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痕晨曦的柔然已从天际悄悄地褪去,一座萧瑟的凉亭掩映在李府的粉砖黛瓦之间。秋草摇曳,落木萧萧,一片枯叶伴随着秋风穿进洞开的凉亭,掠向凉亭中央的石桌上面。
李禄却全然无心暇顾,他此刻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刚才与乔老爷子的对话上。他从头想到尾,自觉无甚纰漏之处,一颗悬着的心到此方才放了下来。
李禄正欲闭目沉思,却听得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诡异地在他的耳边响起:“府内的众人今日忙得不可开交,二老爷却在此处偷闲,真是好雅致。今日二老爷支开众人,独自与乔老儿言语一番,想必此刻也是感触良多吧?!”
李禄寻声望去,来人是几月前被家中老太爷请来做法事的邪民田,低垂眼睑沉吟片刻,笑吟吟地开口说道:“多日不曾见到邪仙师了,听人说你近日去寻地脉,不知办得如何了?今日又是哪阵香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邪民田对李禄施了一个礼:“二老爷莫要取笑,民田只是个李老太爷身边的仆从,今日若无天大的喜事,我是如何也不敢在此时来惊扰二老爷?”
李禄赶忙挥了挥手:“邪仙师客气了,什么主仆的关系?我只知道邪仙师在李府就是府上的贵客,仙师要是觉得在府中过得不舒服,那岂不是该怪主家的人太不通礼数。”
礼毕,邪民田也不拘礼,直接归座在李禄的身旁,侃侃言道:“老太爷昨日得了地脉的相助,今日便已经能够下床行走。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只守护地脉的金蟾太过狡诈,最后竟祸害了大老爷的性命。作孽啊,这次真是作了孽啊!”
李禄淡淡一笑:“邪仙师的本领,果然了得,好罢,短短三月的时间竟能让我家老头子恢复过来。这样子,我随后就去向老头子建议,将之前许你的一千两黄金的酬劳立马付给你。“
邪民田点了点头,似随口一问道:“二老爷今日表现得好生奇怪,为何不将乔家爷孙赶出李府去,反而继续留他们在府中,难道不担心坏了咱们的好事么?”
闻言,李禄感觉后背上的肌肉一阵不受控制的痉挛,他甚至有种莫名的怀疑,邪民田是不是已经在自己的身边亲信人中安插了密探监视自己。
若是换了旁人,被人揭去隐秘,此刻早已得露出些许的马脚,可李禄毕竟在外面混迹多年,心性非寻常人等可比,此刻只是微笑着瞥了一眼邪民田,端起身边的酒杯,却并没有喝,旋即又放下杯子,出声反问说道:“邪仙师,须知不管怎么受到咱家老太爷的喜爱,你在府中依旧只是一个外人。冒昧的行事,只怕到最后会让自己难堪。若是能听人一言,两全其美的事情,岂不是更好?”
邪民田哈哈大笑道:“二老爷不必懊恼,我既是老太爷的仆人,自当为老太爷的事情多多分忧,这个道理凡芸芸求食之众无不通晓。如此莽撞行事,皆因心中所忧,请恕我刚刚无礼了······”
说到此处,邪民田起身便要告退,临出亭子的时候,他又回头说了一句:“二老爷力主相助,又有乔老儿相助,我自当全力以赴。如此一来,看来咱家老太爷的长寿大计,真是指日可期了······”
言语落下,邪民田拂袖而去,只剩下李禄一个人独自坐在亭内举杯沉思。
花树掩映的李府灵堂外面,高悬着一对玲珑而精致的灯笼,泛着暗红的幽光,映亮地面上残存的一些血渍。李府之前请来的除妖仙师们已经全部遭了难,随着时间不断地推移,李府众人的嘴上虽没有多说,心中却是对乔老爷子抱有很大的期盼。
“乔老仙师,你请看此处!”
李固伸手指着灵堂的右方,对乔老爷子道:“这里便是那些仙师遭难的地方。”
“哦。”
乔老爷子望着李固所指的位置,沉呤片刻,突然压低声音道:“我倒是糊涂了,竟然没有想到这点。”
李固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乔老仙师,你难道是想到什么了?”
