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节气刚过一个星期，冬春之交的气温很少平和地上升，在夜的统治下，料峭的春寒，虽也日渐稀薄，却还让身体有些虚弱的人忍不住要打喷嚏。上午十一点的阳光尽情温暖着它所照耀的一切，透过许久未经擦拭有些晦暗的双层玻璃，泛着金色的光带从窗户落在地面上，空气中浮动着微尘。
“那天晚上给你发了消息以后，我想你应该已经睡着了，我就独自躺在床边，撑着依旧虚弱的身体，一个人看了许久的月色。那晚月色很美，然而我很快就累了，护士进来关了手机。我第一次清醒地睡着，呼吸之间全是消毒水的味道，我艰难地再一次睡了过去，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房间？还是楼道？没有开灯，窗户两侧，两个人各自倚靠着刷得雪白的墙壁，体感微凉；稍稍一转头，阳光洒在脸庞的轮廓上，视野中的另一个人也显得模糊起来。邝诚的头发有些长了，整齐地梳下来，多少遮住了视线，折痕明晰的衣领后面是一件洁白的衬衣，系了一条窄窄的领带，藏在浅灰色的薄毛衣背后。第一次见他如此温敦和缓地描述自己的平凡小事，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高贵、冷漠，眼神淡漠，却似乎藏着利刃。佑佑看着眼前光带里的浮沉，对于他启唇念出的巧合，竟然没有一点的怀疑。甚至邝诚已经说完了他的“故事”，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的时候，童天佑都没有一丝察觉。阳光很好，他最好是睡着了，这样，他也就不必犹豫，而邝诚，也可以放松地大笑着叫醒他：“喂，佑佑，别睡啦，下课了。”
佑佑再觑了一眼站在自己一臂之外的邝诚，看起来有点像一个冷面杀手，而自己好像一直在等着刺客亮出自己的剑。自己的这种想法实在有些搞笑，好像自己是个多么重要的人物。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裤缝线，这才发现自己的牛仔裤已经洗得发白，鞋子稍微大了一码，上身宽松的运动装并不适合有些怯懦的自己，只能在偶尔表现出来一点疯傻的时候装装门面，其实连篮球都不会打。他也不知道，今天怎么随随便便套了这么一身。
“那……真巧，两个人做了同一场梦。你说，那两朵百合，是不是那一对恋人留下的？”
佑佑侧视着楼下的空地，邝诚却没有回答他。静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道：“程碧晨跟我说，百合花语有深深的祝福的意思只是……只是这种人不太容易平静度过一生。她最后跟我说，那场梦是一个悲剧。”
“程碧晨……”
“我总觉得以后的某一天不太太平。”
“……是个好女孩儿。”
两个人都在说着自己的话，却又好像都在小心地警示对方，可是谁也说不清楚。
沉默了一会儿，他和他静静听着扩音器里传来的声波，然后再一次安静下来。佑佑稍微屏了屏呼吸，自己没有在场，可是誓词里的感情，自己的神经选择了体会。
邝诚终于动了动胳膊，虽然没有在和男生打篮球时的那种大大咧咧，但是双手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童天佑还是感觉得出来他用了很大的力量。他警惕地抬头，盯着邝诚的目光。
“佑佑，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要不要和我一起去Z大，认真的？”
邝诚闭上了嘴唇，瞬间的安静，接着耳廓就收集到了密集的信号。
“十年磨剑，今朝试锋；争分夺秒，分秒必争；全力以赴，高考必胜；坚持到底，我定成功！”
“珍惜一百天，让飞翔的梦想在六月张开翅膀！”
“奋斗一百天，让青春的智慧在六月放出光芒！”
邝诚的目光一点点变得锋利，佑佑只觉得自己动了动脖颈，忽然想起来以前在漫画里看到的一小段话：六只翅膀在你身后展开，漆黑如夜，撒旦赋予你力量，你的力量仅次于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