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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声闻篇其四·入门之捡金

辰时,多云的天阴阳不定。

红河村的一片田地头,一群人围聚在一起。

人群的中央,是三个土堆,其中两座立着碑。在每个土堆外还用堆土围了一个不大的半圆,圆弧就在土堆处,这个围龙屋样式的三座坟一看就是客家人的,看其上面的字样,是李姓家族的人。

“我们已经跟你的先人通明(指行使祭祀时对祭祀神灵进行祭祀传达,称为通明)过了,时间也刚好,不过这个头三锄头要你来挖。”钟大有把锄头递向边边上一个穿着黑布衣缠着青布帕子的中年人。

“还要……我动手啊?”中年人愣了,没有马上接过锄头。

“这个是你们屋头的坟得嘛,肯定要你们自家人先动手挖三。要是其他人来挖瑟(这个是四川方言语气助词),性质就不一样了哦!”钟大有回答他说。

“师傅些,我请你们来就是帮忙的哦,你们嫑整我们哈!”中年人迟疑了下接过锄头说,“喊你们帮忙结果还要我自己动手,那不如我自己就弄了算了。”

“李幺伯儿(四川话的叔伯很多是混用的,而且一般比自己长一辈的人都喊的伯伯,发音是“白”的四川话音,拼音是béi……不过我们这边都是带了儿化音的,就是……伯儿伯儿……),你快动手挖哦!——时辰过了嘛你就只有重新看日子了哈!”周元卿得边边上催促道。

“挖嘛挖嘛!”中年人说着抡起锄头就挖。因为本身就是庄稼人,所以三锄头甩得也快,两下(这个是四川话头的形容词,不是两次,形容很快的意思)就挖了三锄头。

“来嘛,我挖完了,该你们整了三!”中年人把锄头杵在地上往钟大有递了下。

“周师兄……”钟大有看向周元卿。

周元卿伸个懒腰站起来说:“动手嘛!师傅要是得新坟那边等久了我们又要挨骂了哈。”

两个年轻人说着就都动手挖了起来。

“李老幺,你们屋头要迁坟嗦!”远远的有一个院子头的人走过来问。

“我又梦到我老汉儿来找我得嘛!——就跟我说他的房子小了,喊换个榻榻。我都梦到几盘了!”李老幺回了一句,但是眼睛就没离开那两个抡锄头的娃儿。

“李老幺,你娃那么抠的老几(老几是四川话对他人的指代,就是普通话中“家伙”的意思)咋个这盘舍得给你妈老汉儿趱(音zǎn,四川方言,移动的意思)坟了喃!哈哈……”有人嘲笑道。

“哎呀爬爬爬!老子这阵莫得空理事你们几爷子哈!等老子屋头事情了了再找你们狗日的算账!”

“还没挖到嗦!哟,三道士的这两个徒弟娃儿手脚还是快嘛!都挖那么深了。”

旁边的人围观闲摆龙门阵,但是钟大有师兄弟这个时候已经挖得有两尺深了。

“哎哎,轻点儿落锄头了哈!快要挖到枋子(四川方言,对棺材的称呼)了哦!”李老幺提醒到。

周元卿歇了下说:“李幺伯儿你硬是,我们又不是青钩子娃儿(四川话只那些还没长大懂事的娃娃),跟了师傅那么久我们晓得咋个做的!就得那儿念,影响我们!”

“嘿!你狗日的说啥子喃!我喊你们来帮忙是花了钱的哈!你咋个跟老子说话的!有老莫少(没大没小)的你!”

