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马钧等拜别了京兆乡人士民,一行近三百人,再加上数百匹战马驼兽,人叫马鸣,虽说不上浩浩荡荡,但也是气势如虹,一路取道过池阳、云阳,顺着泾水溯源而上,向着北地郡迤逦而去。
左冯翊郡郡治为高陵县,相距长陵不过数十里,而距离左冯翊最北面城池漆县却有近两百里,过了漆县便是北地郡,而左冯翊漆县距离此时的鲜卑兵锋不过数十里。
这也是三辅如此震动的原因所在,因为东汉北地一郡领县不足前汉的三成,户数更是不足前汉的一成,一旦鲜卑破开北地仅余的六座城池,便可大举南下,直扑三辅京畿之地。
而此时的左冯翊太守为滕抚滕太守,滕太守字叔辅,历任州郡,有文武才用,早年也是屡次平叛徐、扬等地叛乱。只不过这位滕太守实在太过老迈,年近七旬,即便是这位府君有心战场杀贼,也是无力舞动兵戈,郡中佐吏更是再三劝说,唯恐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守有个好歹,反而得不偿失。
所以北地郡兵事都交付给了北地郡夏育夏太守,而这位滕太守则是坐镇左冯翊云阳县,负责转运粮秭兵甲!
其实这也是北地郡太守的一贯职责,北地郡太守与其说是文职倒不如说是武职来的合适些。
至于原因则是复杂的多了……
西汉王朝拓境守边,疆域安宁,北地郡足有一十九座城池,毋庸赘言。但是,经过王莽之乱,东汉王朝建立后,北境的羌胡叛乱内侵却愈演愈烈,始终困扰着东汉政权。东汉初,北地郡属陇右军阀隗嚣的势力范围,羌胡盘踞,士民内徙。
后来天下倒是安定了,不过羌胡之势越发混乱,北地郡各胡种屡生叛乱,士民也是数次内附,旧土废弃,北地郡十九县,早已丢失大半,只剩下南部六城在汉室手中,而且还全部都是屯兵抵御鲜卑、羌种的要塞,北地郡治所也是数次内迁,先是池阳县,后为富平县。
最近的一次大的叛乱则是发生在永和六年,至今已有三十余年,此战汉室再败,丢了郁郅县,最后干脆将郡治寄理在左冯翊高陵县。
正所谓是一县两郡守,不过北地郡太守一直负责北地郡武事,倒也不会因职权而相冲。
而如今汉室所控制的六座城池分别为参县、西南的弋居县、东南义渠、泥阳县、直路县。剩余的六县更是被分划了早已丢失的灵州、富平等地,原因自然是数次内附,内附士民不甘,所以连同地名也是附了过来,典型的旧名冠新地。
就比如泥阳大族傅氏,本是北地郡灵州县名门,但已经内附泥阳县近数十年,虽然泥阳一地有灵州县之名,但此“灵州县”早已不是彼“灵州县”。
东汉一朝,北地郡三次内徙,即便还治旧土,城郭已遭战乱破坏,“城郭丘墟,扫地更为”,显然再不能据先汉地名所在按图索骥了,变动是毫无疑义的。
夏育夏府君早在鲜卑第一次有异动之时便已移兵北上,此时坐镇在泥阳县,马钧这三百人自然也是要到泥阳军中报到。
三百人皆是人人胯下骏马,纵然未有疾驰,也是在第三日赶到了云阳县中,而此时云阳县中自然是以滕太守为主官。马钧区区一个刚加冠的士子,自然也是无缘拜见滕太守,只是在云阳县补充了粮秭草料,继续北上。
“伯源,我已打听清楚了,阳陵、池阳、高陵、安陵等县的材官骑士前日便尽皆发往泥阳大营中了!”赵戬打马而来,向着站在一处山坡上顺着泾水北望的马钧、高顺等人说道。
“噢!”马钧回头疑惑的回答了一声。
“怎得如此迅速?”鞠义立于马上忍不住说道:“旬月之前伯源便已经练兵筹备,郡中文书发下,更是未有一日迟疑,池阳也就算了,距离最近,怎的高陵、安陵等地也这么迅速,能够快了我们两日?”
“公威不必着恼,”赵戬安慰了下继续说道:“想来各地对鲜卑皆有准备,这才疾趋。不过池阳等地发兵虽然迅速,但所遣壮勇皆不满百,且未经训练,无论士气还是数量,皆不如我,纵然早了两日,又有何虑!”
