,人生路很长,心中的那座山也很高,斋院只是通向那座山的一处驿站。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这处驿站休息,感悟,以及学习。
斋院待不了一辈子,他们终究是要走出去的,未来的路还得靠自己去闯,而大汉这座斋院能给予他们的只有信念,和通往那座山的风向标。
与其说斋院是大汉无数子民所向往的圣地,倒不如说是天才道路上的一盏指明灯。
李阁老不仅仅是大汉第一书法圣手,更是一位从斋院出去的大修行者,殷教习的话他自然明白,还轻点额头表示赞许。
并感叹道:“几十年的一场盛世,百年不出的一代天才,世间在变,人也在变,大道却没变,或许需要一些不同寻常的人来走出一条不寻常的路来推动它。”
……
场中的叶修已经无力吐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洛雪为什么会报考文论,这也就罢了,那司马朔呢?
他论图的又是什么?
这一刻,叶修觉得自己像是世道的遗弃子,心底更是无限懊悔。
当初为什么要报考斋院,或许明年也行啊。
不然就不会遇上那个女人。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退考是来不及了,或许……故意考不及格?
这不为失是一条自救之道,可他又丢不起这个人,堂堂英国公世子,长安城的第一天才,被父母以及皇宫里的那位给予厚望,这要是连斋院都没能考进去……
不说他名誉扫地,整个国公府都会因他而遭受牵连。
所以叶修也断了这个念头……
四千六百人的名册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场中之人已经寥寥无几,可至今都没出现云锡的名字,这不仅令前列的司马朔和叶修投去诧异的目光。
一旁的李静萱也微微转过头,而后问道:“你的这位朋友……”
叶修明白李静萱的意思,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道:“他有资格参加这场考试,并且还能顺利考进斋院。”
这话说的相当自信,或者说是对云锡的自信。
可不知为何,轮到场中只有云锡一人的时候,叶修心底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他也没看过告示墙上的红菱。
直到当值官念出最后一人的名字后,悬在心底的石头终于缓落了下来,也长长吐了口浊气。
“天寒郡,极北村落云锡。”
“在。”云锡的声音中没有兴奋,没有激动,反而很平淡。
“文论。”
云锡挪开步子站在文论学子队伍中最后一名。
主持台上,半磕着眼李阁老脸上忽然涌现出一抹淡淡的浅笑,七分来自习惯,三分是对场中那位少年。
身边殷教习见此,便问道:“李阁老可是遇见感兴趣的后生?”
李儒没有隐瞒,“是有一位,没想到央央四千多名学子中除了声名在外的那几位,其中还掩藏了一人,实在有趣。”
殷教习扫了台下众学子一眼,又道:“不知是哪位学子有幸得到李阁老的赏识。”
李儒没接话,而是从手边抬起一盏茶,轻轻刮动着茶口,并悠悠的吃了一口,似乎有意岔开道:“天下茶道三千种,而老夫独钟荠雾,殷教习知道荠雾的来历吗?”
殷教习道:“天下人众所周知,这荠雾正是出自李阁老之手,才有后来的茶中之美玉。”
李儒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连殷教习也被这世间传闻给迷惑。”
“难道……”
“不错,荠雾是老夫传于世间,但尝出此茶的却另有其人。”
这事还是殷教习头一遭听闻,便来了兴致,请手道:“愿闻其详。”
“二十年前,老夫途径听雨湖,碰巧雷公大作,暴雨倾盆而下,瞧见湖边有一处凉亭,便寻求避雨。来到亭中发现片刻之前还有人在此闲逸观景,石桌上摆有一道棋盘,一笼残局,一壶尚温的茶水,以及一炉尚未烧完的檀香。”
话说到这里,殷教习也就明白了,“那壶茶就是现在的荠雾?”
“正是。”
殷教习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道:“难怪,这样一来就说的通了,传闻你当年不顾老太爷阻拦,执意前往紫霞郡担任大同府尹,为的就是这荠雾吧。”
“确实如此。”李阁老的目光从茶几的荠雾上收回,看向台下说道:“三千种茶道何不似眼前的四千六百名学子,荠雾这块美玉就是老夫从中挖掘出来的,只要肯下功夫,掩藏在人中的那位天才势必也逃不过你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