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夜将我从头到脚都查看了一番,瞧见我右腿上包扎着的伤口,抿了嘴角抬眼看我:“受伤了?”
我未吭一声,只是仍旧呆愣的模样看他。
“澜渊受伤,为什么不叫长公主同我说?”战夜从袖里取出一个玉瓶递给我,正是以往我受伤时他替我向药神寻来的生肌祛疤的良药,“景焱独自一人去荒州,想着那獲如兽不好对付我就追了去,谁知你这戮北竟也如此危险。”
我垂眼释然。
他不过是放不下他的朋友罢了,并非只是担忧我。恐怕是寻景焱不见,从妹姜那儿得知我们去了玉山,又从沉央那儿知晓景焱与我分头去取药,便先去荒州帮了景焱取獲如兽角,转头再来戮北瞧瞧我。
不过荒州的獲如兽怎是戮北的游魔可比的,况且怕是无人知晓戮北竟有这么些游魔,战夜先去寻景焱理所应当,我也无甚可醋的。
一旦撇开心头那丁点的悸动,我便立时恢复了正常,挂起一个浅笑道:“神魔之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开始了,大家不好意思再去劳烦你么。戮北与来之前想的稍有些不同,前几日被这游魔伤了腿,已经愈合了,不过是包扎涂抹着祛疤的膏药,不必担心。倒是阿焱,他可有受伤?”
战夜大约是没想到我前几日已经与这游魔交过手,闻言一怔,随后道:“他还好,只是掉了几根毛的皮肉伤,已经带着獲如兽角先回玉山了。”
“那便好,可别救了一个澜渊,又伤了一个。哦,碎霜花我已经找着了,咱们也赶紧回去罢。”
战夜点头应了好,便与我匆忙赶回玉山。
“你别担心,想来很快就能回来了。你不是说战神放不下心,挨了獲如兽一爪都没顾上就赶去了么?有战神在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就是阿夜突然这么匆忙地走我才担心,总觉得他是感应到什么不好的才这么着急去的!这獲如兽角已经给你带回来了,我去戮北找找他们去。”
回到玉山迎头便瞧见景焱急匆匆往外走,沉央在后头劝慰。而叫我心下吃惊的是方才他二人说的话——战夜因为担心我,受了伤还匆匆赶来戮北寻我?
我转头看着身侧长身玉立、一脸淡然的战夜,仿佛他二人说的那些与他并无关联,挨了獲如兽一爪受了伤的也不是他。
不及我再多想,景焱那只火爆的烧鸡见我回来便箭步上前捉着我一双胳膊:“你终于回来了!戮北可有危险?”
虽然素日里景焱都爱与我斗嘴,但我知他从来都是真心关照我。见了他这模样,我亦是心中一暖,难得与他温柔说话:“还好,就是碎霜花有些难找,好在最后还是叫我寻到了。”
我连忙将碎霜花翻出来递给沉央。他接过仔细看了看,忽而“咦”了一声。
我一紧张:“怎么?这碎霜花不对?”
“这倒不是。”他摇头,“只是没想到这碎霜花上施了凝冰术。不过仔细一想,这凝冰术正是能让这碎霜不化,很是必要。姑姑怎想到这凝冰术的?”
听他说碎霜花没有出差错我便放下心,下意识地不想让人知道我与魔族之人有过交集,遂只是笑笑不答。
沉央也不再多问,拿着碎霜花便径自去给澜渊准备熬药。
待药熬好,给澜渊服下,一直在里头照料着澜渊的小青鸟澜衣才跟着沉央出来。
二人显然先前都听景焱提起过在荒州的事儿,眼下几人都只好奇我去戮北这一程遇上了些什么。
澜衣挨着我坐下:“这碎霜花是不是很少见呀?姑姑你这回去了好久,羽神大人都想去寻你了。”
“的确不太常见,我找了好几日都没见着。哦——”我扭头瞧着沉央那只火狐狸,半真半假调侃道,“这戮北城可不仅是‘人烟稀少’,简直是座荒城;也的确不大危险,不过是有几个游魔罢了。”
“游魔?!”景焱闻言立时站起身,伸手摸索着替我查看,“那你可有受伤?”
我见战夜、沉央与澜衣都瞧着,略有些尴尬地拍开景焱的手:“我没事我没事,战夜不是赶来了么。”
“我去时正遇见了一个。”战夜点头,“但此前她还遇见了一回,腿上受了伤,沉央大人可方便给瞧一瞧?”
“无妨无妨,已经愈合了,不必劳烦沉央大人了罢?”