“不错,”史兴在马上拱手行了一礼,说道:“郡中行文督促三辅各县募兵十五日内赶至泥阳营中,至今还有八九日,不必争这一时意气。”
“勿论他人,”马钧抬起马鞭指着泾水说道:“既然补齐了粮秭草料,不要耽搁,即刻发兵前行!”
“诺!……”
三百军势再次上路,赵戬、史兴等人虽说嘴上不介意,但都是二十余岁的豪桀男儿,又始终憋着一口气,速度却是比之前无疑快了许多,马钧初步估计了下,一日下来,足有六十余里。
纵然骑马而行,但第一次如此行军,众人还是有些疲惫,所以早早的在泾水畔安营扎寨。
“伯源,营中什长以上军官,除了公直去巡逻以外都到了。”赵戬领着数十人走近帐中说道。
“诸位,”马钧借着昏暗的烛火指着挂在帐中一副简陋地形图说道:“你们都是俊杰之士,但未有生而知之者,对于军事我和诸君一样未通皮毛,自今日起,除去值守军官,皆要到帐中陈述军中利弊得失,日后若是有机会,营中军官还要学习读书识字!”
“主君”有什长忍不住建言说道:“每日都要吗?要是一无所得,又该怎么办?”
“那你就好好听别人说!”马钧没好气的说道:“诸君现在也许只是什长、队率,难道一辈子都甘心为军中微末军官吗?日后要是为了屯长、曲长、司马呢?”
“主君是要我们把此军议当做惯例吗?”高顺正色说道。
“正是!”马钧点点头说道,“不仅是我营中,日后你等若是独自领军,也要如此。切不可堵塞言路,而至军中弊端横生!”
“可是主君,要是军中没有弊端呢?……”
“王三,”蒋奇和此人平日一起厮混的多,见马钧脸色不愉,忍不住打断道:“怎的就你小子聒噪,主君怎么说,我等就如何做。难道你比主君还要圣明吗?”
此人登时讪讪!
这次不仅是此人,便是帐中其他人也不禁齐齐颌首,只是气氛相较之前不免严肃生硬了几分。
“主君,不知今日我等应该要先从何处说起?”张成本是家奴出生,也是最先转过弯来,躬身行了一礼问道。
“今日是第一次,诸君若是有所得自然可以直言!”马钧面色镇定,只是接着说道:“除此之外,这是北地郡山川地利图,我和文先会给诸君细说!”
“诺”众人肃然而起,躬身应诺。
……
而这一年袁绍逢继母丧,辞官守孝,不通宾客,不娱声色,然名士张孟卓、何伯求、吴子卿、许子远、伍德瑜竞相为之奔走,声望日隆。
这一年吴郡司马孙坚募兵千人,助州郡破杀自称“越王”的叛军许生,生擒贼首,名动州郡。
这一年雒阳北部尉曹操置“五色棒”,悬于官衙左右,不论豪强权贵,一旦触犯刑律一律棒杀,而第一个被杖杀的便是宦官蹇硕的叔叔。
这一年涿郡刚刚束发的刘备指着家中,高五丈余,遥遥望之,童童如车盖的大桑树,发出了: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的豪言,惊诧乡人。
这一年遭罢黜在家的董卓仕途开始发迹,先被司徒袁隗辟为司徒府褖属,不到半年因鲜卑犯边又被征拜为并州刺史,以备边患。而董媛却是情窦初开,正在幻想未来的良人会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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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郡国志五》出北地郡有六城,户三千一百多,口一万八千余,领县不到西汉时的三成,人口与西汉相比(户六万四千户,口二十一万有余),竟不够一成。“六城”中就有富平(郡治所在)、泥阳、灵州。《郡国志》是根据永和五年(公元140 年)的领地作统计的,此前此后,北地郡均曾内徙。
“北地郡秦置。雒阳西千一百里。六城,户三千一百二十八,口万八千六百三十七。泥阳有五祚亭”――《后汉书,郡国志》.
冯翊太守滕抚并不是伪作的,滕抚在《后汉书》上确有其人,而且在熹平初年为过冯翊太守。但是北地郡有一部分已经不可考,主要是北地郡一直由鲜卑和羌人掌控,只能根据一部分史料发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