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两岸潮声肆虐了整整一夜的将军渡居民们,在清晨又听到了一阵比昨夜风潮水声更加慑人的声音。
轰隆!轰隆!!轰隆隆!!!
那便是来自阆州郡城的人马——黑旗军到了。
大约有一千规模的铁骑犹如一条桀骜的银蛟占据了将军渡的渡口,呼啸着向这边冲了过来。飞驰而来,旌旗射射,袍甲森森,刀枪阴阴,人马如龙,铁蹄所到处,水花扬起四溅。
不一会儿的功夫,数十个大帐篷便已立了起来。中军大帐前竖起一面大旗,旗上分明用锦丝绣着一个斗大的张字。
此刻,这些居民们才发现,两岸河堤上的那些县府所竖的疏疏落落围栏早已面目全非,变成了一排排密实坚固的木砦,外面布满了蒺藜鹿角和铁网,而砦上高高竖着官府常用的“顺天安民”的大旗。
一阵阵如虎啸龙吟的喊杀声在空中穿过,直震得众人双耳欲穿,心神大乱。这是游击都尉张墨林的军中演习军阵之声。黑旗军中配有特制的强劲弓弩,更兼具备人手一副乌甲,虽然仍只属于州府的杂牌军,但比琅苑县城的精锐军却不知强了多少倍。
此次,黑旗军来到琅苑县城,王志远相信李家匪人及其一众的手下,一定会吃黑旗军的大亏。
“将军。”
作为琅苑县令的王志远恭敬地向张墨林躬身行礼。别看他平日里眼高于顶,可此时面对这个相貌有些丑陋粗犷,且满口粗话,实则心细如发的常胜将军,心中却是无比的佩服。
张墨林在仕途上一直郁郁不得志。他当年的一些手下,大多都离开了阆州郡城,凭借着功劳到州府谋了职,甚至有的都已做到将军。只有他,一把年纪了,到如今还只能在郡城中做个领兵的将领。张墨林不惟勇武过人,天生神力,而且韬略精深,战功赫赫,偏是生性孤傲,年轻时便把自己的顶头上司们得罪了个干净。如今,他的性子虽是平和内敛了很多,官运却还未真正的降临。
张墨林轻轻一笑,吩咐手下的兵士就地驻守。
他对王志远来此地的用意是一目了然,无非是来督促他尽快与李家的歹人们决一死战,不要在此地驻军拖延不前罢了,只是他的心中自有计较,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让王志远遂了意。
琅苑县令王志远眼见张墨林将大军驻守在此地,不进不退,心中担忧家族的一番谋划落空,难免有些急迫,语气中带着几分责怪的意味:“将军莫要忘了,郡守大人派你来剿李家的匪人时,曾经有言,让你尽快速战速决。何况,将军乃是百战名将,屯兵于此地,若是让李家一族祸害了整个县城的百姓,不仅会受到相应的责罚,还会让那些世家子弟们偷偷笑话将军。”
“不急,不急。”
闻言,张墨林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让王志远噤声,看后者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性子后,他这才慢悠悠地道出了缘由。
张墨林在战马上用鞭梢指着远处的一处山丘,耐着性子地向他面前的这位王家的公子爷解释一番:”虽然那帮李家贼人以及一干手下们经过昨夜的一战,已经是元气大伤,但奈何将军渡周围的地势复杂,若是我们贸然出兵,这些贼人们凭借地利做困兽犹斗,只怕还会折损不少的将士。所以,我决定暂时将他们围在一个圈子里,待他们耗到一定时辰,内部必然会出现变故,到时候必定会自行瓦解。”
说到这里,他的话锋一转,指着那些从琅苑县城的商会送过来的一排排牛羊酒肉,哈哈笑道:”当然,也有另一层的考虑。近年来,山妖与邪道接连袭扰郡府,郡府的官军早已是疲惫不堪,咱们弟兄也是苦了多时了。
这一次,咱们奉命来琅苑县城剿李家的匪人,县城中的那些世家们哪个敢不来孝敬咱们?这也算是我给手下将士们一点好处吧,嘿嘿,将士们呆在这儿,吃喝不仅不用发愁,而且那些县城中的世家们竟然支助两千两黄金,可比县府支助的一千两纹银要大方多了。咱们先在这里好吃好喝地呆着,等那帮自诩为正派的修士们与李府的那帮贼子们耗到差不多的时候,大军再挥师一击吧。“
王志远终究是年少,一个世家出身的少爷,他实在是感到憋屈,如今大军驻扎在这里空耗县府的粮饷不说,更是打又不去打,岂不是成了摆设。更何况,让张墨林再这么一味地拖延下去,若是坏了家族的一番辛苦谋划,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哼!这个张墨林不仅是食古不化,简直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一想到这里,王志远的心中怒火更是压都不能压,不由地恨声道:“将军倒是开心了,倒是忘记了琅苑县府众人的一番苦劳了。为了保证这次出兵的用度,琅苑县城须得每日花费三千两纹银的粮饷。”
“哈······哈······哈······”
一听这话,张墨林却是一脸的不在乎,出声责怪道:“贤侄也莫要忘了,郡守大人虽是姓王,可出兵与否到底还是本将军说了算,难道王家的人也有兴致要插手郡府官军的事情了?”