我推拒着,可架不住沉央和澜衣的担忧,沉央那只火狐狸沉吟了一番道:“那便一个个来罢。离朱后神瞧完了,战神也瞧瞧,这獲如兽的一爪可不轻,还是应当处理一下伤口。”
我低眼偷偷向战夜望了望,不知他这般着急赶来寻我,可否有那么一丁点是超出朋友之外的情谊?我满心复杂跟着沉央进了里间,将右侧小腿上已经新愈合了的伤口给他瞧。
“这伤口……”沉央嘶了一声,“是谁给您处理的?莫要同我说是姑姑自个儿处理的,若当真您有这本事,澜渊上神的伤势便不用我出手了。”
我暗自头痛。果然这有些能耐的大夫就是麻烦,不过瞧上一眼这好得差不多了的伤疤就能瞧出端倪。
“嗯……”我沉吟了一番,终究决定说上一部分实话,“我头一回遇到游魔时,遇到一个医术法术都不错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我顺带治了伤。”
沉央睨着我:“不错的人?恐怕,是不错的魔?”
我听闻沉央这般语气,不由气笑:“怎么?自然是魔了。不是沉央大人叫我去的魔界么?既是魔界,不是魔还能是什么,如我一般跑去魔界的神?”
沉央顿时尴尬地转过头整理自己的药瓶:“咳咳……”
“莫非沉央大人是还在记恨云汤之事,故意将我支去戮北,想让我与游魔斗得个半残?”
“我确然听闻了些小道消息,说那戮北城被魔君划为了流放之地,有些游魔在那儿游荡。原想着姑姑乃是后神,这游魔不过是给你找碎霜花的时候增些麻烦而已,我也是后来才听景焱说……”沉央心虚又别扭地看了看我,“原来姑姑术法如此不济。”
我被这只臭狐狸气得只想扔白眼,合着,这事儿还得怪我太渣?
沉央给我递了个小药盒:“这回确实我有不对。虽然你这疗伤祛疤的药的确不错,但毕竟是魔族之人给的,为防万一还是莫要多用。这里头是我青丘独有的伤药和祛疤的灵药,赠你了。”
我轻哼一声接过:“这神魔即将开战的关头,我堂堂一后神与魔族有交集传出去恐怕不好听,你也别与景焱他们提了,就当这伤势是我自个儿处理的。”
——岂止是有交集,甚至是魔族之人救下的我。
沉央思索了一番,不知是否的确心下内疚,终是点头应了。
我整理好裙摆,收好药盒起身:“我没什么大碍,你还是赶紧给战夜看看……他是战神,这种关头,可不容有什么伤势拖累他。”
沉央摸了摸下巴,突然道:“嘶——战神这般紧张你,随景焱取獲如兽角时急得分神受了伤,连处理都来不及就赶去魔界;我瞧你这模样也……莫非,你们其实……是一对儿?”
“……?”
我被这火狐狸的见解吓了一跳。诚然,战夜如此紧张我,的确叫我有些胡思乱想,可是他说的这些,却是连我此时都不敢再做的梦了。
“小狐狸,”我无语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身为一个‘男神’,有时真的不必这么八卦。”
说完,我留他一人黑着脸在屋里,出门就要将战夜换进来。
景焱和澜衣在外头约莫是在聊着澜渊的伤势,只战夜一人安静立在门侧候着。我细细打量,才见着他左肩天青色的衣袍上沁出了星星点点的猩红血迹。
“沉央怎么说?”见我出来,战夜嘴角噙着一贯的温柔浅笑,温声问我。
“早前便说了无事,沉央也说涂抹些膏药就好。倒是你……”我凝着他的左肩,“也不说你受了伤……怎么也不先瞧瞧伤势再来寻我呢?赶紧去让沉央看看,别拖得愈发严重可不好。”
战夜难得开玩笑:“再晚一些,让游魔再伤你一回?我的伤我自己清楚,并非很严重,你没事便好。往后这些危险的地方,还是莫要自己一个人去。若是要取什么碎霜花,往后还是来叫我去罢。”
我犹豫许久许久。
最终鼓足了勇气问他:“……为什么?你自己……难道不比我重要?”
他仍旧是温柔地笑着,很是认真地答我:“没有我,终究还能选出下一任战神。而天族的后神,眼下却只有你这一位。”
我埋下头自嘲一笑。
不知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样的回答。早便应该知晓,战夜心中只有天族、朋友,和华嫆这三类。我能有幸占上其二,还不该满足么?
我仰头也挂上温柔浅笑,半开玩笑道:“这倒是不错。纵然我是个废柴,也依旧是个后神,是天族的脸面。战神果然觉悟极高。好啦,赶紧进去看看伤势。纵然能选出下一位,却也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有你这般厉害。”
战夜好似是真心的笑了,也不与我再斗嘴,径自进了里屋。
只留我一人在他错身而过后,笑意凝结在了嘴角,眼底翻涌着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