“挖到枋子了。”钟大有这个时候开口说。刚刚那一锄头落下去他就感觉锄头锄到了一个梆硬(四川话,就是指东西坚硬)的东西。

伸手抹开一层泥巴,钟大有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块被渥得发黑发臭的木头。只是让他有点儿疑惑的是,方才那一锄头过后,这个枋子好像里头有响动。

摇了下脑壳,钟大有觉得有点儿自己吓自己。他入门以来,三道士为了锻炼他的胆子,凡是趱坟的活路都是喊他做的。这一两个月也做了四五盘。

明末清初,因为八大王·张献忠屠川的缘故,清廷以两湖两广民众来填补四川盆地内的人口贫瘠,造就了所谓的“湖广填四川”,这个事件中也使得很多的客家人来到了四川落地生根,如现在的成都市龙泉驿区就是川内客家人居住最为集中的地区。客家人有个很奇特的丧葬习俗,人死下葬后的第十年要挖开坟把遗骸拿出来放到瓦上烘烤,然后按照人体结构装入坛中,重新择期选地下葬,这才是最后真正入土为安的墓地。盖因从前的客家人经历了很多的战乱经常到处漂泊,逝者不说魂归故里,就是入土为安都很困难,所以逐渐形成了现在的捡骨葬习俗,而挖坟开棺捡骨的严肃性和仪式郑重以及“死者为大”的概念将此称为“捡金”。

李老幺家就是从广东来的客家人,本来他爷爷先死,捡金后第二次葬在了这里。实在是因为贫困,后来他妈老汉儿死了也只有葬在了这里。按习俗,他妈老汉儿早该迁坟了,奈何李老幺家穷得连婆娘都娶不起,一直打起光棍儿得。今天能趱坟,都是今年上半年的菜籽多收了几挑的缘故。

“把细点儿,把细点儿刨了哈!”李老幺指示两个娃儿说。

“晓得晓得!”周元卿扁起嘴回答,手上锄头也不敢举高了,开始跟钟大有两个一点儿一点儿地刨起来。

慢慢的,一口棺材就随着盖板儿和周围的泥巴被清理掉而显露了出来。空气中也出现了浓浓的泥臭味,围观的人群都没啥说话的了,不知道是被泥臭味熏的还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很严肃。

坟坑边上,钟大有和周元卿在休息。

“周师兄,这个枋子是不是没对哦?”钟大有埋着头靠近周元卿说。

周元卿额头上汗水跟到流,他摸了一把说:“你看我额头上的冷汗喃!狗日的我这身汗都不是挖泥巴累出来的,都是枋子头的声音吓到的!我都得想,得不得是耗子喃?”

“我也想过得不得是耗子,问题是我刚刚挖的时候特别注意过,枋子上就没得耗儿洞洞得嘛!你说,咋个整喃?”钟大有斜眼看了下坑头的枋子。

那口棺材此时安安静静地摆在人们面前,但是只有钟大有还有周元卿晓得,刚刚他们挖到枋子后,每挖一锄头都感觉到了枋子的震动,那种震动,不是锄头造成的,就像是有啥子东西在跟锄头同时运动一样,只是一个是挖泥巴,一个是敲棺材,而且声音都被外面两把锄头声音掩盖了,更怪的是,锄头停了,那个声音也没了,完全是同一频率!

这个时候,李老幺又催起来了:“诶,你们两个也歇够了嘛!嫑耽搁时间哦!搞快开棺捡金哈!”他说着还走旁边拿了一把油纸伞出来撑开,“快把枋子打开嘛,我把伞撑起。”

周元卿摆脑壳说:“你撑啥子伞哦!等李大嬢(嬢嬢,音niang,是四川话中对上了岁数的妇女的称呼,也可对长辈、中年妇女等做通称。)来打伞才要得。”

“还要等她来啊!”李老幺一下就来气了,“哼,你们就慢慢等嘛!她来得到才有怪!”

“不是都说好了的得嘛!她不来瑟,你妈老汉儿就只有遭太阳畅起晒哦!这个打伞的必须直系女眷来哈,男的阳气重,遮不到。”钟大有说。

“……那就等嘛!哎呀!趱个坟哪儿来那么多批过场嘛!”李老幺嘴里嘟囔了一句。

“李幺伯儿,你是又想屋头好又嫌我们活路麻烦咧!你请了我们嘛,肯定要给你整巴适嘛!未必你就不想搞好了,自己屋头昌盛(四川话头的昌盛是指日子过得更好的意思)点儿嗦!”