王志远闻言一愣,一下子竟吓得头冒冷汗,不敢再多言语。王家的势力在阆州郡城虽是数一数二,可张墨林毕竟是官军的将领,背后更有朝廷的军方给他撑腰,绝不是一个郡城的大世家所能吃罪得起。
就在张墨林与王志远二人磨嘴炮的时候,几个汉子从堤下偷偷爬了上来,躲在草丛中避开了岸上士兵的巡查,稍得机会,快步冲出直奔向大营,一路急跑一路大喊:”大人,大人,小人们不是那些李家的匪人啊,我们是被李府骗去做苦力的良善百姓,可全都是良民啊!
张墨林微微一皱眉,身边一名亲卫立刻会意,一弩箭射去,将跑在最前面的那名汉子贯脑而过。尸体仍旧向前冲了两步,方才仆地倒在张墨林的战马前。另外的几名汉子早已被这一变故吓得魂儿都飞了,回头便往堤岸跑去。几名骑兵追了上去,又砍倒了几人。剩下的两名连滚带爬地跳下了堤岸。
张墨林的面色如铁,朝王志远颇有深意地说道:”郡守大人早已安排了人手混在李家的匪人当中,本将军昨夜就已经收到这些耳目的来报,这堤岸上的一些流民一贯与李家的人相互来往,恶事歹事也干了不少。如今这帮人与李家的匪人都被咱们大军困住,就又思索着法子,想要逃出生天。呸,天下间哪有这等便宜的事情。
此刻不是本将军嗜杀,而是这些流民根本就是死有余辜。何况,他们对李家匪人知道的又不多,且他们的本性反复无常。如果贸然收留了这帮流民,说不定反而会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也就怪不得本将军的手段狠辣了。“
不一会儿,一名小校突然来报,耳目传来了李家匪人的消息,说是李家匪人们再次与除恶的修士们交手了,虽然终为李家匪人所击败,可是李家匪人们已是元气大伤。
而同时,又有一名小校来报,从县城里征来的五十余艘货船已经全部到齐,黑旗军的将士们已经上船,同时还抓获和击杀了不少将试图泅水而逃的沿江流民,包围圈已经压缩到了最小,李家的匪人们只能固守几处山中的险要。
随着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不断传来,王志远心花怒放,赶紧辞别了张墨林,来到了安排给自己的帐中,从袖中取出一封已经写了一半的家信,提起笔来继续写道:
”今日大军已然合围,李家贼人及其手下一干人等俱已入彀,只待张墨林手中的令旗一挥,李家一族及其一切从者皆将为齑粉矣。唯虑贼人不肯交出灵宝,将灵宝毁坏,鱼死网破而已。若李家的老贼伏法,吾自当将其千刀万剐,以告慰以往与李家相斗而仙去的族人们的在天之灵,以彰吾门的忠孝之风也。弟顿首。”
十余里外,站在凤鸣山上的一位白眉老者在离去之前,用他的一点余光望向将军渡堤上的密密麻麻的军帐。他摇了摇头,他看到大队的人马在来回地驱驰,听到金鼓和喊杀声。
事已至此,他是绝对不愿意沾上这样的麻烦,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非是王家要赶尽杀绝,而是李家犯了修士的大忌。师兄,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