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感到奇怪,云锡也这样认为。
李静萱脸上带着一丝浅笑,解释道:“我住的当然是内阁府,因为那里是我的家,至于这五层茶楼,是我的修行之地,所以我经常在这里。”
叶修有些意外,“你……在这里修行?”
这是叶修头一次听说,若不是今日李静萱告知,他当和天下人一致以为她修行的地方是在内阁府,毕竟内阁府有一位李阁老,还有一座书楼。
李静萱玉手挥向挂在四周墙上的墨宝,又将目光投向窗外,说道:“身处越高目光才能看的更远,心境也能更宽,内阁府的书楼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是这座茶楼也不失是个绝佳的驻所。书与字是我的一切,看了一段时间,写的一些时日,就应该将书和字融入自身,况且这里有三生河相伴,二者比起来,我更喜欢这茶楼第五层。”
叶修笑了笑,但实际上并未将李静萱的话听进耳。
李静萱的修行讲究的是意境,说的话也要用心才能去理解,但叶修偏偏是个诸事嫌麻烦的人,他只要知道李静萱在内阁府读书,在五层茶楼修行就足够了。
多么简单的事非得整出长篇大论出来,这内阁府的人啊,就是麻烦。
叶修没心思去听,不代表云锡也没心思,反而听的很入神,随后将目光转向四周墙壁上的书法,看的很认真,甚至有些投神。
这立即引起李静萱的注意,对着叶修问道:“既然世子带朋友过来,何不介绍一下?”
叶修瞧了眼身边的云锡,又瞧向李静萱,他则用很简介的方式介绍道:“他叫云锡,来自极北,也是个读书人,但相比起你,可是要有趣多了。”
叶修对自己的话很满意,三言两句就将云锡给概括清楚了,但旋即又想到什么,飞快的补充了一句:“另外,这个家伙很自信。”
叶修是长安城的第一天才,向来眼光极高,能从他口中得到这般赞许的人并不多,这不禁让李静萱对云锡多看了一眼,随后又道:“比世子你还要自信?”
叶修想了想,这家伙明明没有感知,却能一口坚信能进斋院,相比起来,似乎是要比他自信一点点,对……仅此一点点。
也就如实的点了点头,但叶修并不觉得丢人。
这时,云锡也逐渐缓过神,面对李静萱和叶修的讨论,礼貌性的露出一个浅笑。
李静萱将目光转移到云锡的身上,说道:“听世子说,云公子也是读书人?”
“四岁跟着老书生问卷,应该算是吧。”云锡回答的很谦虚。
“恰好我也是四岁启蒙,刚才见云公子对壁上之字颇感兴趣,不知云公子观后有何感悟?”
“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垂落处笔收戛然而止,似快刀砍削,每一笔之间都带有不同的意境。”这是云锡给予的评价,话锋一顿,接着又说道:“意境虽好,字也好……但还是有些欠缺。”
面带浅笑的李静萱两片柳叶眉微微蹙起,神色中显露出一丝不悦。
叶修看到李静萱的神态变化,心底暗叫不好,连忙伸手拍了云锡一下。
云锡也看出来了李静萱的不高兴,心想是你让我谈感悟,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这就惹你不开心了?又是什么理?
李静萱的修养的很好,蹙起的眉头短暂后就恢复自然,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云锡:“云公子,你说这字有所欠缺,难道云公子见过比这更好的字?”
云锡是个实在人,说道:“有。”
李静萱朝着云锡行了一礼,“还望云公子告知。”
“教我读书的老书生。”
云锡说的是实话,尽管老书生有诸多缺点,以及一堆的臭毛病,但确实有一手登峰造极的书法。
从印象中的字和眼前的字相其并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因为眼前的字只有凌厉气势而看不到欲望,就是这么简单。
二者立判高下。
李静萱神色如常,此时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的情绪出来,一个能将礼仪做到极致之人,情操与修养也必然有着不错的造诣。
“既然云公子师承老书生,想必云公子继承了你老师的几分笔力,可否请云公子挪笔让我有幸一观。”
云锡想了一下,觉得有些事还是要解释一下,“虽然老书生教我读书写字,不过他却非我的老师,而我的字……”
没等云锡说完,叶修将他从席位上拉起来,朝着面前的李静萱招呼道:“不好意思,忽然想起还有一件急事要办,耽搁不得,今日多谢静萱款待,告辞!”