“……哎呀你龟儿少屁话,我就等嘛,我看她啥子时候才来嘛!要是误了时间嘛你们要重新给我弄巴适了才得行!钱我是不得再给的了!”李老幺摸出一根大指姆儿长得叶子烟含在嘴巴头也不舍得点。

“再咋个说也是你们亲姐姐嘛……”周元卿笑了下。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李老幺就指到他凶巴巴地说:“你个小狗日的啥子都不懂就嫑乱开腔哈!闷到脑壳做你的活路就是!”

周元卿愣了下,脸色一下就变了。正要还嘴,钟大有拉了下他:“周师兄算了!我们把这个事情做好就对了,少管人家屋头的家事。”

“哼!”周元卿冷哼了一声,缓下脸色转过背去,“怪球不得屋头穷……”

周围有晓得的人听到了都阴阳怪气地笑了,李老幺也晓得周元卿说了啥子,但是他又没听清楚,只有把眉毛立起生干气。

“来了,你看李大嬢来了!”这个时候有人喊到。

所有人都看到,一个穿着黑布袄子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她的头上也缠着白色帕子,脚上穿着一双新棉布鞋,深蓝色的裤子,这一身行头跟李老幺一对比,简直不像一家人!但是在场的人都认识,她就是李老幺的亲姐姐——李继英。

李继英走过来,钟大有和周元卿还在坟坑头,他们俩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个嬢嬢的特别,一是李继英穿得好,二是她的下门牙有点儿龅,就是俗称的地包天。

“咋个我觉得她凶巴巴的喃!”钟大有小声地说。

周元卿说:“我还是觉得,你之前没去她屋头找她嘛,我那阵去了第一回看到她的时候还说她的下巴那么翘那么长呢!嘿嘿!”

“哟!都得等我了嗦!”李继英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尖。

李老幺马上说:“那是哦!就等到你先人了得嘛!不得你先人板板我们都不敢接到做了!”

李继英横了他一眼说:“你今天少惹我哈!我是来尽孝的,不是来跟你闹的哈今天!”

“你尽孝?你尽个锤子(额……这个锤子是经典川骂,就是**……我觉得这个我就不该解释!)的孝哦!你自己说你……”

“你是不是要闹嘛!是不是要闹嘛今天!”李继英一下就冲到李老幺的面前说,“正好今天当到爹娘的面我们把话说清楚了!哦~!”

“诶诶!李大嬢李大嬢!你先嫑气先嫑气哈!我师傅说了的,不能等到午时的哈!必须搞快把你妈老汉儿弄到新坟那边去哦!”

“哼!”

“哼!”

犹如深仇大恨的两姐弟同时朝对方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周元卿指了指坟坑边边上的伞说:“李大嬢,时间不多了,你这阵就把伞给我们打起嘛!我们要开枋子了。”

“要得。”李继英说着就走过去把伞拿起来,“诶,小伙子,我站在哪儿打起喃?”

周元卿指了指棺材头方向说:“你就站在那边嘛,注意点儿哈!”

李继英点头走到那边去了。李老幺说了句:“那老子喃?是不是就边边上看到起就对了哇?”

“要得要得!李幺伯儿你站会儿嘛哈!”钟大有晓得他心头有气,生怕周元卿又要跟他两个顶起来,连忙搭话。

“来来来,我们动手!”周元卿说着,就把锄头往枋子盖板儿下的缝隙头擩进去。

钟大有在同一边照样做,然后两人用力一撬。在地下渥久了的木头早就腐朽,连棺材钉都不再扎实。两人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轻松,结果还整得用力过度,棺材盖板儿嘎吱一声就撬开了。不过不是整块盖板儿被撬开,而是被撬的那边裂开成对半。

“咚!”枋子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

“哎呀!”周元卿大喊一声。

钟大有也惊得两眼发直。

只见那棺材中突然探出了一只发黄的手掌骨搭在了盖板儿的裂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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