“实不相瞒,我与王老头相识多年,对他的本领还是知根知底的。”
乔老爷子笑了笑:“王老头儿的点算术在整个县城中可是最有名气的。这只妖孽竟然能够瞒住王老头儿的点算术,让老王头儿都栽在这里。嘿嘿,大管家,老夫大胆猜测······”
说到这里,乔老爷子忽然顿住,转过脸扫视了一遍正在忙碌的李府仆人们,声音略略有些发颤地继续道:“说不定有什么山妖此刻就混迹在这些府中的仆人当中。”
闻言,李固神色凝重地盯着乔老爷子,颇为无奈地叹了叹气。要按乔老爷子所言,让他们寻出混进李府仆人中的山妖,可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乔老爷子也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目光中神采闪动,再次缓缓地开口说道:“既然这只山妖已经祸害了多名仙师,看来,恐不是寻常的通灵小妖,不过嘛······”
相传上古时期,天地圣者女娲创造人族与妖族。妖族有通灵者经过修炼可谓灵妖、大妖、妖王和妖圣。妖族逆天修行,创下百余种修炼功法,各有妙用,皆不同于人族,但同样威力无穷。
“哼,哪来的老杂毛,敢在这里叽叽歪歪地多言生事。”
一片青辉倾洒而下,透过密密麻麻的香烛尘埃,投射下一只灰褐色的大狼。
灰褐色大狼龇了龇锋利的尖牙,吐出那长长的血红色的舌头,巨大的身躯周围散发着一股阴深可怖的鬼气,大模大样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上。
灰褐色大狼口吐人言,恶狠狠地对乔老爷子道:”识相的立刻给我滚,我可不想跟你在这里浪费唇舌!”
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让乔冥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虽说他已经听闻过不少的妖灵,但亲眼瞧见妖灵开口讲话,到底还是头一回,既让他感到好奇又害怕。
“呵呵,你终于肯出来了,不过是小孩子的心性!”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只灰褐色大狼,乔老爷子的神色并不慌乱,反而得意一笑,只是一双手下意识地捏紧,死死地握成了拳头。
灰褐色大狼默默而立,像一尊雕塑,两耳不断向前摆动,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睛紧紧盯着乔老爷子,低沉着发出声音:“滚,快滚,要是再晚走一步,到时候我便要吃了你。”
“哈······哈······哈······”
此刻,乔老爷子听到狼妖的这一番话后,竟然哈哈大笑道:“好你个妖物,枉费你也修炼了数百年,竟然不知多积善德,还胆敢在世界恃强作恶,祸害他人的性命。要是你仍执迷不悟,老夫就算拼尽一生的道行,也要送你到九幽冥府的北寒地,只问你是否肯就此罢手?”
“老杂毛,既然口气这么大,那你就先去死吧!”
狼妖说着话,突然间发力,两只前爪朝着乔老爷子抓了过来,危机突现,乔冥被慌忙地吓了一大跳,急忙出声大喊了一声“当心”。
别看这只狼妖的体型巨大,可是它的动作却是飞快,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乔老爷子的面前。在四周香尘的掩护下,两只锋利如剔骨尖刀般的前爪直接朝着乔老爷子的脖子和胸口抓去。
电光火石之间,乔老爷子却是不慌不忙,身子往后一缩,蓄足气力,右手臂带着破风之声猛地向上一挥,一张符篆直接落在金毛狼妖的额头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金毛狼妖立刻蜷缩身子倒在地上,口中发出一声凄凉的惨叫声。紧接着“轰”地一声,一团金火乍现,那只金毛狼妖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乔老爷子重心一失,立足不稳,整个人一下子倒在地上!
乔冥此刻也顾不得去寻金毛狼妖的踪迹,急急忙忙地向乔老爷子跑去,将乔老爷子扶起,关切地询问自己的爷爷有没有受伤,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乔老爷子的前胸口处,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所幸,乔老爷子的伤势不重,李固立即令府中的仆人替乔老爷子包扎好伤口,亲自备好车架带着乔家爷孙二人返回乔家铺子。
马车内,乔老爷子依偎在乔冥的怀中,他的脸色在此时变得异常惨白,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咳嗽。
见到乔老爷子此时的模样,无尽的酸楚涌上乔冥的心头,他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热,眼泪似乎马上就要涌出来。
乔冥连忙背过身去,用衣袖擦拭了下自己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