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批下属的统领,称作老黄。是跟随我父亲多年又跟随我多年的亲信。那日我交代完事情和婉心回去之后,他便带着其他人一起赶往望宁村。到达之后,一直跟随顾决的人擅作主张将猎户迷晕将那封书信偷了过来。老黄看过书信以后,马上决定让整个村子的人都消失,而且不仅要消失,还要消失的干净利落,毫无破绽。”
吴过听到这里,眉眼便是一皱,厉声说到:“你们可真是雷厉风行啊,片刻间就要了一村人的性命,哪怕是几十只猫狗,也不是这样说杀就杀的。”
张子言没有理会吴过,他现在一方面是在和吴过说起案件的过程,一方面也在重新梳理整件事处理的过程。
张子言的两只手都顶在桌子上托住他的脸,眉头紧锁,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桌子。吴过刚才说的那句话张子言一点反应都不给,搞的吴过很是难受。吴过不喜欢这个人,他能感受到张子言对他的轻视。其实他想的没错,张子言是属于真正的贵族,天生目空一切。除了他自己喜欢的,其他的人再有本事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工具。
张子言就是一个工匠,不过他雕琢的是人,摆弄的也是人。他天生就是干这个的,他认为大多数人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他所用。
就在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张子言突然就开了口:“你不知道那封书信的内容,说起话来也是好大的佛心。刚刚我一直在想整件事,老黄是不是选择错误。毕竟一个村的人都消失会很麻烦,太过刺眼,处理起来也会有点复杂。但是我刚才站到他的角度一看,他的处理办法已经很好了。毕竟这种滔天大祸,这已经是唯一能拖延一点时间的办法。”
吴过心中一颤,张子言这种出身,仅仅也只是拖延时间。这份祸有多大他已经完全清楚了。此事,必然是惊天之变了。而他最终还是被牵连进去了,这下自己一点侥幸的空间都没有。而且,不仅仅是自己,所有参与此案的衙役,甚至整个永宁府衙。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张子言继续说道:“我的这名亲信,下令将所有村民都迷晕。在将所有的村名都背到深山处挖坑掩埋。再仔细清理他们一路上的痕迹。村内不能流血,也不能打斗。那味迷药虽然昂贵,却并不罕见。村民男子也少,多是妇孺,而且人数也不多。如果没有意外,任是谁来也要费一番功夫。这样足够给我留下一些挪揄的时间,也不至于现在这般仓促。”
张子言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下,回头望着吴过:“人这种东西,真是好笑,做点坏事都以为别人不知道,做点好事呢?就希望人人都知道。可惜啊,事情总是往我们最不希望的局势发展。我现在想想,先不说顾决那日在我家院后的胡闹有多引人关注,就说那日晚上我追婉心之时那浩浩荡荡的数十人马,想必早被有心之人注意了。”
吴过问道:“出意外了?”张子言回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老黄在做完决定后就派一人将书信绕远路从北门回到城中转交于我。而他和其他的人,跟随着那批村民一起消失了。”
突变
一轮残月孤独的在天上挂着,月的大部分都已经被流云所遮盖,艰难的散发出微弱的一丝可有可无的光亮。
又是一股疾风刮过,吹的吴过有些冷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已经显的有些单薄。
吴过抬头看了看那即将被流云遮蔽的月亮,轻声道:“要变天了。”
刚才和张子言的对话还没完,张子言就被人叫了出去,好一会了还没回来,吴过在屋里等的发慌,便在院中活动一下。
“刘大人今天怎么还没回来?”吴过突然想到,这可能有点不对头。就要出门去问问他人,谁知在门口差点撞上回来的张子言。
吴过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张子言倒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又是不好发作,心知已经没有随意的资本,就没好气的对吴过说:“钟婉心在前面有些牢骚。”
钟婉心不就是张子言的妻子吗?吴过有些疑惑:“如此大事,你怎么把她也接到这里来了,该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把女眷都安置好了。”
张子言听到这里,只能苦笑一声:“吴过,你还是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实不相瞒,我虽家室厚重,但如今早已不复当年。跟着老黄一起消失的那几十人已然是我张家的大半精锐了。这次出来我已经带走了张家私下里所能仰仗的全部人马,看守家宅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之人。永宁京畿重地,我家又早失了军权。平日里朝堂之内拼个人脉也许还有的一斗,如今这鱼死网破之局,我是毫无胜算。”
吴过听到此时,才知道张子言已经是笼中困兽,强弩之末了。那么张子言来寻自己到底为何呢,自己终究是一个捕头,难道是为了?
