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岚望着跪在地上,满面泪光的芙黛,胸中似被人揪住一般。她明白自己已经躲不过去了,未来南楚之前,她曾想过数种被认出的情形,可唯独没有眼下这种。
她淡淡的开口“你起来吧”
为芙黛擦去脸上的泪痕,她依旧哽咽着“姐、姐……”
“好啦,别哭了,都是做娘娘的人了,若让别人瞧见了会笑话的。”
“其实我和陛下什么都没有的……”芙黛连忙要向她解释。
听到芙黛提及那人,她的手指轻颤,打断了芙黛继续说下去,叹道“别说了,既是偷偷跑出来的便早点回去吧。”她委实好奇,自己早已无了往日里的半分模样,她是怎的将自己认出的。
“立刻离开南楚,你想做的事我来做,我只求姐姐能安康……”她很是激动,两只手不停地摇晃着,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芙黛,你既知我身份,便知你是拦不住我的”
……
望着芙黛远去的背影,赫岚的手紧紧地攥紧了。为何过了这么久,她的心还会疼?
他说记忆是一种相见的方式。可我不想更不愿将你留在那无尽的回忆中……明元二十三年冬,南楚都城一处院落内。一道墨色的身影独倚在廊下的石阶上,面容消瘦,眉头紧锁,眼睛却像晚间的星空一般明亮。身旁放着一盘桔子,他伸手拿了一个,剥了皮,刚要放入囗中,又停了下来。将那桔子包了皮,重新放回盘中,拉紧了身上的披风。随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位白衣少年喘着粗气,边将一个不知向物的东西塞进他的怀里。
“宇文沣,给你。”
“这是何意?”宇文沣望着手中那月牙状狡白的玉玦朝着面前的白衣少年开了口。他面若桃花,眉间带笑,面容狡好。
“自是给你的”
“给我?不要……”
“不要?为何?”
“如此形状,我又不是女子……”
“你若真不想要也别现在给我。”
他手中正小心的捧着一个翅膀带血的白鸽,模样甚是可怜。
“哪里来的?”
“院中捡的,该应是先生的,要过来帮忙嘛?”
“不要”宇文沣虽回的果断却仍旧迈步跟了上去,看着他翻箱倒柜的拿出了几个精致白色小瓷瓶,又小心的给鸽子上了药。一阵忙活,鸽子的翅膀竟被他变成了一个干扁的粽子。一时,宇文沣竟觉得有些好笑。抬头看却对上了一双被泪水涨得通红的双目。
“阿爹说他要去南岭了。”
“嗯”
“你也要走了。”
他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继续应着。
“那玉玦……你若真不想要就等你回来时还我可好?”
“……好”
“当真?”
“当真。”
“好,那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
他走的那天漫天的大雪好似格外的大,沉重的马车在雪地里留下的车辙印迹仿若是从心上碾过一般。没去送他是因为他说过“没有分别就不算分开。”
第一个月,无信。只是他们去年在院中种下的那棵桔子树死了。寒风虽寒,她却仍旧在寒风中守了它七天。还安慰自已无事,冬天嘛!干枯点很正常……阿娘跟她说“万物都是要回它本来的地方的。”是嘛?那他何时归?她很想问却没有勇气。
清平堂的师兄盛子谦再未来南楚之前曾在东魏任太傅一职,虽年方二八却未娶妻,是位人人尊敬的才子。自盛珩老先生在南楚办了清平堂以后,她便和宇文沣成了清平堂的学子。盛老先生常云游四方,于是他这位师兄便担起了教学之责。盛子谦人如其名,是位如冬日里的月光般的存在,清雅,高洁,不染一丝尘埃,却也平易近人,不由的让人怀疑,如此清雅之人为何能甘于拘于清平堂。对此师兄说,他在等一个人。她猜,能让师兄如此等的人,一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驿站经常会有师兄的信笺送到清平堂,却从未见过师兄有过信笺要送出去。于是她便求了师兄,以师兄的名义将信笺送去东魏。一是可以保证信笺可以无误送到宇文沣手上,二是若驿站的使者常在侯府往来的话,若被有心之人查觉定会引来麻烦。
第二个月,终于师兄为她带来了第一封信。信里的内容无非是一些他觉得新奇的事,可她想知道的却不是这些,问了师兄也是支支吾吾的不愿说实话。她自是知道的,他过得一定不是很好。自古以来做质子的有几个过的舒服的?
三个月了,和师兄不一样的是师兄只收信不回信,而她却恰恰相反。他写的信已经被翻得有些破损。不知哪日竟有传言说东魏的皇帝老儿有意将公主嫁与他。她换了许久不穿的女装,精心打扮了一翻。找了都城最好的画师为她画了一副肖像画,连同书信一同交给了师兄。甚至还被师兄笑了许久,说她是万年铁树开花了……
数月过后终于等来了回信,却只有短短几字“无事,勿挂怀。”无事?所以,是真有此事?勿挂怀?是在嫌她多事了?还是在安慰她?接下来的几个月依旧无信,任凭她在清平堂如何缠着师兄打听他的近况得到的回答都是无。
半年过去了,她每天除了去清平堂听学便是守着那株干枯的成样子的桔子树。膳房的花婆婆嚷嚷了好几次要把它当柴火烧了都被她拦住了。原来受伤的那只白鸽伤是好了,可食欲却差了很多,她只得软磨硬泡的向师兄讨了,将它带回侯府。闲来无事时,她会逗逗那只鸽子,它时常半眯着眼瞧她,模样很是滑稽。但那鸽子还是死了,在把它带回侯府的第三个月。她只好将它埋在那干枯的桔子树下。
昔日青梅竹马般的情谊,如今看来,却如同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