说完,就带着一脸疑惑的云锡‘蹬蹬’下了楼。
五层茶楼之上,丫鬟晴儿给李静萱换了盏热茶,嘟着嘴不满道:“小姐,也不知道世子在哪交的这么一位不知天高地厚、夸夸其谈的书生,居然说老太爷的字不及一个乡下读书人,真是不知利害。”
李静萱从圆坐上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五层楼的窗户看向三生河中的风景。
一阵微风吹来,吹乱了她耳边的一缕秀发,伸出羊脂玉般的玉指将发丝捋至耳后,开口道:“世子说他很自信,年轻人自信是件好事,而盲目的自信就算不上自信了,只会害了自己。”
晴儿轻咬着右手拇指的指甲,回想这小姐的这番话,也不知道是否真正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
返回客栈的路上,叶修和云锡并排走着。
至今云锡都不明白叶修会为何强拉着他离开,他甚至都没能跟那位姑娘告别,实在有失礼数。
正欲开口询问,叶修却抢先埋怨道:“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这是我叶修这些年来头一次这么丢脸。”
这样一来云锡就愈加疑惑了,上了趟茶楼怎来丢脸一说?
叶修见云锡一脸迷茫,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道刚才那位是谁?”
云锡想了下,回道:“你与她说话的时候谈起了内阁府,莫非她就是盛传中的李静萱。”
叶修没否认,而是接着说道:“那你知道挂在墙上的字是谁写的?”
云锡初来长安城,怎么会知道。
叶修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重重地道:“当朝李阁老,大汉书法造诣最高的书法家,你却说他的字缺些火候,还不及你口中的老书生,这回丢脸真的丢大了。”
云锡这才明白叶修为何会急匆匆的拉着他离开,以为他在吹牛,可事实上老书生的字确实写的比李阁老的字要好很多,好很多很多。
若要比较的话,自己的字也能摆上台面,毕竟自己也跟着老书生写了十年字。
既然这个误会已经产生了,云锡觉得也没有解释的必要,甚至会让叶修理解为他在嘴硬撑面子。
等他们二人回道客栈中的时候,司马朔尾随而后,踏进了大门。
看到叶修,司马朔立马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叶老二,你完了,这回你是彻彻底底的完了。”
叶修扭过头看着他,司马朔又道:“从皇宫出来我就去你家拜访伯父伯母,你猜我遇到了谁?”
司马朔一只脚踩在条凳上,唯恐不乱道:“这回看你还嘴硬,你敢说你来客栈不是为了躲避洛雪的?我告诉你叶老二,落雪现如今就暂住在你家……哈哈哈哈……”
顿时叶修脸都绿了,惊恐道:“她住在我家?她为什么要住在我家?”
司马朔瞧见叶修一副站立不安的模样,心底极为畅快,说道:“为什么不能住你家?你爹可是和洛王有着八拜之交。而且你是不知道,你娘看洛雪的那眼神,就跟瞧儿媳妇似的。”
叶修一屁股坐在条凳上,顿时两眼无神,瞳孔涣散,像是一具即将失去生机的临死之人。
“我完了,我这回彻彻底底的完了,这家是不能回了,我决定了,等进了斋院就不再回家,除非等她离京。”叶修长长的吐了口气,暗自侥幸起来,“幸好我聪明,知道她要来长安进斋院,所以我提前报考了文论。”
司马朔一愣,失声道:“你报的是文论?”
叶修洋洋一笑,有些得意地道:“没想到吧,我叶修长安第一天才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这叫什么?这叫先见之明。”
霎然司马朔的表情有些奇怪,想笑又不想笑,似乎又是在强忍着笑。
叶修的神经有些大条,没多做留意,反倒是让云锡明白了什么,随之对着还在为自己的决定忘乎所以的叶修叹了口气。
但愿我的猜测有误,不然你将活在煎熬中。
司马朔一脸认真地拍着叶修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叶老二,就算你日后打败了落雪,还是改变不了我对你的看法,而且我发现这绰号与你非常贴切。”
因为叶老二中带了个二……
而且叶修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绰号?旋即勾起了云锡的一丝好奇。反观从司马朔从今早踏进客栈喊他的那一刻,从叶修的额头上就看出了耻辱,以及对这个绰号的深深痛恨。
不难猜测,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