吴过说:“你是因为我是顾清贤的义子才来找我的?你的意思是?让老黄失踪的就是我义父的人?他们已经发现了?”
张子言先说:不是他还能是谁,国难当头,往日那些富贵之人也都受战事所累元气大伤。家世如我者也仅有这些实力。而顾清贤手握军权,连禁卫军都统都是他的心腹。现在宁国实际上权利最高的就是他。
张子言再回:“很多事你不知道,当今朝廷我主文官,顾清贤主武将。朝堂明争暗斗,两派互相掣肘,我自有一方势力庇护。而此书信一出,知其内容者皆会被两派所不容,即使我张家乃是多朝元老,即使受我张家恩惠者不计其数,我都无法从这次事件中全身而退。所以我只能赌一把,我要让你引荐我和顾清贤单独一聚。”
正在此时,一名女子走入堂前。吴过一看,此女手指纤细,肤白如雪,就是嘴唇有些苍白,头发也有些稍乱,眼神中明显有些哀愁,却是拦不住的秀美。
那女子走到张子言面前,轻拉起张子言的手,又帮张子言整理了一下头发,说道:“子言,天地之大,难道真无一处融身之所了吗?”
永宁府衙围墙外的一处樟树上,张子言带来的一名黑衣随从正在此处默默的监视着永宁府衙门口的一切。入夜后天色黑暗,又有树枝覆身,任谁也看不出这里还藏着个人儿。而在府衙门口,两名执勤的衙役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突然,离门口不远的拐角处疾步冲出两名身穿夜行衣的刺客,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两名衙役的面前,这两名衙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刺客用匕首抹了脖子。
樟树上的暗哨却把这一切看的一清二楚,他马上取下挂在身后的哨子,吹响只有他们才能听懂的哨音。然而就在这片刻之间,黑暗中就飞来数十只暗箭,将这名暗哨射下树去。
内堂中,张子言正在和吴过以及钟婉心交代着面见顾清贤的细节,他说到:“此去顾府,我以做过最坏准备。这封信现在只有我一人看过,如果顾清贤咬死不肯放过,我也愿意一死以安其心,只求他能放婉心和我家人一马。”
钟婉心听完这话,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一双手也紧紧的抓着张子言的手臂,但是却没有一点平常妇人该有的慌乱。吴过看到这点,重新又打量了一次钟婉心,居然看到了一点张子言的影子。
钟婉心的一双手握的越来越紧,也握的张子言无比感怀。张子言知道钟婉心虽然一言不发,心里必是早有决定。于是转过头来看着钟婉心,那是一双充满爱意的眼睛,眼神包含了张子言全部的温柔和寄托。钟婉心也用同样深情的眼睛望着张子言,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旁若无人。
渐渐的,张子言的双眼开始晶莹起来,他一直在控制,最终还是控制不住。两行热泪就这样无声从张子言的脸上滑落。这热泪包含着张子言的无奈,包含了张子言的不甘,包含了张子言对钟婉心的担心,也包含了张子言对未来的迷茫。他本以为这一生都是呼风唤雨,左右乾坤,没想到几天之内就莫名其妙的走到了绝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钟婉心看懂了,她真的能看懂张子言现在的心。在刚认识张子言的时候,他这个人真的很不讨人喜欢,目中无人,又自视甚高。远不如顾决那般平易近人,谁知和顾决成为好友之后,顾决多次说自己和张子言是一类人,同其所爱,又同其所好,实在是巧的好似天意。偶然三人一次同聚,才发现两人真如天造地设一般投缘。更是引出这份剪不断理还乱的琐碎情事。
想到这些,钟婉心也是伤感起来,看着张子言那泪眼朦胧的模样,想到张子言这个天之骄子现在的穷途末路。眼睛里也泛起了点点泪珠,随后更也在脸上无声滑落。
张子言虽是难过,却也不忍让心爱之人伤心,于是轻轻用手把钟婉心脸上的泪痕抚去。钟婉心也是一样,轻轻的将张子言脸上的泪痕抚去。
此情此景,虽是不发一言,却更胜千言万语。吴过看到这两人的一举一动,鼻子也是一酸,眼睛都好像进了沙子。便调过头去不在看了,心中居然想起丁江月来,也是横生酸楚。
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哨响贯彻了整个永宁府。张子言猛的扭头对着哨响处看去,就像换一个人般突然精神起来,说道:“该来的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